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就不去嘛,这天冷死了,横竖都过去了,带她去经历下又怎么样。
    封若即使再不忍心责怪她一个已死之人,但这彻骨寒冷也不能忍啊。
    话一说完,封若似是感觉到空中有个女子朝她翻了个白眼,脚下才倏然响起一声马儿的嘶鸣,青色小车儿终于停在了红墙黑瓦的祠堂门口。
    祠堂朱红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阵室内的暖热之气撞出门来,把众人身旁的微风细雨都掀开一阵,撞得歪歪斜斜的。
    时间在被刻意地放得很慢很慢,只觉得天很冷,地很湿,脚步特别重。因为祠堂乃是重地,闲人不可进,风若离了丫鬟搀扶的手,接过伞,就似去上演什么人生大戏一样,独自一步一步地往内走。
    镜头往后拉,只见她瘦小的身子渐渐地隐没在朱红大门的水汽中,这座祠堂就似一只蛰伏野兽,张开化作雾海的大口,吃人于无形。
    门内喧哗之声不断。
    正厅之上,三阶莲台高座,族长正坐,黑衣两旁。阶下分左右两厅,中隔露天之庭。左右两厅各立男女,皆为风氏儿郎。
    该来的,终归要来。
    风若刚在前庭站定,还未入右厅,便听一声怒斥:“风浔,你待如何解释?”
    正是高堂之上,一位黑衣执法,向左厅质问。只见左厅三十好几风氏男人都纷纷附和。
    “对,你解释解释?”
    “你给个说法,清儿在学堂好好的怎么说停就停了?”
    “横水北街那个绣坊,怎么说收就收,你……”
    左厅站立三十好几条汉子,都是风氏的亲族和各支出色的子弟们。此时一群人都对着左厅中间某个地方嚷嚷起来。
    左厅的骚动显然惊动了右厅的女眷们,右厅的衣裙钗环翡翠中传来一阵阵惊呼声,有什么正费劲地从人群中朝左厅方向挤出来。
    宽敞的袖袍遮挡了视线,风若往右厅看去,只看见衣裙一片翻飞,不见人影。
    这时左厅的人群中推攘出一个墨袍华发,衣衫狼狈的男人,拉扯之下那人更是险些被推出左厅,差点跌下阶去,幸好有三几个离得近的汉子抓住了他的腰带,把他拉了回来,才没有让他掉入下着雨的露天庭院中。
    左厅风波未平,右厅风波又起,
    只听见右厅那处传来一女子的呼声,“啊浔出去,放开…啊浔,啊!”
    风若认出来,那正是她娘的声音,而左厅那个男人,是她爹风浔。
    因祠堂规定,所以她娘身边并无丫鬟。娘许是听见大伙质问爹爹,心急之下想要挤出来看看。但是雨天湿冷,各家夫人都挤在一起取暖,阿娘身子娇小,怎么挤得出来?
    风若虽心急,但她一时也冲不进去,再者祠堂规矩森然,她一介女流且为晚辈,贸然闯进去实在是……
    风若想去搀扶风父,却见风父已被左厅的叔伯们拉起。只是他们虽拉起了父亲,却不曾放手,反而还和父亲扯着袖子在互相纠缠,
    风若心急如焚之际,右厅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厅的中部迅速分开一片裙浪,露出地下一个人影来。
    只见此人绿袍翠钗,最是熟悉不过的配色了。只是绿色的袍裙上此时开满红色的牡丹,一团一团,红艳艳一片,正不断蔓延。
    风若眼睛一红,喉咙撕心裂肺欲喊。
    “英儿!英儿!英!”
    那声“娘”还来不及喊出,风若就听见风父疯狂地喊着她娘的小名儿。风父纵然被三四条汉子拉扯住衣袖,却不断地往外冲,想往她娘的身边去。
    一声裂帛之声响起,只见一抹墨色翻飞,穿过露天的中庭淅沥的雨,飞快地往右厅而去。又见那抹墨色像风中收不住的云,迅速地撞倒在右厅的某根漆柱上,朱红的龙柱此时更红了,一团团红色牡丹就这样在柱子上开了起来。
    风若站在前厅来不及反应,双眼睁得大大的,却没有泪。
    不是天边的云儿吗?
    没见过云儿撞墙会疼的啊。
    你怎么……
    爹你怎么……
    娘你怎么……
    怎么……
    梦中变得一片漆黑起来,原主风若受的刺激过大,意识晕了过去。
    但封若看却得清楚,风母许是这两月太过操劳,有孕而不自知,又没有好好休息和进补,此时心情激动,拉扯之下见红,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而风父欲要挣脱辖制去寻风母,众人拉扯之下风父衣袍破裂,风父因惯力往前冲去,收力不及,撞倒在柱子上。
    后续则是人影散乱的一片景象,等画面清晰了,只见镜头里全是白色,冰天雪地,皑皑白雪,遇血泛红。
    河边,木头四方架起。风若举着火把站在远处,满目的不可置信。
    “小姐!小姐!小姐点火吧……”
    丫鬟兰紫在旁边惊慌地唤她。她没有动。
    点火?
    点火……
    点火啊,把木棍扔过去啊,把木棍扔过去就可以点火了。
    点火之后,那个人就会永远永远消失了,再也没有那张慈祥的面容了。
    再也没有人牵着她的手,逛过落风城所有的糖铺子,首饰铺子,衣服铺子,酒铺子…………
    点火就可以了。
    可是为什么动不了?
    快扔。快。
    求你了木棍,你自己飞过去不行吗?
    风若急出了眼泪,可是手却似冻僵了一般,不听使唤。
    封若经历着她的一切,许是原主执念太过强大,她竟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要与她一起悲泣。
    “若儿别怕……”耳边有个声音传来,好似父亲的声音那般温柔。
    “若儿别怕……慢慢来。”那个声音又说,有人自她身后握过了她的手,将她握着木棍的僵硬的手指松了松,又带着她的手腕微微后扬,再用力地往前推出去。
    带着黄色火苗的木棍终于飞出去,轻轻地落下。
    火终于点起了。
    风若转身埋在那片白色的衣袍间,不忍去看至亲在火中消散。
    因为感同身受,封若的心里也酸软得可怕。就像是僵硬了许多天不会痛不会痒的心,在这一刻终于钝痛了起来。
    他终于回来了……
    风若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若儿………若儿!”那个人焦急地喊到。封若睁开眼睛,是寮言,旁边还有月昔的脸。
    “小姐?小姐,你又梦魇了,吓死我了。”月昔哭道。
    又……梦魇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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