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林笑话她:“那就是一窍不通了。”
    他清楚地认知到这一点,仍然坐在一把椅子上,并将剃须刀递给了她。她弯腰,屏住呼吸,手伸向傅承林……他的颌骨线条长得真好啊。姜锦年忍不住抚弄,使劲占他便宜,他调侃的声音悠悠响起:“帮我刮胡子的目的是什么?摸我的脸?”
    姜锦年语气超凶:“不给摸吗?”
    傅承林道:“不止这张脸,你摸哪里都行。”
    姜锦年撒娇般应了一声:“嗯嗯。”她打开剃须刀,谨小慎微地开始操作。傅承林没看别的地方,始终注视着她的双眼,她将他的下巴往上抬,他唇角一勾就是一个笑。姜锦年心跳声狂响在脑海中,勉强维持一丝清醒道:“我刮不好了,你自己来吧。”
    说完就跑了。
    跑到一半,又返回原地——傅承林的手机响了,姜锦年来给他送手机。电话里,傅承林的秘书提到了第一季度的数据报告和模型更新,说是净回报率在稳步攀升,交易量也有较大的变化。傅承林回答:他今天会给那份报告做批注。
    为了办公,他和姜锦年说:“我上去一趟。”
    姜锦年茫然:“上去做什么?”
    话刚出口,她反应过来——傅承林也住在山云酒店。他的房间应该位于更高的楼层,可她从没问过他住哪儿。果不其然,傅承林指向了天花板:“这两天我们都在一栋楼里。中午十二点退房,下午三点的飞机回北京,你跟我一起走。”
    姜锦年点头应好。她和另外两位同事打了电话,请他们先回北京,她迟一点儿再动身。
    下午三点,她和傅承林同坐一班飞机时,还反思这两天的日常安排,是不是冷落了新婚丈夫呢?姜锦年机智地进行了换位思考——假设她是个男人,出差两天,没和妻子打一声招呼,更不知道妻子与自己同住一家酒店,她便觉得这种行为很渣,简直不是人。
    为了填平内心的歉疚感,姜锦年顶替家中保姆,亲自下厨。她使劲浑身解数,做了几道最拿手的菜,成功获得傅承林的表扬。他的一言一行平静又沉稳,与往日里一样,还说:“你的厨艺有天赋。鳕鱼火候很好,你不尝尝么?”
    姜锦年正吃着水煮白菜,听了他的话,反倒莫名其妙来了一句:“你生过我的气吗?我忽然发现,你基本不会对我发火。”
    傅承林反问:“你喜欢我凶一点儿?”
    姜锦年摇头如拨浪鼓。
    他看她半晌,品了一口冷茶,低笑道:“我对你发火,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让你更糟心……”他没说完,姜锦年就打断道:“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你办公桌上放着的药,是用来治什么病的?让你高兴、心情变好的吗?我觉得,你的情绪自控力强于一般人。”
    他不回答。
    姜锦年“唔”了一声,挂在他身上:“我们都结婚了,你不能瞒着我。”
    灯光将他的瞳仁照成了深褐色,未曾显露一丝情绪,徒有一片静谧安澜。这种沉稳冷静的男性特质其实非常吸引人,姜锦年也很喜欢,可她现在提不起劲。因为他说:“治感冒。那几天有些咳嗽。”
    姜锦年放弃了探寻。她以软嫩的舌尖舔舐他的脖颈,顺着他的意思问:“是这里不舒服吗?”她抚摸他的耳朵轮廓,不期然间,她被抱起来,带回卧室。
    他今晚不知又被她挑起了何种兴趣,像掠食性的猛兽封锁猎物,温柔了小半会儿,等她完全适应,就开始了亲密而热切的激进。姜锦年的亲吻与回应,舒服到极点而发出的轻微呜咽,都使他情动得难以自持。十指相扣,他将她的手摁在枕边,吻她的间隙里,他说:“我做过最高兴的事,是和你结婚。”那声音低缓、喑哑、不易辨别,他似乎只是在宣告,不求她清楚地知道。
    姜锦年神魂尽失,心脏跟着颤了两下。她沉浸在二人世界,目色水润而迷蒙,全然受到感情操纵,思维能力被他剥空。傅承林比她好不了多少,他调整着呼吸,扣紧她曼妙雪嫩的身体。
    事后,他发现,第二次过于激烈冲动,他和姜锦年都忘了安全措施。
    姜锦年很害怕,问他:“紧急避孕药有用吗?”
    他道:“真不想要孩子?”
    她垂首不语。
    隔了很久,她说:“我不能怀孕,身材不能走形,你让我浮肿变胖,就是要了我的命。你是喜欢婴儿,还是喜欢我?”讲到一半,眼底泛起泪水。
    傅承林打开床头灯。幽暗灯光中,姜锦年静坐不动,也不朝他看,神情略显迷惘。傅承林揽手抱紧她,应答道:“我只要你。”他用不曾间断的亲吻安抚她。但他私心并不愿意让她吃药,那东西挺伤身,要怪也只能怪他一时精虫上脑。
    他不怎么喜欢小孩,可他盼着自己与姜锦年血脉融合。
    他记得他问过姜锦年,将来要几个孩子?她回答,一个或者两个。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他以为,她的说法是认真考虑的结果。
    再往前回忆,她曾经告诉罗菡:计划之外的孩子要打掉。
    傅承林背部仍有几滴薄汗,卧室里弥漫着纵情享乐的隐秘气息,难以割舍的缠绵发生在不久之前,而现在,他摸着她的头发,问她:“儿子像我,女儿像你,你也没感觉么?”
    她不做声,蜷成一团。
    她闷声问:“你是不是故意的,计划好的?”
    傅承林道:“不至于那么下作。”
    她没消气:“我不想和你讲话。”
    傅承林就真的没再讲一个字。他其实挺怕她说:我不想看见你。那他只能卷起铺盖,去隔壁的客房凑合一晚,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姜锦年的脾性。
    *
    第二天,姜锦年照常上班。
    昨晚那些事……
    她暂时不愿回想。
    此时此刻,工作是她的主战场。
    她出具了详尽的调查报告,力推一家主营金属钴的工厂,费尽努力,终于说服了陶学义。公司的股票型基金重仓了那家工厂的股票,似乎冥冥之中被注定了一样,两个礼拜之后,那家工厂的股票开始疯狂暴涨,连续几日涨停板。
    泉安公司旗下的那几只股票型基金,跟着得道升天,基金净值不断往上窜,陶学义在会上着重表扬了姜锦年,并且正式宣布她升任为本公司的基金经理。
    她今年才二十七岁。
    旁人赞她:天赋出众,前途无量。
    陶学义也开始倚重她。某日,他还把姜锦年叫到办公室里,掩紧了门,问她:“你的操盘能力如何?”
    姜锦年谦虚道:“一般。”
    陶学义笑说:“你老公是傅承林吧。”
    对于这一点,姜锦年是承认的。自从那晚上的事情之后,她和傅承林又闹了一点矛盾。傅承林没空跟她仔细沟通,他去美国出差半个月,日程基本排满,从每天早晨六点忙到晚上十一点,直到下周二的深夜,他才能带着团队回国。显然,他非常忙碌、劳累、勤奋辛苦。
    他也是个操盘高手。
    陶学义见识过傅承林的能力,对他很佩服,连带着比较欣赏姜锦年。
    他秉承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实话实说道:“我认识一位房产界的朋友,给了我八千万的投资,放到你名下的基金里。从下周开始,我放手,你来掌舵。”
    姜锦年道:“好的。”
    倒不是因为她不在乎八千万,而是因为,当初她在罗菡手下工作,见惯了大客户、大投资,她知道世上有钱人非常多。只要她认真完成研究分析,努力提高基金净值,她就不用太过关注那些客户的喜好与厌恶。
    陶学义见她如此平静,端起咖啡杯,道:“朋友有个附带的要求……”
    姜锦年下意识地问:“回报率?”
    陶学义摇头,说:“他控股的一家公司,股票亏损超过十倍,你能不能用我们的基金,把它的价格拉升百分之二十?”
    第80章 追踪
    对于陶学义提出的操纵股价,姜锦年的想法仅有六个字:不能,不敢,不愿。
    她不明白为什么陶学义会答应,还会找上自己?倘若被证监部门发现,首先遭殃的人就是她。或许正是因为她来得迟,起步晚,一旦矛盾激化,她将被第一个扔下船。
    她含义不明地轻笑:“陶总您高看我了,这种救场的任务,我没做过,也做不好啊。”
    陶学义却道:“你先不要排斥,听我给你解释。”
    他将茶杯置于办公桌上,用力一顿,茶水溅出来几滴,晕开痕迹。姜锦年的目光落在桌面,而他瞧着她,语气微妙道:“你做成了股价攀升,那位朋友保证再加两千万,凑成一个亿,放到你的基金名下。还有他圈子里的伙伴,好几个愿意做投资的,都是我们重点拉拢的客户……也许你不赞成这种做派,别家公司愿意下水,我们不愿意,我们就会落于人后。”
    姜锦年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一样,站在窗栏纵膈的阴影里,以一种奇妙的眼神打量他。
    她问:“您还记得陶教授吗?”
    陶教授,正是陶学义的爷爷。
    陶学义一顿,笑得问心无愧:“出了学校,社会才是现实。”
    “对不起,”姜锦年回应他,“我实在没办法,也没能力。那位老板控股了公司,挡不住股价亏损十倍——我不知道这个数字是真是假,有没有掺杂水分?我假设它是真的,那就说明公司内部的管理或者账面出了问题。炒作一只基本面都不达标的烂股,只会让股民和基民被清算,您说呢?”
    阳光照亮了地板上的细碎花纹。姜锦年踩着光明与暗影的交界处,缓缓向他靠近一步:“普通人的盈亏和我们没关系,但是,我们公司的利益安全应该被放在第一位。”
    陶学义道:“你做证券这么多年,你肯定晓得高回报,伴随着高风险。”
    他和姜锦年各执一词,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姜锦年准备离开他的办公室,陶学义忽而说了一句:“如果你没有听过内幕消息,如果你没有控制过岂徕股份的股价,如果你参与调研时,没有和上市公司协调过公告发布,你才是一个干干净净的证券从业者。入了这行,无所谓黑不黑、白不白,我们都走在灰色中间地带。”
    她背对着他,仍未转身。
    高跟鞋踏着实木地板,踩出叮哒叮哒的轻响。她走远了。
    陶学义起身,侍弄着窗台上的花草。
    三月底,春寒料峭,窗边清辉泛着冷意。盆景中的植物枝繁叶茂,如临春夏,蒙泽一片露水。然而某一盆文竹形态脱节,陶学义便拿了一把剪刀,剪去多余的枝杈,修缮完毕,再给盆栽浇了点水。
    他还念着姜锦年。
    她有能力,也有个性和原则。
    倘若她是一位朋友,陶学义欣赏她。但是作为姜锦年的老板,他感到一丝不耐烦。他打电话叫来另一位基金经理,那人是个三十多岁的行业老手,刚一听闻上级的嘱托,立马承诺:他将全力以赴,确保万无一失。
    陶学义接着说:“姜锦年给了我一份新三板的研究方案,正中我意。你在证券公司做过新三板,是不是?”
    这位经理回答:“那一阵子,新三板只在中关村试行,还是一潭死水呢。”
    陶学义道:“幸好现在有活水了。”
    他将新三板的规划任务分配给了某一个小组,姜锦年挂名为副组长。当月的奖金增长了不少,但是姜锦年的压力更重。她每晚都在辛勤工作,联系券商、银行和律师,修改新三板项目投资协议,同时研究着股票和债券,终于,在傅承林出差回来的当天,她感觉自己撑不住了。
    晨会时,姜锦年头晕耳鸣。
    她以为是空调温度高,室内不透风,导致了缺氧。她扶着桌子起立,身形摇晃一下。助理余乐乐扶住她,担忧地问:“姜经理,你没事吧?”
    姜锦年胸口好涨,仿佛压了一块石头。越深呼吸,越喘不上来气,要是能躺平就好了,她想,这一瞬间工作被抛之脑后,她忽然很挂念傅承林。
    同事袁彤问她:“低血糖吗?”
    袁彤拆开一块巧克力,递给她。
    她不接受,脸色煞白。
    今天早上,陶学义有事外出。姜锦年独挑大梁,汇报新三板进展,总结证券分析结果,条理清楚,效率奇高。大家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拼命,私以为姜锦年把自己活活累病了。
    姜锦年没去医院。她和风控部门的同事商讨风控措施,邹栾插问一句话:“你想做泉安基金的二把手吗?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姜锦年蓦地念起纪周行的那句话:注意安全,姜小姐。
    邹栾见她一言不发,肤色雪白如玉,唇色是盈润的浅玫红,卷翘乌黑的眼睫轻颤,更多了几分娇弱的美感,不像平日里那副“肖想我你就死定了”的色厉内荏模样。他就念起一丝同学旧情,奉劝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要学会轻松混日子,轻松赚钱……哎,你缺钱吗?我不懂啊,你都嫁给傅承林了,银行账户的钱数得过来吗?你还要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争绩效,争奖金。”
    姜锦年嗤笑道:“哪怕我不和你争,奖金也不属于你。”
    邹栾随意道:“我不在乎那几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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