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意哈哈大笑,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
    她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她离队都大半年了,宿舍是没法住的,如今丁俊亚都这么说了,她也不矫情。
    两人打车回了市中心丁俊亚的家中,这是前些年他比赛拿了奖金后购置的房子,小区环境很好,空间也挺大。
    到家已是夜里十二点多,丁俊亚的父母都睡下了,两人轻手轻脚进了屋。
    宋诗意在楼下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洗漱用品,很快洗去一身疲倦,进了丁俊亚刚打理好的客房。
    “床单被套都换了,安心睡。”他从厨房回来,拿了一壶刚烧开的水,又放了只马克杯在桌上,“杯子洗干净了,水凉一下再喝。”
    “谢谢师哥。”
    “嗯,有什么事给我发消息,我就在隔壁。”
    “好。”
    话到这里,丁俊亚就该走了,可他没动,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
    空气有一刹那的凝滞。
    最后是宋诗意率先开口:“如果你不困的话,我们可以下去买点酒,走两圈。”
    有的话,也是时候说了。
    从前是不明白,如今明白了,也不好一直逃避,平白无故耽误人家。
    两人在便利店买了一袋子啤酒,在小区里一圈一圈散步。绿化良好的环境像是一座小花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走累了,两人坐在亭子里嗑瓜子、喝啤酒。
    宋诗意很放松,大概是紧张了太久,如今整个人都显得很高兴。话题从她刚进队的糗事一直跑到后来受伤的惨状,反正忆往昔峥嵘岁月,看今朝他功成身退,而她卷土重来,该铺垫的都铺垫完了。
    最后她叹口气,说:“你说那时候我暗恋你,你要是给点回应,咱俩说不定现在都成了。”
    丁俊亚笑了:“那时候我俩都在役,真搞什么地下恋情,孙教怕是会提前气出心梗。”
    “那你说说,你那个时候是神经大条,真不知道我喜欢你,还是假不知道,为了让我安心训教?”
    丁俊亚顿了顿,说:“都有。”
    那时候两人都还很年轻,他有他的目标与必须实现的坚持,她也是队里最有天赋的姑娘。理智沉稳如丁俊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叛逆到在关键时期谈恋爱,平白无故耽误运动员生涯。
    “所以你是假不知道?”
    “一半一半吧。隐隐约约觉得你好像对我有点害羞,明明平时都挺大方,看我的时候一对上目光就马上转移视线,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宋诗意哈哈大笑,说往事不堪回首。
    “我倒觉得回想起来挺开心的。”丁俊亚跟着她一起笑,“我还记得有天早上在食堂撞见你,问你吃的什么,你一边吃手里的包子,一边傻乎乎冲我说吃的饺子——”
    “求别说!求别说!!!”
    “还有那回去加拿大参加比赛。你在雪地里摔了一跤,裤子湿了,结果没带换洗衣服。我把我的裤子给你穿,你全程傻笑,现在想起来,觉得更明白你在笑什么了。”
    “我笑什么?”
    “少女怀春吧。按照你们爱看的言情小说标准,你笑的应该是我的衣服上是不是有我的味道。”丁俊亚不紧不慢道。
    “师哥你还看言情小说???”
    “也不是我要看。去年开始带女队之后,有几个人老是偷偷看小说,没收了好几本,没事翻了翻。”
    “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没学到什么撩妹大法、恋爱秘籍吗?”
    丁俊亚笑了笑,抬眼轻飘飘睨她,“这就要问问你了,聊了这么大半天,你没感觉到吗?”
    宋诗意顿时卡壳了。
    蝉鸣,虫叫。风来,树摇。
    天上的月亮仿佛在临摹人间画卷,轻柔的光影细细勾勒出万家灯火、人影成双。
    应该没有比这一刻更适合告白的好时机了。亭子里,她与她曾经仰慕的人对坐着,石桌上有酒与小食,而他们皆是酒后的放松状态,谈笑着、说闹着。
    丁俊亚目光柔和地望着她,眼里有她的倒影,又仿佛有一层星光滤镜。
    可她顿了顿,眼前却恍惚浮现出雷克雅未克的那个夜晚。冬夜萧瑟,寒风四起,少年要她闭眼等待,在那棵大橡树下兀自折腾半天。
    就在他懊恼地扭头离去时,她一抬头,竟看见一树辉煌。
    其实她不笨,自己的心意如何,自己最明白。她只是肩上有太多责任,脚下有未完的路,所以拒绝去想什么风花雪月。
    宋诗意正色,抬眼与丁俊亚对视着,说:“师哥,我曾经非常仰慕你。我入队时年纪尚浅,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和人闹过别扭,曾经心高气傲融不进集体,多亏有你一路照顾。我还欠你一句谢谢,虽然谢谢也不足以报答你对我的好。”
    她举起一罐啤酒,啪的一声,清脆地拉开拉环,痛饮好几口。
    丁俊亚笑了笑,一脸无奈,“所以马上要送我一句但是他,是吧?”
    宋诗意也笑了,她点点头,说:“是。感激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但仰慕变了。”
    有的感情在萌生伊始未能得到浇灌,就会枯萎,会逐渐褪去青涩而热烈的色彩。那时候她太年轻,也许是错把敬仰当成爱慕,又或者她是真心爱慕他,但错过了在一起的时机,如今已经不能再走到一起。
    她摸摸自己的心,不论今日丁俊亚笑的多好看,对她说多么动人的话,那颗心都不会再怦怦跳得像是快从口中蹦出来一样了。
    她已经见过最好的星光了,在一棵大橡树上,于是今夜星光再美,也终究不敌那一夜。
    丁俊亚也默默喝了一罐啤酒,抬眼看她,轻声问了句:“是因为程亦川吗?”
    宋诗意没有丝毫犹豫,点头承认。
    “那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她又果断摇头。
    一旁的树丛里蓦地跳出个人来,不可置信地大声问道:“为什么?!”
    亭子里的人吓一大跳,像是见鬼似的回过头去,一眼看见不知何时从瑞典哧溜一下回到哈尔滨,并且还一路跑来丁俊亚家的小区,偷听到两人谈话的程亦川。
    宋诗意目瞪口呆。
    一旁的丁俊亚却丝毫不吃惊,他一早看见有个人影蹑手蹑脚潜伏而来,躲在树后偷听就算了,还因为被蚊子叮得不行而蠢蠢欲动、抓耳挠腮。
    他伸了个懒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宋诗意,“时间不早了,你悠着点聊,我先睡了,你回来的时候自己开门。”
    哪怕回首时有些黯然,他依然从容而去。
    孙健平一直教导他们,胜负乃兵家常事,胜有胜的喜悦,败也该有退场的风度。他的风度,是看他心仪的姑娘得偿所愿,顺遂如意。
    他看着她一路走来,攀上顶峰,又黯然离场,却没能在她最需要陪伴时给予她所需要的东西。如今有另一个人在她卷土重来时陪她共渡,也好。
    可惜了,这一夜星光。
    另一边,程亦川连疙瘩都顾不上挠了,瞪着眼珠子理直气壮问:“既然你也喜欢我,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宋诗意:“……”
    师哥,你回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认认真真跟你掏心掏肺,你他妈给我留下这么堆烂摊子!!!
    第76章 第七十六个吻
    第七十六章
    丁俊亚把包袱抛给了宋诗意, 扭头消失在夜色里。
    留下宋诗意在亭子里与程亦川大眼瞪小眼。
    她没想到她那师哥是个这种小心眼子, 就因为她拒绝了他, 他竟然知情不报。看他离开前那个反应就知道, 淡定如斯, 必然早已发现程亦川的到来。
    可他居然缄口不言, 还反问她是否因为程亦川才拒绝他。要命的是她还点头了!
    完犊子了。
    她可以假装失忆吗?还是假装喝醉了, 发个酒疯,原地起舞?
    宋诗意的脑子里无数弹幕刮过。
    最后决定先声夺人, 气势汹汹地审问他:“你怎么跑来了?”
    “不是,明明是我先问你的。”程亦川在草丛里忍了半天,终于跳出来了,一边伸手拼命去挠胳膊上被蚊子叮咬的包,一边理直气壮地再问一次,“你为什么不跟我在一起?”
    “那是重点吗?”
    “那怎么不是重点了?”
    宋诗意生气, “你比赛完了?其他人都回来了?程亦川,你他妈擅自离队了是吧?”
    “……”
    宋诗意抬手看表,冷冰冰地说:“你最好解释一下,现在是凌晨一点半, 明明该在瑞典等候教练安排,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丁教练的小区里?”
    刚才还心虚呢, 听她这么一说,程亦川也找到了底气。
    “你也知道现在很晚了?明明该在瑞典看我比赛, 你又为什么食言?孤男寡女的, 还跑来和丁俊亚住一起, 你都不知道避嫌的吗?”
    两人的重点截然不同,各执一词,都很理直气壮。
    宋诗意干脆拿出手机:“行,鸡同鸭讲,那就别讲了。”
    “你要干什么?”
    她一边拨号一边说:“给袁教练打电话,问他你擅自离队该怎么处理——”
    话音未落,月光下的人一个箭步冲进亭子里,一把夺过手机。抢手机的同时,也握住了她的手。
    宋诗意触电一般往回缩,无奈对方早有预谋,握得死死的,没给她挣脱的机会。
    “放手!”
    “不放!”
    “这他妈——”宋诗意面上发烫,火冒三丈,“这是你的手还是我的手?”
    “你的。”
    “那就麻烦你把我的手还给我。”
    “还你可以,那你答应我别冲我凶了,好好说话。”少年从月色下步入阴影之中,神色有些模糊,但声音饱含委屈,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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