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嗡嗡的讨论声,就像一颗石子扔进了水里,荡起圈圈涟漪。
    “太上皇有分桃之好,暗恋我父多年,想必当年的老臣都该知晓一二。”
    这是事实,当年顾筝表现的太明显,隔三差五去找何文斐,很多老臣劝他不要去,避开谣言,他就是不听,执意要去,但他是皇室,众臣本能维护。
    “不可能,太上皇娶了那么多位妃子,还生下十几位儿女,怎么可能有断袖之癖?”户部尚书第一个反驳。
    “谁说有断袖之癖就不能与女子行鱼水之欢?”何钰反问,“双性恋尚书怕是不了解,还有啊,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打岔,我还没说完呢。”
    户部尚书气的胡子抖起,“你……”
    “户部尚书,话粗理不粗,让他说完。”顾晏生发话。
    户部尚书无奈,只好悻悻缩回队伍里。
    何钰继续,“当年我奶奶发现了太上皇的心思,约他单独面谈,想给父亲许一门亲事,好叫太上皇死心,可太上皇不甘心,竟亲手将奶奶推到桌角上撞死,又谎称自杀,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谁料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杀死奶奶的全过程被府上一个丫鬟看见。”
    “太上皇怕事迹败露,又没瞧见是谁,干脆明着暗着杀了我何家除我爹之外的所有人,整整百多个人口,所有沾亲的,带故的,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杀了个干净,然后将罪名推给摄政王。”
    “摄政王如今还被关在天牢里,只需问一问他便是,当年那个丫鬟也侥幸活着,早已侯在宫外,随时等着召见,若他俩的话皇上还不信,太上皇身边的大总管跟随太上皇多年,太上皇做了什么,他尽数了解,将此人拘来严刑逼供,一定还能挖出更多的东西。”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实乃人之常情,只因他权利滔天,没人能治,我父只好亲自报仇,实属被逼无奈,并非造反,请皇上明察。”何钰跪下磕了个头。
    “皇上。”吏部尚书站出来,“臣以为此事有蹊跷,应当先将此人关押起来,免得其捏造事实。”
    周浩然跟着站出来,“臣以为此人没说谎,何文斐若真想造反,也不会只带那么点人,瞧他的架势,是拼着一死也要报仇的念头,臣觉得应当先将两方都关押起来,查清楚之后再放出来。”
    “皇上。”礼部尚书也站了出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且不说太上皇有没有做下这等事,即便做了,那也是当奴才的命。”
    “听礼部尚书的意思,皇上要是让你现在自杀,即便没有理由,实乃无理取闹,你也会死是吗?”何钰反驳,“君是君,臣是臣,君可以左右奴才的生死,但臣不是奴才,若全天下的皇上都像他这样,没有规矩,不讲方圆,随便滥杀无辜,杀的还是为朝廷鞠躬尽瘁的一品大官家眷,岂非叫天下人寒心,以后谁还敢为朝廷效力?”
    “何公子所言甚是,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还望皇上慎重决定。”兵部尚书也忍住,也加了一句。
    “皇上。”何钰添火,“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他的太上皇,您的父亲,您也不能包庇,世人都道您是一代明君,上任不足三月便屡破数宗奇案,拨粮赈灾,几番治水,是鼎鼎的好皇帝,还请您大义灭亲,审理此案。”
    “皇上,万万不可啊,此事关系到皇室威严,说不定是这厮造谣,给皇家招黑,这厮参与造反,挟持皇上,那都是事实,如今还想扭曲事实,泼脏水给太上皇,实乃罪大恶极,理应当斩。”
    “是不是造谣,皇上敢不敢查一查?”何钰使了激将法。
    “大胆。”户部尚书指着他,“对皇上不敬,且不说别的,光这一条就够你死千百回了。”
    “好了。”顾晏生揉了揉太阳穴,“是不是事实朕自然会差人去查,若是事实朕便还你一个公道,若是造谣,朕便要了你的命!”
    “皇上……”
    底下还有人想说什么,顾晏生挥手制止,“何钰有句话说的不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父皇当真如此残忍,朕自当大义灭亲。”
    他站起来,“今日就到这里吧。”
    无双高喊,“退朝。”
    众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住了嘴,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看向何钰的眼神都不友好,还有几个放狠话,叫他出宫等着。
    事实上何钰没机会出宫,他被暂时关押在天牢里,和他带来的丫鬟一起,住在对门,都是流程,也是另一种保护,何钰明白,老老实实被关在里头,因为有皇上的关照,那狱头没敢为难他,要酒给酒,要菜给菜,衣裳都没换,着实叫他潇洒了两天。
    第三天才有人过来盘问,先去盘问的丫鬟,丫鬟如今都六十多岁,何钰塞了些银子,叫他们好好待她,过不久丫鬟好好的回来,然后是何钰。
    问的都是何钰说过的问题和细节,何钰也耐心,再回答一遍,然后老老实实等着结果。
    第四天没等来结果,倒等来了一个人。
    顾晏生一身明黄,胸前金龙张牙舞爪,煞是威风,他屈尊跑去地牢,吓的狱头险些没尿裤子,赶忙跑前跑后将牢房打开。
    顾晏生带了酒和几样小菜,低头一瞧,何钰的桌子上也有好酒好菜,“我还当你会受苦,没成想都到这儿了,也能混开。”
    “是银子和陛下的令牌管用。”何钰等候他多时,筷子多备了一双,酒杯也是两个。
    顾晏生也不客气,将酒菜一一拿出来搁在桌上,又用那双玉手给何钰剥虾,“不问问我查的怎么样?”
    “不用问,肯定是证据确凿,过来接我的。”何钰十分自信。
    “不是。”顾晏生打击他,“还要再住两天,但我已经掌握了更多的证据,只是这事关系到皇家威严,不好办啊。”
    虽然顾筝确实做了不少坏事,人证物证俱在,但他毕竟是皇室中人,原来的皇上,现在的太上皇,之前也从来没有过告太上皇这种事发生,很多人建议他杀了何钰,保全皇室名誉。
    偏偏顾晏生非要反其道而行之,杀顾筝,保何钰,告诉全天下的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谁都不能例外,他这一大义灭亲,今后不仅名声大涨,还能吸引许多寒门子弟。
    这些人文生风骨,觉得朝廷蛇鼠一窝,不愿意入朝为官,宁愿做一个酸秀才,勉强糊口都不愿意给大尚效力,顾晏生已经昭告天下,英雄不问出路,人才不追过往,趁这个机会广纳人才。
    何钰一言不发的瞧着他,“顾兄没说实话。”
    “哦。”顾晏生挑眉,“何以见得?”
    “顾兄心情好的时候,眼睛是亮着的,便如现在这般。”何钰靠近他,仔细看,“如果没有喜事,顾兄不会这般开心。”
    顾晏生失笑,“何兄还真是了解我,确实有个喜事,御史大夫给我出了个好主意,既可以保全皇室龙威,又可以保你出来。”
    “弃卒保帅?”何钰早便猜到了。
    “没错,将父皇身边的大总管推出来做挡箭牌,就说是受了大总管蛊惑,父皇一时迷了心窍,后面的所有事也是大总管为了维护父皇所做,与父皇无关,这样你父亲可以沉冤得雪,父皇也不至于名誉扫地。”
    这是如今唯一一个可以两全的办法,但他怕何钰不满意,何钰要的是顾筝的命,但这个时候顾筝不能死。
    他一死就等于坐实了杀何钰奶奶和上一辈全家的事,他死是小事,但是会影响皇家权威。
    何钰点点头,“既然我父亲不是造反,是报仇,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无罪释放,然后官复原职?”
    “你?”顾晏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户部侍郎我心中已经另有人选。”
    何钰无语,“逼你吃饭的事你还要气多久?”
    这也太小气了,都好些天了。
    “只有逼我吃饭吗?”顾晏生反问。
    “咳咳……”何钰有些心虚,“还有调戏你,害你在大学士面前丢脸,我赔罪总行了吧?”
    顾晏生只是摇头,“诚意不够。”
    “陛下,我错了。”何钰十分有诚意的求他,用的是女音,尾调上拉,略带撒娇。
    顾晏生脸上有些松动,何钰再接再厉,十八般武艺轮番使出来,袖子差点给顾晏生拽掉,顾晏生终于无奈答应,“好了好了,不当户部侍郎,当宰相。”
    “宰相?”何钰吃了一惊,“你确定?”
    宰相跟丞相又不一样,宰相是比丞相更高一级的官职,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前任摄政王就是宰相,拥半块兵符,几乎跟皇上平起平坐,何钰如果当了宰相,等于拥有了跟顾晏生一样的权利,当然还是要以顾晏生马首是瞻。
    他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这时候推我为宰相,你压力太大,还是算了吧。”
    “这是你应得的,何钰,你的见识,文采,除了这个位置,我想不出其它适合你的。”
    何钰还是摇头,“朝廷百官不会同意的。”
    “我同意就好了。”
    “你这是一意孤行,会失去臣心的。”何钰劝他。
    “不会。”顾晏生肯定道,“如今朝廷六成的人是我的,我不是父皇,没有摄政王挡路,一家独大,说一不二。”
    何钰突然奸笑起来,“既然皇上执意,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晏生扶额,“何兄,你……”
    “我意思意思而已,你还真当真了?”有这种好事何钰自然是千万个愿意。
    顾晏生深深叹口气,“准备一下吧,明□□廷上见。”
    何钰点头,“朝廷上见。”
    他等顾晏生走了,才收敛下笑容,顾晏生这是准备惹众怒啊,就算确实是顾筝先不好,杀他父亲全家,但他毕竟是皇上,父亲刺杀皇上是事实,何钰挟持皇上也是事实,朝中腐迁的人太多,不管谁的错,肯定先维护皇上。
    维护皇上就必须要踩何钰,这时候顾晏生非要将他扶起来,还是一步登天的那种,能不惹众怒吗?
    就好像本不该他得这个位置,名不正言不顺,他也没这个本事坐上,突然变成了他,光这一条,没有其它原因,也会惹人羡慕妒忌恨。
    果然,何钰与老奶奶丫鬟从牢里出来,第二天收拾收拾上朝,刚踏进金銮殿,便被无数冷嘲热讽和充满戾气的眼神瞪的险些露了怯,只有一两个人欢迎他,周浩然朝他比了个中指,何钰以前经常对他指,现在变成了他指回来。
    许修竹张张嘴,没有声音,只口型勉强对上。
    “欢迎回来。”
    第290章 何钰掉马
    人品还不是特别差嘛,好歹还有两个人欢迎他,许修竹自然是肯定的,周浩然那个中指,以前他每次比赛名次上升,得意之际何钰都对他竖,久而久之这厮一定以为是棒棒哒的意思。
    何钰大胆出现在朝堂之上,告的还是太上皇,还告赢了,可不就是棒棒哒?
    姑且当他是夸赞吧。
    细细一寻,竟没发现太师的身影,许是年纪大了,告老还乡,亦或者生了病,今日没来,也有可能是避嫌。
    何钰有些担心是他上回挟持皇上,连累了外公,外公主动请辞,免得被他殃及。
    他这次之所以申冤,就是想让全家和亲朋好友都光明正大,不至于苟且偷生。
    至于外公,主动请辞的官员不好再拉回来,不过他的表哥们倒是可以找个时间好好弥补,当了宰相,权利更大,以后这些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宰相的位置比丞相还要高,何钰要站到首位,路过户部尚书时,这人恶狠狠瞪他,“别得意,我看你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多久。”
    何钰只当没听见,笑眯眯回话,“多谢户部尚书祝福,晚辈一定长长久久,好好珍惜这个位置。”
    “哼。”户部尚书扭过身子不理他。
    何钰脚步不停,又路过礼部尚书,礼部尚书瞥了他一眼,“我小看你了,你跟你爹一样,还真不可小觑。”
    何钰依旧笑容满面,“就光你这句话,以后我一定好好关照你。”
    他这排就只能接触左右两个尚书,其他人在其他排,如果能接触到的话,肯定又是罗里吧嗦一大堆话。
    何钰已经出了头,站在百官的首位,单膝跪下,恭敬道:“微臣参见皇上。”
    他是被宣进来的,并非一开始就在里头,进来时里头已经展开了激烈的讨论,顾晏生力压群雄,坚持要立他为宰相,百官憋了一肚子火。
    “何爱卿不必多礼,以后见了朕可站着回话,用不着跪着。”顾晏生抬手让他起来。
    何钰行礼,“谢皇上恩典。”
    他往旁边让让,站在左侧,左为上,右为下,原来站在右侧,现在是左侧,代表位置更升一级。
    “何爱卿想必大家都知道。”顾晏生环顾一周,“朕任他为宰相,大家也颇有怨言,今个儿何爱卿在,有什么不解的,不妨问问何爱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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