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衣端着一盘葱油饼站在车厢外,用食物香气叫醒小姐的这一招,最是管用。
    来戚国的路上,走的缓慢,回沙城的路上,走的更是缓慢。
    尽管没有了戚国百姓的追随,整只大队伍用牛车拉行李,速度再快也追不上马车。
    卫家庄在这几十年里,一颗心一直都没有定下来,他们这些明部士兵逃亡戚国时,年龄比卓府老祖宗更小上个五六岁,来到戚国后敢拼敢闯地建了卫家庄这个以养殖为主的小村落。
    他们养的牛羊本就散养在山上,除了小羊,其他的大羊和小牛崽都健康强壮地在背上驮些行李。
    路上本就艰辛,小羊耐不住水土不服,死了十来只,卫十军求到了卓婉这个小主子这里,青衣这才插手整个队伍的健康,再没一个人生病,也没一只小羊生病。
    难免的,整个队伍,都夹杂了一股药草味。
    天气有所变化,药草味也会跟着变化。
    戚夫人非那种拖泥带水放不开的人,离开戚国后,她就彻底放下了朝中的那些她不该管的事,学小花的样子写信,只在信里写琐事的小事,把一路上遇见的美丽景色、听见的有趣话语、品尝到的美食一一写在信里,等到下一个城镇再一块寄往戚国。
    刚开始,戚夫人还惦记着他们,每天都写上一封信,到后来,她忙着跟小花爬山挖药草下河摸鱼虾,哪还顾得上他们,在小花给勒安谦邮信时,她才想起,匆匆忙忙地随便写两笔报个平安就让墨衣一同捎带到驿站。
    无一丝伤亡地走过了雪地,卓婉同时收到矮蹾子和勒安谦给她的信,心转念想间,歪着头,眨巴着眼睛,萌趴趴地看向秀衣。
    “我想去南方。”卓婉找出了一个强大的理由,怜惜道:“勒安谦生病了,正需要我的照顾。”
    一如既往的,除了吃食,秀衣对她家小姐的任何想法都会想尽办法地去实现。
    距离沙城还有七日的路程,卫家庄的老老少少赶着牛羊继续向沙城出发,分支出来的小花队缓缓走向另一个方向,算着里程,小花可能更先到达南方。
    几个月前,离开沙城时,卓婉在蛮族旁边勾画出了一片空地,拿着劳力白条,雇佣北军用石头在这片地上搭了一排排的石屋,并在石屋周围的更大一片地上种下了粮种。
    等卫家庄的老老少少到达沙城后有屋可住,也有粮可收,收获粮食足够他们吃到下一波收获。
    曾经的副将如今的卫家庄村长一踏入沙城,熟悉的气息,让他一瞬间的热泪盈眶。
    看到精神昂扬的北军,一路上的忧心消散。
    再看到为他们而建的一排排石屋和四周的粮食,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他一把老骨头,只要能落叶归根,饿死在沙城也无谓,他想的更多的是卫家庄里的这些孩子,这些孩子都是他们不忘卫将军的誓言精心教导出来的苗子,如果被困死在了沙城,他们死了也无颜见卫将军。
    卫家庄的到来,给沙城又多注入了一股活力,忙到脚不沾地的骨头松了一口气。
    沙城里的人在江湖上是真的武功高强,但每个人的生活技能也是真的差。
    寻常女子皆会女工,绣工参差不齐,最起码能做件衣服也能缝缝补补,沙城里的女人,除了黑蜘蛛,其他女人更喜欢去搬石头修路,让她们拿个针就像逼着她们去杀武林盟主似的。
    卓婉的商队用粮食换来布匹四个月了,还放在仓库里。
    站在城墙上一眼望去,还是一片衣衫褴褛的乞丐。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把这当回事。
    骨头这个代理城主,每次跟随商队计算存粮时看见这些面料结实耐磨的布料,心里就咯噔一下,城主给他的沙城游戏界面美化模式还没有完成。
    卫家庄里的大小媳妇身上的衣服是她们自己做的,骨头看准了这一点,跟小太子商量着,在神女石所在的小巷,像模像样地开了一家成衣铺。
    卫家庄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地融入了沙城忙碌却心安的生活氛围中。
    家里的壮汉领着城主商队给的钱,或着像沙城绝大多数的人那样去修路,或者凭真本事去应聘修水道的活计。家里还有一把力气的老人,就费些心思,跟着沙城技术员学沤肥把沙地养肥后种粮。家中的男人都忙开了,女人也闲不了,除了剪羊毛织布,还抽着闲工夫去成衣铺做衣服。
    卫家庄里看似最闲的孩子,也被指骨征用了。
    青衣走前,把她毒障中精心种下的药草和养的毒蝎子委托给了黑蜘蛛,但隐山脚下的大片大片的药田交代给了指骨去保管。
    指骨把这片药田当成了眼珠子来护着。
    当初,青衣把这片药田交给指骨来打理的时候,这片药田只是撒了药草籽的硬地。
    青衣不在意这片药田,撒草籽的时候都懒的挖坑,直接洒一把了事。她只是看看这些药草籽能不能在这里长出来。
    青衣在指骨心里是救了小双和小信的神医,地位仅次于城主姐姐,他却把这片药田当成了比种粮食还重要的事情去做。
    看见鸟雀去捡地上的药草籽吃,指骨着急地找到小太子让他帮忙写信问问青衣。
    卓婉收到来信时,青衣正痴迷于部落巫医手中的秘药,直接道了一声“没空”,便真就不管不问了。
    卓婉觉的这么敷衍指骨,对不起他邮寄给她的野果干,便把青衣在路上收集的药草籽塞入包裹中,又把她幼时种花经验写到了信里。
    她约摸着种药草和种花差不多,青衣收集的这批可入药的种子里就有花种。
    指骨收到城主给他写的信,兴奋地把他攒下来的铜钱全部拿出来招呼小伙伴帮他去药田里拔草捉虫。
    他从小太子那里借来牛,赶着耕了地,埋了种子,浇了水。
    隐山与沙城有一段距离,指骨为了更精心地照顾好这片药田,搭了个树屋,吃住在这里,多出来的时间便围着药田扎篱笆。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片药田被他照顾活了,绿盈盈的一片让人看的心喜。
    指骨带小信来这里,让他把药田里不同的药草苗全部画下来,邮寄给城主。
    届时,卓婉和青衣已到戚国,这一次换成了卓婉忙的昏天暗地写湿地大开发方案,青衣从逼真的画上辨认出药草后,学信给指骨教他如何处理药草,又特别叮嘱哪些可以卖给商队哪些留给她回城后研究药性。
    指骨按照青衣的话去做,商队从他这里拉走了一车药草,换回了南方的三车红糖,把他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生在沙城,长在沙城的孩子,生存已是不易,他们考虑不到太久远的以后。就如十一只野兽般,他们对是非的判断,对不同的选择,他们更多的是凭着一种本能。
    药草换来了红糖,在指骨的心里印刻上了除杀人外的第一条对生活的认知。
    让国师和军师隐忧的人骨巷孩子问题,就如小花所预言的那般消失了。
    只要他们凭着自己的本事赚到第一桶金后,这种喜悦足以让他们产生些其他的想法,这些想法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的。
    现如今,骨头代管着沙城,每日都在发愁,每日都在忙,人骨巷的孩子跟着他愁跟着他忙。
    指骨扩大了药田,种下了新的药草籽,忙着观察药草,忙着询问商队南方紧缺药草种类。
    被指骨用红糖雇佣来的孩子,把指骨给他们分配的一小片药田,当成了生病的弟弟妹妹来照顾。
    小信和小双被指骨用两倍的红糖雇佣 ,即要跟着城主姐姐小院里的三丫读书写字,还要琢磨着如何把药草在画布上还原出来。
    沙城的孩子,比沙城的大人们更忙。
    南方,卓婉拿着小双小信邮寄来的药草画,两只眼睛睁的溜圆,小光束咔嘣咔嘣地闪着。
    她三步并两步地跳到勒安谦的怀里,把画凑到他面前,“这就是我在话本里说的3d立体画,是不是效果惊人?”
    勒安谦脸上不见任何的新奇,淡然道:“青蝠派早已用此画法隐身。”
    “不一样。”卓婉仍得意着,“这是小双和小信自己琢磨着画出来的,双倍份的小天才。”
    勒安谦笑了笑,双手掐着她的腰,上下颠了颠,“轻了。”
    卓婉白皙粉嫩的小脸蛋瞬间笑出了一朵花,灿烂明艳道:“第二次发育,会像美人娘一样美。”
    勒安谦眼里含着温柔的笑意,亲了下她越发玲珑精致的下巴。
    卓婉眉眼弯弯地捧住他的脸,“努力努力便能前凸后翘,你的福利。”
    勒安谦禁不住,笑出了声。
    第168章 圈地
    卓婉待在南方的小日子,美的不得了。
    “你在外面图谋你的霸业,我在家忙我的遥控指挥湿地大开发,分工明确,别来粘我。”卓婉把勒安谦的头推开,他亲她的脖子跟上瘾了似的,一天到晚地跟在她身边粘着,时不时地偷袭,她的脖子就没落个清静的时候。
    勒安谦闷声笑了一声,又是把她从书桌前捞到他身上,把她狠狠地亲了一通。
    “节制。”卓婉气喘吁吁地趴在他的身上,数了数她的身体调养进程,“再忍四十三天。须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勒安谦眼睛里带着红血丝,满头细汗地点头。
    卓婉爱怜地给他擦了擦汗,“忍的难受吧,不让你粘我,偏偏要跟着。后面的四十三天,够你训练出一个精兵队,忙起来了就不想这些了。”
    “没事。”勒安谦打定主意要亲眼看着她一点点的蜕变。
    卓婉从他身上起来,亲亲他的额头,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戚夫人和小老太太对小花的变化欣喜不已,两人每天都要画上十多张的画,《小花日常》的连载量呈阶梯式地增加。京都里一干苦等的人激动不已。
    左相府的安夫人津津有味地看完最新的《小花日常》,心情舒畅地招来厨娘,询问了几个滋补的汤水,便安排了车马,带上前些日子已出嫁大女儿让她帮忙捎带给小花的蜜汁肉脯,风风火火地来到卓府。
    她跟李夫人年幼时一同在书院进学,虽非关系密切的闺蜜,却也算的上能说的来话的同窗。在嫁人后,她们便少了联系,只有个表面的交情,再后来的交情,从《小花日常》开始。
    她出嫁到大草原上的大女儿,在年前回府时,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似地给了她这本《小花日常》。她眼神明亮道,小花是她的榜样,小花在艰苦如斯的沙城中都活的如此美好,她凭什么不能在牛羊满群的大草原上活下来。
    四年前,她大女儿代公主嫁入草原,她心里又恨又痛,憎恶皇城中无恶不作的老妖婆,心痛女儿的遭遇。
    女儿离京前,她把她所有的积蓄都给了女儿,唯恐她在大草原吃苦,她不图女儿能守住这些嫁妆,只图那些人看在丰厚嫁妆的面子上,让她女儿好好地活下来。
    她想着女儿是不是会像之前的那些公主一般被磋磨的香消玉损,总会夜夜惊醒。
    熬过了上皇驾崩,熬过了老妖婆活成了狗样。
    她没想到她有生之年还有再见到女儿的时候。
    “小花从京都来到沙城,还从沙城去了戚国。大草原离咱们京城还没有沙城远。”
    “这就好,这就好。”她控制不住的满脸泪。
    “小花说,树挪死人挪活,人就是要不停地改变,入乡随俗是一种本事。小花进入沙城的时候,她天天上火流鼻血,还出现皮肤龟裂。大草原的气候比沙城好多了,我又在大草原住了四年,身边还有丫鬟婆子伺候。小花到沙城连吃个饭都要节省,像吃个鸡蛋饼还要攒鸡蛋,而我在大草原有吃不尽的粮食。同样是从京都里出来的,小花坚强地改变了沙城,而我还自怨自艾半死不活地地躺在床上养病,太不像话了。”
    “小花还比我小呢,小小的一团就能忍受各种糟糕的境况。小花说,改变不了环境,就要改变自己去适应。我就学着小花的方法,去改变糟糕的身体,去改变生活的细节,去改变对周围人的态度,去改变说话和做事的方式。就像小花说的,太阳一直都在头顶。”
    “现在,我过的很好,反而庆幸自己嫁到了大草原,能够肆无忌惮地骑马,能无拘无束地大笑。”
    李氏看见安夫人,一阵头疼,每逢《小花日常》更新,京城里的那些官家夫人们就来卓府走一遭,还送来各种各样的吃食让她给小花邮寄过去。
    安夫人追着《小花日常》看了至少六遍,在心理上,已经把卓府当成了亲家,甚是自来熟地跟李氏亲热地握手交谈,“我大女儿从大草原回来了,用他们那里的老酸奶做的糖,小花最喜欢这些酸酸甜甜的糖果,她便带回来一车给小花,还有这些肉脯,刷了一层蜜汁,味道很好,让小花尝尝,看喜欢不喜欢,如果喜欢,再给她多送点。”
    李氏揉揉额头,哭笑不得地想着,这些夫人看着《小花日常》,怕是把婉婉当成自个闺女来看了。
    李氏这样想也不无道理,靖王府的老王妃七十大寿,邀请卓府的人去参加,等她带着馨儿到靖王府时,老王妃塞她手里一叠银票,又拿起《小花日常》最新连载给她看,说小花在路上吃苦头了,都瘦成了这幅样子,一定要把这些银票给小花,让小花不要省着花,吃饱喝足再把脸上的嫩嫩的小软肉养回来。
    老王妃七十大寿,从来客手上得到的寿礼,大半送去了沙城。
    她忧心这样大的事情定然少不了碎言碎语,隔日,卓府门口又多了几车的货物,跟着商队行往沙城。
    时日久了,她也琢磨了明白,她小闺女谈不上美貌倾城,也谈不才惊才艳艳,只是京都这些人心里的小可爱,嫉妒和诋毁无从谈起,不喜欢的顶多不再看《小花日常》。
    这种感情不难明白,无论是调皮精怪,还是乖巧可爱,小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子低下,看的久了,就慢慢地有了感情。官家府中亲子也不过请安时看一眼,其他之事从下人口中得知,还不如天天看着《小花日常》,对小花了解的足够多。
    在京都,看《小花日常》的人谈起小花,都是一副自家孩子的口气,好赖都是自家孩子,旁人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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