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翰林看着明显不是新产的珍珠嘴角一抽,但沈柏青听得高兴又不会辨别,他也不好拆丞相的台。
    丞相大人被陛下限制了每日的公务量,无所事事,便免费给沈柏青讲故事。从岐州讲到庆州,从赵婉予讲到宋成嘉。
    沈柏青拍着床铺发怒:“楚懿真不是人!斩首真是便宜他了!”
    季翰林急忙摸摸他的头发给他顺毛,生怕他气过头动了胎气。
    沈柏青又问:“那个负心汉真的跑了?不是说一家搬到京城,一定要找出来套麻袋打一顿。”
    他看了一眼季翰林,当初姓季的也去考了科举中了状元,中间等待的日子谁等谁知道。沈柏青不过是等了十天就扬言要去京城游学,两家人无奈,只好一起举家迁到京城。
    何况是怀着孕一个人在庆州这龙潭虎穴,等一个不知道回不回的人。
    季翰林突然被瞪,觉得自己很无辜,“他叫什么,我试着找找。”
    “谢映鸿。”
    “我记下了。”
    沈柏青:“不如接到我们家?”
    沈柏青一方面同情,他爱好交友,但京城总是不容易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另一方面抱着和孟侜同样的心思——和朋友分享鸡汤。
    跟本官抢人?
    孟侜婉拒:“不了吧,本官可以照顾他。”
    沈柏青:“可是你迟早要被陛下接进宫啊,我打赌,不出明日。”
    孟侜:“……”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库是谁管的?”
    “爱卿。”
    “私房钱要上交给谁?”
    “爱卿。”
    “陛下有俸禄吗?”
    “……没有。”
    总结:陛下很穷。
    第77章
    太湖石又起风波, 姜仪还没回京, 楚淮引不可能放心孟侜一个人在外面住。
    孟侜从沈柏青家里出来,就看见楚淮引站在门口等他。陛下站在一棵光秃秃的银杏树下,龙袍很是耀眼。
    逗沈柏青令人愉快,孟侜不那么稳重的脚步一下子慢下来,改成中规中矩的走路。
    楚淮引闷笑出声, 提溜他的后领,“能不能不要看见朕才想起稳重这两个字?”
    孟侜:“你怎么不进去?外面多冷啊。”
    “朕怕影响你发挥。”
    “不会的。陛下站在外面吹冷风才影响我。”孟侜刚从沈柏青铺了地龙的屋子里出来, 全身暖洋洋的, 他包住楚淮引的手掌, 呵了口气, 很自觉,“我们回宫吧。”
    楚淮引顿时有种“吾家有猫初长成”的欣慰,甚至想落实一下“养在深宫人不识”, 被孟侜一巴掌拍在胳膊上, 想得美。
    现在是建立君臣友好信任的攻坚时期,换个时候你试试。
    忍了忍, 孟侜开口:“那个……”
    “朕就知道你忍不住。”楚淮引隔着袖子牵住孟侜的手,“那条地道不短, 从淮王府一直通到城外。大约是我们出京之后刚挖的,墙壁上的泥土还很新。原来的太湖石底部刻着编号,现在淮王府这一批没有, 被掉包了。但地道耗时太长,他们还没来得及运走全部太湖石, 还有两块,比如暗卫砸的那一块,就是真的。”
    孟侜松了口气,再晚一天,就让对方得逞了,“那庆苑那些根本没用了?”
    “也可以这么说。”
    季炀带人去庆苑一看,人走楼空,主谋定然是有图纸的,从淮王府运出的太湖石每一块都按照既定的位置摆放,庆苑已然是个建好的园林。
    但也只是个普通园林,少了两块,就永远开启不了庆苑的机关。
    “挖地道这么大的动静,别的地方不说,挖到了淮王府,打通地板的动静总会引起人注意吧?”
    “三日前,国公府女儿出嫁,放了一夜焰火。”国公府离淮王府很近,焰火盛大,几乎是京城百姓这一年见到最密集的一次。
    国公府被楚淮引一顿敲打,觉得女儿进宫无望,留来留去留成老姑娘,便飞快地说好了一门亲事。他觉得以前放出的话相当丢脸,但也咽不下这口气,婚事怎么震天动地怎么来。
    “这么巧。”孟侜皱眉,“那管大人怎么看?”
    管嘉笙觉得有诈,但两家婚事明正言顺,他又问了婚期怎么定的,是谁定的。老国公起初吞吞吐吐不肯说,被管嘉笙一通警告,“涉及谋反,别人摘清楚还来不及,国公含糊其辞,究竟是有苦衷,或根本就是同谋?”
    老国公叹了口气:“上个月有个道士,自称是清虚观修明道长的大弟子,持帖来我家中,说本月初十乃是天道吉日,宜嫁娶,夫妻和睦,生龙生凤。”
    他觉得这话不对,急忙补充:“老夫不敢指望别的,就想着以后孙女,或许也能当个皇后。”
    老国公对后位偏执到一个地步,他本来打算再等两天,陛下回来,请他证婚,说出去面上有光。但是修明道长是世外高人,先帝对他倍加推崇,他说的吉日,那定然是算过大魏国运,有凤凰将降生于本月初三,此时不成亲,凤凰就栖到别家去了。
    “那为何大放焰火?”
    老国公的回答依然没有新意:凤凰降生,不得普天同庆?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澧泉不饮,国公不备梧桐澧泉,女儿嫁在赵家,反而在国公府把焰火放得京城漫天乌烟,就不怕吓走凤凰?是谁暗示你放焰火?”
    “没有人,是老夫的主意,焰火是命小儿从城西买进。管大人现在不去查修明道长,反而在小女省亲之日,带着官差为难国公府,未免太不把先太后放在眼里!”
    老国公抬出了先太后压人,管嘉笙便不打扰他们一家团聚,等出了门,他吩咐衙役盯着老国公的儿子,看看他最近和什么人交往。老国公一开始很配合,一问到谁暗示他买的焰火,态度便变了,这人很有可能是他的亲近之人。
    ……
    清虚观?那不是本官假扮小道长潜入刘府那次么?
    修明道长和大师兄都至情至性,帮助他良多,难不成真热心算了黄道吉日?
    “当然不是,管大人去清虚观问了,修明道长闭关,大弟子更不曾下山。”
    “有人假冒大师兄?老国公看不出来么?”
    “据说那人超脱世外,身上有股淡泊出尘的气质,老国公一看就不忍怀疑。”
    孟侜:“……”
    这种抓住老国公的心理弱点使劲糊弄,以及天仙下凡的气质传说,怎么这么像邱合璧和邱坚白的结合体呢?
    孟侜灵光一闪,这个人还真的存在,而且他完全能接触到庆苑图纸。
    “是邱坚白。”
    楚淮引一愣,反应过来:“你是说真的邱坚白?”
    大约五十年前,梁太子把自己的孙子梁越和奉国皇子邱坚白掉包,战场死掉的邱坚白是前朝后人,而邱合璧的亲叔叔,梁越,在这场战役中却始终没有姓名。
    邱坚白窃取了他的皇子地位,更深一点说,如果当年没有掉包这件事,现在的奉国皇帝可能就是梁越了。假设梁越知道了真相,岂能轻易甘心?
    你窃我的国,那我继承你的前朝宝藏,这样才扯平。
    “本官就随口一说。”孟侜表面云淡风轻,竭力表明自己不关注、不好奇、不插手这件事。
    做人真难。
    说着说着就到了宫门口,陛下这几天照常上朝,并先斩后奏,丞相“被”告了病假。路上舟车劳顿,楚淮引不舍孟侜继续辛苦,强迫他休假。
    然而,左相的公务繁多,楚淮引只能一半分给严镶,一半自己加班。幸而孟侜把严镶他儿子劝回来了,严大人最近心情开阔不少,对增加的公务量并没有微词。
    楚淮引思考该不该让孟侜忙起来,特别是现在这么大一个诱惑摆在面前,孟小猫一闲,想一出是一出,让人措手不及。
    于是当晚,孟侜百无聊赖准备上床时,小玖突然抱着一大叠奏折过来,“大人,这些是陛下给您过目的。”
    孟侜诧异,随手拿起几本奏折翻看,内容全是要费点心思但又不是太难。
    “陛下筛选了多久?”
    “也不是很久……”小玖捂住嘴,他又说漏了。
    孟侜好笑,有这个时间筛选,陛下自己都批完了。他知道楚淮引的意思,怕他闲着搞事,又怕他太累。
    陛下也不容易。
    孟侜坐在案前,“磨墨。”
    他拿起笔,正好没有陛下他也睡不着,一边看一边等楚淮引回来。
    ……
    清晨。
    清虚观声名在外,收弟子规矩严苛,基本过几个月才会有一两个新弟子进来,而且进来之后也不能随意出师。修明道长无意扩大道观,尽管他们不缺钱,道观依然是百十年前古朴端庄的模样。
    弟子们都很羡慕隔壁的广恩寺,据说人家方丈救了丞相,陛下拨钱修整,气势恢宏,扩充了两倍不止。他们有六师弟替师父给方丈送信时,差点被大雄宝殿的金箔亮瞎眼。
    今早,又有一个弟子领进门,排行一百一十六,大家挤挤挨挨都是师兄弟,不差辈分。
    师兄们聚在一起翻一本《道德经》,热情地小师弟取名,“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不如你就叫绵绵。”
    小师弟快要哭出来,师兄们赶紧安慰他:“我们有排行,第一个字是‘向’,向绵。好听吧,绵绵师弟?”
    大师兄板着脸走过来,道士们如鸟兽散。
    “不准欺负小师弟。”
    一百一十五个进来的向峰,悄悄拉着小师弟,说:“别看大师兄严肃,他对每个新来的小师弟都特别好。”
    只限新来的。
    向峰忧伤,一旦不是最小的师弟了,大师兄就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严酷无情。
    听说当初有个半路找师父帮忙的,假装了一阵小师弟,大师兄居然为了掩护他头顶大缸跳大神。
    可惜他那时还没来,只能听个传说。
    “还有,不要问大师兄为什么。”向峰嘱咐。
    没有理由,大师兄也不知道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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