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闲道:“他去北境是为作战,不是游山玩水,行军布道,自然不会大张旗鼓。该有消息的时候,自然会有。”
    赵宗栩叹道:“娘娘自己说的谎言,自己真的这样相信吗?”
    西闲道:“王爷是在质疑本宫的话?还是不信皇上如今在北境?”
    “所以方才本王才请娘娘屏退左右,”赵宗栩盯着西闲:“绛州战事为何吃紧,北蛮为何倾巢而出?就是因为他们也相信中原的皇帝已经不在了,等于横在他们面前的一把刀消失了,所以他们敢肆无忌惮,假如皇上尚在,自然不会放任蛮族如此放肆侵略,绛州摇摇欲坠。”
    西闲道:“王爷这么说,倒好像是亲眼看见了皇上出事似的,该不会吧?”
    “娘娘何必避重就轻,”文安王一哂,道:“民间跟朝臣中早有如此声音,如今忍而不发罢了,本王敢当面跟娘娘说这些,只是想理智行事,如果真的皇上出了意外,还是早作打算,要知道,毕竟是纸里包不住火。”
    “如果理智些打算的话,王爷知道本宫该怎么做吗?”
    “娘娘会怎么做?”
    西闲嘴角微挑,仍是那样的和煦淡然:“那自然是……先将王爷幽禁,然后扶立太子上位。”
    文安王眼睛几眨,却也并没什么惊愕意外之色,只是也笑道:“其实娘娘又何必如此,可知只要你说一句话,本王也会立刻拥立太子继位。”
    西闲道:“不,你不会。”面上的笑淡淡地隐去,西闲凝视着文安王:“其实,王爷跟我都知道,你不会。”
    两人四目相对,文安王面上的笑开始有些僵了。
    他不由转头,目光所及,是殿门口关潜矗立的身影。
    西闲却并未继续逼视,她垂首淡淡道:“王爷还有别的话说吗?”
    正在西闲想要叫人进内的时候,赵宗栩道:“娘娘可还记得在江南,本王对你说的话吗?”
    她的裙摆被殿外吹进的风撩动,那样素净的颜色,曼妙的姿态,像是一叶莲花瓣随风轻轻抖动。
    西闲微微一笑道:“王爷也是个念旧的人吗,不过时过境迁,往日的事,本宫早就忘了,且此刻再说,又有何用。”
    赵宗栩直直地望着西闲:“我很后悔。”
    西闲顿了顿:“王爷后悔什么?”
    “当初不该眼睁睁地看着你落入宗冕手中。”
    “王爷。”西闲垂了眼皮:“莫要逾矩。”
    “我本来有选择的,”赵宗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道,“你心里也知道,那时候在江南,本来可以不放你回京,但是……是我一念之仁,我不忍看宗冕出事,也不忍看你因苏舒燕之死而难过,所以才由得你选,如果时光倒流,我绝不会再这么做,本王……”
    “王爷,”西闲慢慢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时光倒回那时候,王爷还是会让我回京的,因为那时候,也许王爷是担心宗冕,但是王爷更担心的是——宗冕一旦给除掉,接下来太上皇就会对王爷您下手,宗冕是挡在王爷身前的一面盾,所以王爷不会容许失去这面盾,我说的对吗?”
    赵宗栩微震,过了会儿,他苦笑道:“记得当初你是百般不愿意跟随宗冕的,以至于宁肯死遁也不愿回去,现在,到底对他死心塌地了吗?”
    西闲不语。
    赵宗栩望着面前的女子,原本是唾手可得,现在却已经高不可攀,有些话他知道该点到为止不能太过分,可仍是忍不住想说。
    文安王道:“女人不过如此,假如当初在宗冕入京的时候,我先求了你。现在的情形,会是怎么样呢?你会不会也像是维护他一样,这样维护我呢?”
    西闲眉峰一动,然后她回答:“不会。”
    文安王笑问:“你这么确信?”
    “我确信,”西闲眼中透出几分笑意:“因为我清楚对王爷而言,您心中最看重的是什么。当然,皇上他性子狠厉,强人所难,有时候不解人情,胡作非为,缺点无数……但是,他肯为了我们母子,豁出性命。这点王爷就绝办不到。”
    世上除了西闲跟赵宗冕两人,没有人能知道从最初到现在,两人之间是何等的不易。
    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本来有太多的芒刺横亘其中,随着世易时移,那些芒刺却慢慢都给磨平。
    或者说,那些“芒刺”还在,只是,对他们而言、至少目前是对她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这种相处,也许已经超乎普通的男女之情,就像是白山鹿公所说的。
    ——是亲人。
    ***
    眼见要到了西闲的生日。
    如果是往常,自然得好生热闹,但是这一年“兵荒马乱”,很是叫人心烦,纵然内务司来询问过数次,西闲只交代“不必惊动,一切从简”。
    内务司没有办法,便悄悄去询问关潜。
    关潜知道西闲的心情,这会儿就算倾举国之力给她做寿,也无法让她一笑,何况赵宗冕之事外,绛州那边先前几度传来紧急剧情,于是便只叫他们准备两套新样的衣裙,在那日多备几样精致可口小吃便是了。
    只是让关潜想不到的是,正所谓“天意怜幽草”,西闲生日这天,偏得了一件意外的大礼。
    寿辰这日,一大早上,甘露宫里便热闹非凡,是泰儿先领着两个小家伙,承吉承祥两人向着西闲祝寿。
    西闲望着地上三个像模像样地在叩拜的小家伙,听着承吉承祥奶声奶气的:“恭祝母后千秋。”——这还是泰儿亲自教导他们的。
    西闲心头的快慰无法以言语形容。
    因为是西闲的生辰,所以今儿泰儿也并不去御书房,只同承吉承祥一块儿呆在甘露宫里“承欢膝下”,不多时,宫外有诰命贵女们请旨入宫,原来也是记得皇后生辰,进宫来朝贺的。
    西闲原本并没打算惊动,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入宫拜贺。
    既然是好意,便命内务司张罗摆宴,权当是家宴而已。
    进宫众人里,苏家朱夫人带了府内几位诰命,并章清怡,林家杨夫人带了翼儿,另外顾家老诰命,忠勇侯夫人以及府内诰命,英国公夫人,青乡侯夫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魏夫人等,都是素来忠心皇帝、亲近西闲的众家大臣女眷。
    正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因为绛州事急,皇帝销声匿迹,京城虽然一片安泰,但底下却暗潮涌动,在这时候进宫拜贺的,多半都算是皇帝的心腹嫡系了。
    中午,众人围聚吃酒,承吉承祥两个已经能满地乱跑,奶娘宫女等跟随着,不离左右,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都是粉妆玉琢,可爱非凡,引得众家女眷无不喜爱称赞。
    其中章清怡因也有了身孕,格外喜欢亲近小孩子,望着双生子这般可爱,只盼自己也能生个这样的好孩子,旁边的青乡侯夫人悄悄道:“听说孕妇多看些可爱的孩子,将来生出的就会一样可爱。”
    章清怡满心当真,目光不离双生子左右。引得众人皆都大笑。
    朱夫人便笑问西闲:“娘娘这一胎,不知不否还是位皇子。”
    西闲道:“我盼着是个小公主呢。”
    杨夫人见泰儿在旁打量,不由笑问:“太子喜欢是皇子,还是公主?”
    泰儿说道:“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是一般疼爱的。”
    众人听闻,又都称赞嘉许,觉着太子实在天资聪颖,令人赞叹。
    正其乐融融之时,突然小江子鸡飞狗跳地跑了进来,跪地道:“娘娘!绛州方面八百里加急,有紧急军报回来了!”
    小江子一句话未曾说完,满座鸦雀无声,众人都有些紧张,杨夫人脸色发白,看向西闲。
    顾老诰命更是身形微微一晃,手按住桌子,勉强镇定。
    西闲心跟着揪紧,面上却仍是泰然自若的道:“是什么?快说吧。”
    小江子道:“奴才是听宫门口的人说的,虽然还不知道详细,但、听说……”眼中泪汪汪地,小江子道:“听说是捷报!”
    刹那间,殿内一片哗然,朱夫人第一时间颤声道:“大喜,大喜啊。”
    西闲的眼睛微红,正要出言安抚缓和气氛,小江子却又不让人有反应时间般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听说……是皇上、御驾帝临绛州,才让绛州战事反败为胜的。”
    就在满座有按捺不住的惊叹欢呼响起的时候,西闲却悄无声息地往后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kikiathena,杰扔了1个地雷(*  ̄3)(e ̄ *)
    啊,更新晚了,我在文案上标了一下,不知大家看到了没有,抱歉啊抱歉~下章就会是喜闻乐见的回宫啦。
    泰鹅:母后,我悄悄准备了好多搓衣板潜儿:太子到底年轻,以皇上的等级,怎么也得是榴莲壳啊~小柳儿:楼上肤浅,我听说大理寺有滚钉床一面,可暂时借用~大魔王:……
    第206章 0828二更
    那边泰儿因为听小江子如此说, 早急得冲到跟前, 揪着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江子笑道:“回太子爷!皇上原先在绛州打了个大大地胜仗,这会儿应该在回京的路上了呢!”
    泰儿的双眼瞪得圆圆的,呆了一呆后,跳脚叫道:“太好了,太好了!母后你听见了吗?父皇没事!”
    原先赵宗冕毫无消息的时候, 西闲心中笃定他绝不会有事,不管什么时候, 他一定都能平安归来。
    其实, 起初西闲虽然也不信赵宗冕就会坠河身亡,但那样说,一半是她的心意, 另一半,却是为了安抚顾恒关潜众人。
    毕竟在那时候倘若她不说话, 赵宗冕就真的“死定”, 顺理成章的驾崩了。
    后来, 一天天的过去, 赵宗冕却始终杳无音信。
    相反的是, 镇抚司还找到了一具类似他的尸首,就在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 西闲突然有些明白当初赵宗冕在雁北、听说真珠院失火时候的心理了。
    可是她并没有赵宗冕那样的胆识勇气,一眼也不想去看那具尸首。
    西闲只是执着地否认那是赵宗冕而已,倘若看了之后,心中的信念因而崩塌呢?
    她将何以为继。
    乃至后来, 边疆三城都沦落入北蛮手中,乃至顾恒亲自前往北境,绛州危急,皇帝的消息却如泥牛入海,纹丝不显。
    西闲从不敢多想。
    她就像是身处茫茫夜海,怀中只得抱着一根名为“他会回来”的孤木,因为一旦撒手,就会不知沉没到哪里去。
    最要命的是,一旦松手,沉没的不会仅仅是她,泰儿,承吉承祥,关潜,顾恒,赵宗冕所有的亲信心腹……
    乃至于整个皇朝。
    然而,突然间听说了皇帝真的亲临绛州的消息,就好像一个在茫茫黑夜中走了太久的人,突然真的看见了一道太过强烈耀眼的光芒。
    惊喜来的太快,让西闲脑中瞬间空白,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整个人已经往后倒了下去。
    亏得阿照跟杨夫人在身旁,双双将她扶住。
    这短短地一刻钟,大惊大喜,意外接着意外,让赴宴的命妇们的心就如同在峰顶浪尖上,忽上忽下,令人喘不过气来。
    于是内殿一片手忙脚乱,无数声音催促着叫传太医。
    泰儿早冲到跟前,大叫:“母后!”
    承吉承祥不知如何,都瞪大双眼,因听了泰儿声音带悲戚似的,两个孩子嘴唇蠕动,一副即将要哭出来的样子。
    奶嬷嬷们不敢让他们靠近,便忙哄骗着抱了退出数步。
    还是顾老夫人见多识广,道:“不打紧,娘娘这是惊喜过度,大家不要围的这样紧,速摁娘娘人中。”
    阿照按照老夫人所说,在西闲人中处掐了半晌,终于眼见她喉咙里“咳”地一声,缓缓醒来。
    西闲睁开双眼,目光所及,是泰儿,顾老诰命,杨夫人,朱夫人,阿照等又是关切,又是带笑的神情。
    “小江子……”西闲转头,想要找那小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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