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宓时晏额上掠过阴鸷,一字一顿地说,“与你无关。”
    女人被这眼神惊的身体一颤,终于讪讪闭了嘴,不再多言半个字。
    中午路况不比高峰期,但在这座城市里,无论何时都避不开堵车的命。年安心里难得有些烦躁,干脆点了根烟抽起来,窗户一开,风立刻灌进来,将车厢里的暖气挤走,无比嚣张的鸠占鹊巢。
    恰在这时,一阵轻灵的铃声响起,年安一愣,旋即在副驾驶下面的柜子里头的角落,翻出了那台周先生曾给他的手机。
    年安微微皱起眉头,犹豫再三,还是接起,然而这一次对面响起的不是周先生那油腻到让人反胃的嗓音,而是宓老中气十足的怒吼。
    “是你把保险柜拿走的!?”
    年安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保险柜……”
    宓老咬牙切齿地报了一串地址,外加小区的名字。年安这才想起,他说的是年父在遗嘱里给他遗留说一定要取回的那个老旧的保险柜。
    因为没有钥匙,打不开,所以年安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个东西。而如今那个老旧的保险柜,还在他家他房间的柜子里等着继续落尘。
    “你拿去了哪里!?”宓老怒吼道,他声音听起来近乎有些颤抖。
    年安登时皱起眉头,按理来说除了宓时晏应该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但宓老是怎么知道的?或者说为什么连他把保险柜拿走的事也知道?
    就算是宓时晏告诉他的,那也是他年家的事情,是他爷爷的东西,和宓老有什么关系?
    那么个破旧的保险柜,丢在大马路上都不一定有人要,此刻宓老却对着电话一声声怒吼,急切的恨不得破开话筒穿到年安面前,按着他的肩膀质问。
    红灯转绿,得以通行,马路总算恢复短暂的通畅。年安打着方向盘拐向另一条路时,发现自己车后面似乎有点不对劲——奇怪了,从吃完饭走到现在少说也走了十多分钟,后面那辆车怎么还一直跟着他?
    系统突然说:「他在跟踪你。」
    年安危险地眯起眼,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后面那辆车车的后视镜上还绑着两条红丝带,挂车牌的位置还贴着新车未上牌时贴的车标,种种外形都表明了这是一辆彻头彻尾的新车。
    年安冷冷道:“准备的还挺充分的。”
    宓老还在对面气急败坏的嘶吼,追问保险柜的下落,年安却已分不出心神管他,索性掐断电话把手机丢在副驾驶上,拧紧眉头,又挑了一条狭窄的路钻了进去。
    车是新车,可司机却明显不是新司机,年安故意往狭窄的巷口里钻,车速保持在平稳状态,尽量不让后面跟着的人觉察到他注意到自己被跟踪,紧接着故意在一处十字路口即将转红灯的地方,猛然加速,蹿了出去。
    虽然惹来不少骂声,但把那辆隔着一段距离的新车却被挤在了诸多排队等红灯的车后面,根本找不着地方跟上来。
    年安嗤笑一声,锁紧眉峰,给秘书拨了通电话:“出了点事,我先不去公司了,你把文件都送到我家来,动作慢点。”
    挂断电话后,年安飞快朝着自己家开去,他特意绕了平时不走的路,七拐八拐了一大圈,才终于把车开到了楼下。
    车稳稳停在停车场,年安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手机又一次响起,年安这才注意到副驾驶上的黑色手机,正欲弓身进去拿时,胳膊上突然搭上一只手,下一秒,口鼻被人从后重重捂住——
    第68章
    年安的第一反应是屏住呼吸, 手往后一伸, 拽住那人的头发,身体猛然前倾, 带着捂住自己的人的脑袋狠狠往车门框上砸去, 趁着对方吃痛之际, 年安用力拽掉捂住自己嘴的手,转身朝对方胯下猛踹一把,继而重新钻进车里, 锁门, 启动, 倒车,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操!”黑衣人夹着腿怒吼一声,偏头冲同伴喊道, “追!”
    年安重新驶出停车场,瞥了一眼后视镜, 果不其然, 后面又有一辆新车在穷追不舍。年安啧了一声, 又重重往下踩了油门。
    系统:「你刚刚有没有吸到?」
    年安猛地打了个反向盘, 在这城区里玩了出飘逸甩尾, 说:“吸了点。”
    这也是他车子加速却也不敢往死里踩下去的原因。方才他的反应已经称得上是电光火石间间了,但还是必不可免的吸了点。
    那捂住他嘴的布里明显掺了药,只是那么一小口, 他现在就有些头晕, 年安用力咬了下舌尖, 强迫自己保持在清醒状态下。
    在闯过了第三个红灯后,后面的车仗着自己是新车不怕被查,无比嚣张地跟着他闯,甚至还比他更加明目张胆,中途好几个行人都差点被他带倒,惹来片片骂声,估计不多时就能把交警招来。
    年安低咳两声,眼前愈发模糊,舌头都被他咬出了血,也依然没能把自己恢复到完全清醒的状态。他一瞥后视镜,那车依然穷追不舍,忍不住飙脏话:“妈的。”
    偏偏在这时候,车里的油即将见底,保持这种速度的话维持不了几分钟,简直祸不单行。年安把暖气关了,摸了摸口袋的手机,准备寻求外援帮助时,后面那车竟是开到了他旁边,光天化日下,竟是明目张胆地把车朝他这边撞。
    年安猛地一打方向盘,向前飞驰,车头正好撞在他车屁股上,车子不堪重负,发出悲鸣。
    然而对方显然没放弃,也加速着准备继续撞过来,年安一咬牙,冲进只能过一辆车的老街道里,这里路不宽敞,两边还摆着不少东西,极其挡路。
    但年安顾不得这些,只能一边鸣笛,一边往前开,同时腾出一只手打电话。报警转接的话反而耗时,年安便想打给秘书,结果手一抖,直接按到了上面的宓时晏的号码。
    他还没来得及挂断,对面已经接起,宓时晏冷漠的声音传来:“喂。”
    “帮我个忙。”情况紧急,年安顾不得对面是谁了,他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将昏沉的意识打散几分,“我出了点事……咳,你帮我报个警——操!”年安话还没说完,那车已经猛地朝他车屁股撞上来。
    宓时晏本来正在回公司的路上,听见电话另一头杂乱的声音,一颗心登时提到嗓子眼上:“你在哪里!?”
    年安拧紧眉头,逃命的间隙里瞥了眼后视镜里的路标,报了个位置,宓时晏二话不说直接就要开车过去。
    “我马上就过去,你等着!”
    年安却哑着声音道:“你先报警!”
    “砰、砰——”
    年安瞥了一眼汽油表,已经亮红了,他目光迅速掠过各个巷口,最后直接冲进已经收了摊的老菜市场。
    他今天开的是小型轿车,而跟着他的是一辆有些笨重的商务车,因此在这错综复杂的老菜市场里,他明显有利的多。
    年安七拐八拐,最后把车挤进几辆撑着伞的三轮轿车里,接着那脏旧的遮阳伞挡住汽车,而这时,汽油也恰好见底,年安警惕地看了看外面,确定那辆车还没跟上来发现他的存在后,推开门悄无声息的躲进了三轮车里。
    对面的宓时晏还在问他出什么事了,然而药物已经进入挥发状态,年安有点撑不住,抬手想再抽自己一巴掌,然而动作软绵无力,根本没有作用,只要卯足了劲咬下舌头。
    “嘶……”
    宓时晏被吓得把车开上一百二,若不是碍于这里是省道,周围都是车,他恐怕都要飙上两百码去:“怎么了?你撑住,我马上就到了!”
    年安深吸一口气:“死不了,你报警了没有?”
    宓时晏说:“报警了!”他急的眼睛都红了,“你等等,再等等,我马上就到了!”
    年安正欲开口,那辆商务车却已经闯了进来,并且十分眼尖的发现了他车的存在,并且朝这边开过来。再待下去肯定会被抓到,年安不知道这群人是什么来头,又是谁指使的,但眼下情况对他太过不利,在走与不走之间徘徊了约莫一秒多,商务车已然开了过来。
    年安尽量把身体往伞里缩,把自己掩盖在黑暗之中,腥臭的气味包裹着他,然而此刻却根本没有心思顾及这个。
    “操,空车!”车上下来了个光头的中年男人,长相凶悍,手里提着一根棒球棍,颇为骇人,“妈的早让你们加速撞上去不就完事了!?磨磨唧唧磨磨唧唧,这下好了吧,人跑了!尾款都他妈不想要了对不对!!?”
    他一气,直接把棒球棍砸在车前盖,钢铁制的球棍立刻把昂贵的轿车砸出一条深坑来。
    “那小子吸了药,现在十有八九应该意识不清了,跑不了多远,周边找找准能逮住人。”
    “都滚去找,动作麻利点儿!”
    车里下来两个人,先是在周边搜了一圈,其中有人还爬到三轮车上,眼看就要掀开伞布的时候,猛地后退,怒斥:“我操什么味道这么恶心,这红红的……他妈的是血吧?”
    “怂逼,鱼血都怕,养你这么大不如养个叉烧。”
    那人低低骂了一声,还是转身离开,“这边没有,说不跑出去了,去外面找找,动作快些应该能堵到人。”
    年安屏住呼吸,听着耳边的脚步声慢慢散去,重归平静后,绷紧的身体才终于慢慢松了些,天知道他刚刚是怎么忍住的,短短几分钟时间,额前的刘海都被热汗浸湿,双腿发麻,手心都是滑的。
    他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又等了一会儿,确定耳边听不见任何动静后,才用力按了按额角,忍住晕过去的冲动,重新戴上方才被他摘下捏在手里的蓝牙,只听见宓时晏还在另一头紧张的质问声。
    年安知道再待下去自己肯定会晕,一旦昏过去,被找到的就是迟早的事,只有出去寻求等宓时晏来——不,至少碰到了人,才有机会。
    想到这,年安用手动作缓慢的掀开伞布,边对宓时晏道:“我没事,你……”他话还没说完,掀开的一角突然出现一只瞪得极大的眼睛——
    对方眨了眨眼,裂开嘴角,露出满口黄牙:“找到你了,兔崽子。”
    “砰——”
    “年安?年安!?”
    宓时晏连喊几声,都没等到年安一句完整的话,继而就听见对面响起一记闷声,像是什么东西用力击打头部的声音,刹那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灵魂被无形的双手撕碎,差点没一头直接撞上前面的汽车。
    刚步入初春,地上的雪已经开始融化,挂在高空的太阳将冰冷的空气蒸暖了几分。
    蔡女士接到消息的时候,直接在诊室里晕过去,把在场的患者们吓了一跳,最后又在被推进急救室的前一秒恢复意识,整个人惨白着脸冲到了警察局。
    “绑匪明显是有备而来,车是隔壁市的车行里被盗的一辆新车,未售出,还没上牌,目前已经找到。对方明显是有人团伙接应,根据监控上显示,这群绑匪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车里的每个人都把脸罩住,只露了眼睛,无法确定面容。”
    警官皱着眉说道,更加祸不单行的是,这个菜市场的摄像头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坏了很长一段时间,根本拍不到当时的情况如何,更加无从确定年安是怎么被绑走的。
    “出事现场有打斗痕迹,而我们从失踪人的手机上查到他最后联系人是你。”
    宓时晏点点头,哑声道:“是我,他给我打电话说出事了,我那时候已经报了警,但是没想到我还没赶到——”说到这,他声音都颤起来,脸色比方才晕过的蔡女士好不到哪里去,耳朵嗡鸣作响,那记清晰的闷锤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跟年安失去联系后,是怎么熬到现在的。
    “目前有收到勒索金额之类的电话吗?”警官问。
    蔡女士哭着摇摇头:“没有,都没有……怎么突然就绑架安安了,警察同志,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儿子!!”
    旁边的女警官见状心生不忍,上前安抚了蔡女士几句。
    普通绑匪在绑架到人质后,一般会直接联系人质家人索要东西,普遍都是钱。然而这一次,距离年安被绑已经过去好两个多钟,绑匪都没有发来任何消息,这让调查都有些无从下手,只能尽可能的排查事主的人际关系,联系人以及近期的情况,并且争分夺秒的排查各大路口的监控,试图找到一线生机。
    “得罪人?应该没有……我不知道,安安他从来不和我说这些事。”说到这,蔡女士更伤心了,她猛地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年安,如今被问起对方有哪些朋友,平日都和哪些人一起,根本无从得知,登时又声泪俱下。
    “那你是失踪人的谁?”警官问。
    宓时晏抹了一把脸,沙哑道:“我是他……前夫。”
    警官点点头,继而突然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而里面装着一副断了腿的眼镜。
    年安之前那副眼镜断了腿,被他随便丢在了垃圾桶里,眼下这副是新买不到一个月的,和上一幅相差无几,宓时晏清楚记得,他中午还看见这副眼镜架在年安鼻子上。
    宓时晏瞳孔骤然收缩,绷紧已久的心弦终于断裂,整个人宛若坠入冰窖之中,无数寒意与恐惧将他包裹其中,身体微微颤抖,再也克制不住地红了眼睛。
    甚至不敢伸手去碰桌上的眼镜。
    他缓了好半天,想到年安目前的处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警官的询问下,努力让混乱不堪的大脑恢复正常工作,开始整理思绪。
    紧接着,他就想到了一个关键人物——年太太。
    这个人前段时间不断在网上散播年安的坏话,并且都是胡编乱造,直到最近被年安请的公关团队反压,才消停了些许,并且舆论方向开始朝年太太那边压过去。
    这个理由倒很充分,毕竟豪门之间的恩怨情仇,谁也说不清楚。
    警官当即下令联系年太太,然而却发现联系不上这个人,即刻锁定目标,将其定位嫌疑人开始搜寻之际。
    宓时晏脸上终于恢复些许血色,拨了通电话让人开始一起找年太太的下落,挂了电话后,一位警官突然拿着一台手机走了进来。
    “在失踪人车子的驾驶座李发现了这台手机,已经没电了,里面的sim卡只存了一个号码,最后的通话时间在出事前的半个钟左右!”
    年安是被疼醒的。
    他根本没有料到这群人居然会来个引蛇出洞,故意骗他自己出来,那一击闷锤砸下来的前一刻,他甚至发不出声音把对宓时晏那句话说完,球棍狠狠砸在他脑袋上,有一瞬他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了。
    但他这条白得的第二条命还挺硬,愣是没死,如今还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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