凌玉这下可真的意外极了:“那她可曾与你说过什么?”
    “说过的话可多着呢,但多是与留芳堂相关之事,还有便是女子护肤养颜的问题,这些都难不倒我,自然会如实告知她。”
    “听你这般道来,她的行为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凌玉诧异。
    “我没说她行为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只是她的态度,不是与寻常的客人一样,有几分刻意卖好的滋味在里头。”杨素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全不过是她心里头的真实感觉。
    凌玉思量了半晌,这才给她支主意:“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你且顺着她便是,她要套近乎,你便掌握着分寸随她去便是,毕竟她可是齐王府里的金贵人,不是咱们能轻易动的。”
    听她这般说法与凌大春对自己所说的大同小异,杨素问忍不住取笑道:“果真不愧是兄妹,这脑子里想的东西都是差不多的。”
    便是齐王也有些搞不懂映柳为何怀着身孕还不时往那留芳堂而去,论理,上一回她的小产多少与留芳堂所出的回春膏有些关系,虽然无凭无据不能随意追究别人的责任,但总会在心里留下疙瘩才是,何至于还要主动与她们打交道!
    只是,当他从映柳口中得知,这一切都是丽妃示意她有意为之外,别的什么原因暂且探不出,可仅此一条,也足够让他吃惊了。
    “丽妃娘娘还让王妃多与那程夫人来往,只是王妃近来事忙,一时抽不得空前来而已。”
    “母妃为何会有此决定?”齐王思前想后都没个章程,心里疑云顿时更盛。
    “婢妾也不是很清楚,娘娘每回让婢妾以腹中孩儿为由,向凌娘子打探她父亲生亲之事,婢妾猜测,大概是娘娘不放心婢妾腹中孩儿。”
    “而杨太医生前乃是宫中医术最高明的太医,凌娘子又是他唯一的女儿,年纪轻轻的还能调配出风靡京城的玉容膏与回春膏,可见承继了杨太医的医术,故而娘娘才会让婢妾多与她接触的吧!”映柳猜测着回答。
    齐王没有说话,只是沉思片刻,这才摇头道:“不会,不会是这样的原因,母妃若是放心不下你腹中孩儿,大可以每日派宫中得力太医前来为你把平安脉,何至于让你亲自来来回回地跑?”
    “再一层,杨太医是杨太医,他医术再高明,也不代表着身为他的女儿亦会有同样高明的医术。况且我早就听闻,那凌娘子除了在胭脂水粉香膏之物上颇有研究外,其余医术皆是平平。”
    齐王百思不得其解,半晌,这才对着映柳道:“想必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我还有事,晚上便不去瞧你了。”
    说完,急急忙忙走出屋去,也没有留意到映柳有几分失望的神情。
    映柳轻抚着仍旧瞧不出异样的腹部,良久,苦涩地勾了勾嘴角。
    都说丽妃娘娘重视她腹中孩儿,其实她半点也不这样认为,若是当真重视,又岂会明知她怀着身孕,仍旧让她想方设法往那留芳堂而去?
    归根到底,还是嫌弃自己的出身,瞧不上自己所生的孩儿,若是这孩子托生在王妃的肚子里,她必然只会是另一种态度。
    丽妃对儿子的到来并不意外,瞅着天熙帝服了药后沉沉睡去,吩咐宫女好生照看着,这才引着齐王到了太极宫花园里的亭子处。
    母子二人在此谈话,同时亦可留意周遭环境,不怕有人会偷听,这段日子以来,每每他们有话要说时,便会选择到此处来。
    齐王迫不及待地道明了来意,末了皱眉道:“映柳如今怀着孩儿的骨肉,母妃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人去做,大可让旁人前去。她早前曾滑过一胎,身子骨已是大不如前,着实不能再随意走动。”
    丽妃的脸色有几分不好看,儿媳妇出身高性子傲嘴巴狠脸皮厚,她不能拿她怎样便是,如今一个小小的侍妾,她能让她替自己办事,是她的福气,如今听着倒是她的罪过了?
    “如今孩子还未曾生下来了,这架子倒要先摆起来了?曹氏嚣张跋扈,我无可奈何,如今她一个侍妾,我还使唤不起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为了她腹中孩儿着想……母妃也希望早日抱上孙儿不是?再说她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子,能帮得了母妃什么忙?母妃若有要办之事,不如直接吩咐孩儿?”齐王见状连忙安慰。
    丽妃到底也是心疼未来孙儿的,又见儿子作低伏小,心里那股不痛快便也消了几分,只一想到正事,脸色又不禁凝重起来。
    她环顾四周,入目之处除了及膝高的花木盆栽外,便只有她们母子二人,压低声音道:“当年先皇后有孕,我奉旨进宫陪伴她,有一晚,皇后忽觉腹中疼痛,急急唤来太医诊治……”
    她一五一十地说起了当年那桩事,仔细地将自己的怀疑一一道来:“出那样大的血,孩子十有八九活不下来,皇后也因此卧床了数月,到足月生产那夜,恰逢暴雨,凤藻宫中守卫森严,而我也被关在屋里轻易不准外出。”
    “可尽管如此,我分明还是瞧见了有个身影,怀中抱着一个襁褓,步伐匆匆地从皇后寝宫里出来。”
    齐王眼皮一跳,脑子里顿时便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脸色也微微发白:“母妃是怀疑……”
    “是,我怀疑先皇后腹中孩儿根本就没有保住,自那晚大出血之后,她便一直卧床不起,除了太医与她身边的心腹宫女外,便连我也轻易接近不得,若说这当中没个什么猫腻,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丽妃终于说出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怀疑。
    “当年替皇后诊治的太医,便是杨伯川?”齐王又问。
    “不错,正是他。太子出生不到一个月,他便辞官离开了京城,你说,这难道还不够可疑么?”
    “此事事关重大,母妃可曾对旁人说过?”齐王脸色凝重。
    “我如何敢对旁人说?自是把这些事烂在肚子里。若不是如今那赵赟步步紧逼,欺人太甚,我也不会再提起当年这桩事。”
    “奕儿,若是皇后当年的孩子根本没有保住,这赵赟便根本不是皇室骨肉,又有什么资格压在你头上,将来承继帝位!”丽妃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齐王心口一跳,想到赵赟掌权后对自己的处处打压,袖中双手渐渐攥紧。
    良久,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声道:“此事孩儿知道了,必然会去查个水落石出,母妃便不用再操心,只安心侍奉父皇。假若、假若一切果如母妃所怀疑这般,太子便根本不是太子……”
    太子若不是太子,自然该回到他原本的位置,赵氏江山更是不能交给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之人!
    他心中暗暗作了决定。
    如此看来,他没能离开京城返回封地反倒是桩好事,至少,让他可以有机会查个明白!
    西南郡大军再度失利的消息传回来时,朝堂上对程绍禟的质疑愈发厉害了,若不是朝臣们仍抓不透太子对程绍禟的态度,只怕便直接把大军失利的原因归究于程绍禟的头上。
    可尽管如此,一个又一个的朝臣跳出来,直指定远将军领军经验不足,才能有限,实不能统领朝廷大军与西戎名将塔鲁对战,还请太子殿下另派大将前去主事云云。
    毕竟,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将领,一个是驰名沙场的西戎名将,从一开始,这场战事的结局便不容乐观了。
    自然亦有朝臣指出,我方将士虽有折损,但西戎将士折损得却是更多,如何只能说我方失利,应是势均力敌才是。
    双方当场便吵了起来,直吵得面红耳赤,大殿上顿时便闹作一团。
    赵赟阴沉着脸,额上青筋频频跳动着,却是没有出声制止。
    齐王默不作声,只是不时望向上首的那人。
    撇开他身世上的存疑不谈,如此任人为亲,丝毫不顾将士与百姓死活之人,当真能为一国之君?
    接到齐王妃的帖子时,凌玉正叮嘱程绍安行事要谨慎,千万莫要让人发现这些人与定远将军府的关系。
    程绍安拍着胸脯道:“大嫂你放心,那些人彼此都不认得,我也从不曾在他们跟前露过脸,况且,动动嘴皮子骂几句便能小赚一笔,这样天大的好事,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还想其他。”
    凌玉颔首。
    不管怎样,她都不能让舆论一边倒地对程绍禟不利,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接过茯苓递过来的帖子一望,她便诧异极了。
    好好的齐王妃邀请自己做什么?赏花?她自问这辈子和齐王府可没有什么交集才是。
    第85章
    “齐王妃请你去王府做什么?”程绍安好奇地问。
    凌玉将那帖子递给他, 他接过一看, 脸色顿时变得有几分古怪:“赏花宴?在这节骨眼上, 她倒有心情办什么宴花宴?这些皇室贵族的夫人当真让人莫名奇妙。”
    “这话在外头可不能乱说。”凌玉提醒道。
    “放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程绍安摇摇头, 把帖子还给她。
    “那大嫂你去么?”
    “王妃亲自下的帖子, 我如何敢不去?不但自己要去,连素问嫂嫂也要一起去。”凌玉叹了口气。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她着实不愿与齐王府有什么接触。
    “大春嫂子也要去?”程绍安有些意外。
    “帖子上都写明了让我与素问嫂嫂一起,如何能免得了,自是要一起去才是。”凌玉也想不明白好好的齐王妃下帖子请她们姑嫂二人做什么, 若是彼此的关系亲近些如太子妃, 倒也不是会太过于意外,只如今……
    她摇摇头, 还是命茯苓亲自到凌大春与杨素问家中一趟,将此事告知了杨素问。
    次日,姑嫂二人便坐上了往齐王府的轿辇。
    一路进了王府,落了轿, 凌玉竟意外地看到齐王侍妾映柳亲自来迎接她们。
    看着映柳上前见礼时,她下意识地侧身避过:“柳姑娘客气, 不敢当。”
    这可是上辈子的皇后娘娘, 虽然这辈子大抵不会再有那样天大的福气了, 但她还是不能坦然接受她的礼。
    “王妃一直在等着两位夫人, 请随我来。”映柳仿佛没有察觉她的不自在, 含笑引着她们往前而去。
    “小玉,貌似齐王妃并不曾邀请太多人前来。”杨素问低声道。
    凌玉自下轿时便也察觉了。
    若是宾客多的话,她还会稍稍安心些,说明齐王妃许是瞧在程绍禟的份上才会客气地邀请她前来,可如今只得这屈指可数的几人,她这心里便不禁敲起了边鼓。
    “好些日子不见,两位夫人瞧着倒是清减了不少。”花厅里,齐王妃高坐上首,看到她们进来,嘴角微微弯了弯,缓缓地道。
    “娘娘倒是瞧着愈发容光焕发了。”凌玉与杨素问向她行礼问安,客气地谢过了她的赐座。
    厅内,除却她们两人与齐王妃外,还有四五名夫人,凌玉瞧着齐王妃对她们的态度似是有几分冷淡,瞧着还不如待自己客气周全,难免有几分诧异,只是不便多言,也只能故作不知。
    “原来是定远将军夫人,当真是久仰了。”坐得离齐王妃最近的一名女子,亦是在场当中最为年长的,率先含笑冲着凌玉道。
    凌玉不知对方身份,同样客气地回了话,紧接着,另外几人亦陆陆续续发声,众人彼此行礼见过,凌玉才知道她们这些多是齐王妃娘家靖安侯府里的夫人。
    最为年长的那位,则是靖安侯世子夫人,齐王妃的隔房嫂嫂。
    “园子里那株‘素人妆’今日开花了,大嫂是个惜花人,想必不会错过,不如我领诸位前去观赏观赏这珍贵的异种牡丹?”齐王妃道。
    靖安侯世子夫人一听便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道:“如此我倒真有眼福了。”
    凌玉也有几分好奇,想要瞧瞧这异种牡丹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与寻常的牡丹又有什么不同,杨素问的想法也与她一般无二,二人走在最后,跟着出了花厅。
    齐王是个爱花之人,园子里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有不少凌玉根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是瞧着这些珍稀的花草赞叹不已。
    唯有真正的富贵人家,方有此等心思闲情侍候这些精贵之物,凌玉暗道。
    “两位夫人,王妃有请。”前方靖安侯府世子夫人等人全然被满园子的奇花异草吸引了注意力,凌玉与杨素问走在最后,忽见齐王妃身边的一名侍女走过来行礼道。
    她顺着那侍女所指方向望去,果然便见在不远处的水榭处,齐王妃正朝自己这边望过来,许是察觉她回望过去的视线,还朝她微微点了点头致意。
    凌玉与杨素问彼此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不解,只是谁也没有多问,跟在那侍女身后往水榭方向而去。
    “两位必定奇怪我为何会请你们来。”齐王妃端过茶盏啜饮了几口香茶,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开门见山地道。
    凌玉也没有想到她竟是这般直接了当,干脆也坦然道:“确是有些奇怪。”
    齐王妃似乎很满意她的直言,嘴角微微扬了个弧度,又道:“如今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定远将军乃是太子殿下跟前红人,满朝大臣,在太子殿下跟前,也没一个能及得上他,此番程将军若是能大败西戎军,这日后之前程,必是不可限量。我虽贵为王妃,奈何却是个不争气的,为着日后身家性命着想,欲与夫人结个善缘倒也算不上奇怪吧?”
    “王妃说笑了,着实不敢当。”凌玉猜不透她的真实用意,更想不明白她此话的真假,连忙又是一番谦虚客气。
    齐王妃笑了笑,倒也没有再执着于此,望向她身边静静地坐着的杨素问,问道:“府里的侍妾映柳早前被诊出再度有孕,只她曾经小产过,身子骨大不如前,对她腹中孩儿,殿下与我均寄予厚望。”
    “原来映柳姑娘又有了身孕,当真是恭喜了。”杨素问忙道。
    齐王妃坦然地受了她这声道贺,继续道:“令尊生前乃是宫中医术最为高明的太医,深受陛下与诸位娘娘赞赏,他虽已然过世,只听闻遗留下一本手札,不知凌夫人可否借此手札一阅,也好教那映柳遵从调养身子,为齐王殿下顺利诞下麟儿?”
    凌玉呼吸一窒,终于恍然。
    只怕这才是今日这场‘赏花宴’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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