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福仪公主抬眼看过去,这样仔细一分辨,她才瞧见那些宫女太监挡住的间隙间,漏出了一道鹅黄的身影。
    可不正是萧七桐么?
    化成灰她都认得!
    福仪公主渐渐回过味儿来了:“……皇兄请她在宫中吃暖锅?”说到后半句,福仪公主的音调已经不可抑制地拔高了。因为这在她看来,是一件太不可思议的事了!
    福仪公主心底又是嫉又是恨。
    她虽然是江舜的妹妹,可她都还没从江舜那里得到过半分关怀呢。不,别说她了……这宫里有谁得到过江舜的照拂关怀?
    项诗鸢扶住了旁边的石柱,额上汗水缓缓滑下。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她会进宫来,姑母会叫她寻福仪四下走走,就是为了让她瞧见这一幕?瞧见这一幕又如何?让她好死心吗?
    怎么会呢?
    项诗鸢掐紧了手掌。
    越是瞧见安王这样的人物,放下尊贵的身段,去如何宠溺萧七桐。便越是叫她觉得不甘啊!
    这样的人物……
    若是为她倾心,又该有多好?
    福仪公主这边的动静着实大了些,萧七桐吃了个半饱的时候,就听见了声音。
    但她没有急。
    萧七桐放下筷子,喝了口汤,却瞧见江舜还未怎么动。
    “安王殿下不吃吗?”
    “自是吃的。”江舜慢条斯理地动着筷子:“你先吃饱了,自然便该我吃了。”
    这话怎么听,都怎么觉得有些怪怪的。
    像是堂堂安王,要吃她的剩饭剩菜似的。
    仔细一回忆,方才她还真就只顾着自己吃了,夹菜都是由江舜代劳。
    比之府里那些姨娘伺候萧老夫人的时候还要用心三分……
    想到这里,萧七桐又忍不住想笑。
    她这打的是什么比喻?
    堂堂安王,又哪里是什么姨娘能比得的?
    见江舜慢慢吃了起来,萧七桐才回头朝亭子外看了一眼。
    “我瞧见福仪公主了。”
    “嗯。”
    “我瞧见项诗鸢了。”
    “嗯。”
    “殿下不打算说些什么吗?”萧七桐问。
    “让她亲眼瞧一瞧,自然死心。”江舜道。
    “未必。”萧七桐歪了歪头:“殿下这样好,常人怎么舍得放手呢?”
    “那你呢?”
    “我?”萧七桐一愣,不明白话题怎么拉回到自己身上来了。
    “你是常人吗?”他放下筷子,盯住了萧七桐。
    萧七桐一时间有些茫然,她不知道江舜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更不知晓怎么答好,她转头去瞧那些宫人,却见宫人们个个都朝外看去,作出我什么都听不见的姿势,就连乐桃有样学样。
    萧七桐哭笑不得。
    “我不知道。”萧七桐说。
    “那可见我还不够好。”江舜道。
    萧七桐这下是当真无话可说了。
    江舜岂止是变了?
    还变得令人无法招架了!
    “吃饱了吗?”江舜并未纠缠于上一个问题。
    “吃饱了。”
    “那走吧。”江舜起身。
    萧七桐于是也跟着起身,江舜忙伸手扶了她一把,虽然隔着衣裳,但因为这个时节的衣裳大都单薄,萧七桐便无端觉得江舜的手烫得很,那热度都隔着衣衫传递到她的皮肤上来了。
    萧七桐抽回手,与江舜一并往外行去,后头自然有宫人收拾。
    福仪公主和项诗鸢似乎还没走。
    萧七桐都不由暗暗道,这是要远距离还不够,还要再进行近距离打击啊。
    没走多久,他们便碰上面了。
    福仪公主心下愤怒,但等话真正到了嘴边,又不敢说了,只能期期艾艾地问上一声:“皇兄怎么和五姑娘在这里?”
    “时节正好,一并用饭。”
    说就跟今天天气好,我想出门走走一样的轻松。
    项诗鸢朝江舜见了礼:“殿下。”
    面上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一丝黯然,她的容貌生得温柔大方,这样不经意流露出黯然之色,自然便有几分惹人怜惜。
    只是江舜这儿不仅没了怜惜,反倒面色微冷,道:“项姑娘面色瞧着怎么不大好?”
    项诗鸢因为低着头,并未瞧见江舜面上的冷色,心下还惊讶于安王竟然主动关心她了,她便笑了下,笑容里含一丝苦涩,道:“见殿下与五姑娘这样相配……”
    不等她说完,江舜点头,一笑,道:“这话说得不错。来人,赏。”
    项诗鸢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说得不错?赏?
    这是拿她当什么了?
    当耍把戏的猴?
    说了两句讨喜话,所以要打赏?
    相配?
    哪里相配!
    但一旁的太监可不管项诗鸢的心情,还真就取了个匣子赏给项诗鸢。
    “还不快谢王爷!”那太监道。
    项诗鸢只能屈膝道:“谢殿下赏赐。”
    “还有什么话也一并说出来,让五姑娘高兴高兴。”江舜淡淡道。
    项诗鸢托举着匣子的双手差点一软,将匣子摔下去。
    她的心脏狂跳。
    羞愤几乎瞬间填满了她的胸腔。
    她出身好,常出入皇宫,本是旁人羡慕的贵女,却为何,为何会如此……在安王口中,她不仅连萧七桐都不如,更被视作了与奴仆一般无二。
    福仪公主脸色也变了。
    她想,要是换做她,叫皇兄这样一说,恐怕羞愤得跳湖里去。
    项诗鸢这会儿也羞愤得厉害,但她却没跳湖的念头。
    项家教给她的只有两件事,忍和夺。
    忍到头了,就该去抢夺了。
    可没有羞愤寻死这一项。
    项诗鸢抬起头,勉强绷住了笑容,就这样,她的眼底都还能柔光点点,企图向江舜传达自己的心意。
    “臣女才疏学浅,想不出什么话来了。”
    江舜道:“那该叫你父亲好好教一教。”
    项诗鸢听了这话,差点跪下去。
    心上人折了她的面子,还要折她项家的面子,还要当着萧七桐的面来折她的面子……
    “项姑娘日后在宫中少肆意走动吧,万一碰上别的主子,若是说不出两句好听的话来,项姑娘是要被发作的。”
    项诗鸢低低地应了声,这下头是彻底低下去了。
    主子……
    萧七桐也算得是主子吗?
    “谨听殿下教诲。”项诗鸢抿了抿唇,道:“多谢殿下关心臣女。”
    江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总不好将来皇后面上无光。”
    项诗鸢没想到,就算是这样,江舜也依旧不给她留半点面子,一步台阶都不肯递给她,项诗鸢咬了咬牙,应声:“是……”
    瞧着江舜欲走,项诗鸢突然出声:“殿下……”
    江舜脚步并不作停顿。
    项诗鸢也不管不顾,一口气地道:“臣女近日总做梦,记起幼年时入宫,不慎从台阶上滚下来,殿下心善,抱了臣女去太医院医治……”
    萧七桐挑眉。
    呀,这是看没有法子了,就开始拿以前的回忆来打动江舜了?
    先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也都收起来了,丝毫不作掩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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