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人王回到营地, 毛驴没跑,篝火没引起森林火灾,一切都还是原样。聂人王放心的把儿子安置在篝火旁边,重新用树枝叉了几条鱼上来。刚刚采摘的野葱野蒜还有一些,再从葫芦里倒出点儿酒来,热力一激, 肥鱼就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后一步赶上来的鬼虎, 拎着两只野鸡过来。知道面前文士打扮的人是大名鼎鼎的聂人王之后, 鬼虎就显得有些谄媚。
    “哈哈, 小弟不请自来, 带了两只山鸡加菜。”鬼虎讪笑道。
    聂人王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好孩子聂风让开一些, 拍着身旁的石头道:“鬼虎叔叔这边坐。”
    “哎!”鬼虎麻溜坐好,乖乖等着开饭。他虽然能打野味, 但烤东西永远外焦里生, 就不献丑了。
    看在怀里银票的份儿上, 聂人王没好意思赶人。分了两条鱼给鬼虎, 鬼虎咬了一口,啧啧赞叹:“聂兄的手艺, 这个!”鬼虎竖着大拇指夸赞。
    三个人吃这几条鱼显然不够,聂人王从行礼中翻出一个铁釜, 走到河边汲水。鬼虎赶紧跳过来,“我来,我来。”
    聂人王没和他抢, 交待道:“取河心水,干净。”
    鬼虎提气纵身,飞到不宽的小河中间,宛如猴子捞月一般舀了一铁釜的水,尔后踩着水面飞回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展现了无以伦比的轻功实力。鬼虎信心满满等着赞叹,定睛一看,聂人王根本没给自己一个眼风,他正在给山鸡拔毛。
    聂风高举着竹筒,里面的泉水留出,聂人王用内力给泉水加热,泼到山鸡身上。细密的羽毛被开水淋透,聂人王轻易把鸡毛拔了下来。
    所以说,武功是居家旅行必备好物啊。
    鬼虎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该诧异聂人王娴熟的生活技能,还是惊叹他能用内力加热流动水。内力开水烫鸡毛,啧啧!
    “听闻聂家雪饮刀是寒性功法。”鬼虎不确定问道。听名字就知道啊,雪饮刀,聂人王又一身蓝色,从名字到衣着,都给人寒冷的感觉。
    “倒着用就是火性了。”聂人王随口敷衍,说谎不打草稿。
    鬼虎却陡然生畏,天下谁能把内力倒着用?鬼虎觉得江湖果然人才济济,自己可不能眼高于顶、闭门造车。
    聂人王心情有些糟,鬼虎点出了他目前最大的问题——功夫容易露馅。
    武林高手聂人王做过许多次,武功也一次比一次高,到了上个世界,以自身力量,沟通天地自然之力,破碎虚空,可以说是武功范畴的最强了。可他一直是练剑的,上次破碎虚空,引为桥梁,沟通天地之力的是雷电。现在让他改练刀法,还是寒性的,当真为难。
    聂人王掏出匕首,山鸡开膛破肚,把内脏远远丢到下游喂鱼。把打理干净的山鸡丢进满是滚水的铁釜中,又扔了几朵蘑菇进去,盖上大叶子。然后汲水和泥,把另一只肥一些的山鸡用宽大树叶包了,再裹上泥巴,扔进篝火下方掏出来的洞里。
    聂人王生怕鬼虎再问什么,对聂风道:“风儿,过来打坐,运着心法。”
    聂风乖乖走过去,盘腿坐在聂人王身边。聂家有假传的心法冰心诀,专门应对家传“疯血”。总纲就八个字,心若冰清,天踏不惊。除总纲之外,就是祖辈们的心得了,毕竟凭着这八个字,就要后人悟出什么来,这也太为难后人了。
    聂人王是不太理解这冰心诀的,照例把这八个字传给聂风之后。又从记忆里翻出平心静气的寒性心法教给聂风。
    聂风来者不拒,教什么学什么。可让他运心法的时候,没有特别交待,他就用冰心诀。聂人王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根据八个字悟出一套心法来,怪不得人家是聂家亲儿子呢!
    鬼虎看聂人王已经闭上眼睛为儿子护法,有多少话都只能憋在心里。
    等鸡汤浓郁鲜美的味道不停往鼻腔里窜,受够了折磨,聂风才睁开眼睛。鬼虎心里赞叹:果真虎父无犬子,大将风范!
    聂人王摸出两个竹碗,歉意道:“没有你的碗。”
    鬼虎心道:我可以就着锅吃!不过嘴上没敢说出来,把轻功运出了生平极致,在树林可找到一片小竹林,削了个简易竹碗跑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铁釜里的鸡汤果然已经下去一半了。
    聂人王把铁釜移开,把藏在火下的泥巴块掏了出来,一拳砸开,霸道的香味四散开来,迷人的肉香直往鼻腔里钻。鬼虎狼吞虎咽干了鸡汤,眼巴巴看着叫花鸡。
    聂人王给聂风掰了一个翅膀,又是烤鱼又是炖鸡的,聂风已经吃不下更多了。剩下的都让两个壮汉分食,练武之人的胃简直是个无底洞。
    鬼虎蹭了一餐美味,笑道:“怪不得聂兄宁愿风餐露宿,这手艺比城里绝大多数大厨强出一座山去!在下安家在附近十里铺,聂兄若是路过,还请千万下榻,让小弟也一尽地主之谊。”
    偷鱼不成反被揍,然后又蹭了北饮狂刀亲自下厨的晚饭,鬼虎满意告辞而去。聂人王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萍水相逢之人,再不会有交际。
    “风儿,歇好了就把刀法练一遍。”聂人王吩咐聂风练武,说在野外适合教习武功,也不全是骗他的。
    聂人王则从行礼里翻出油布,砍了树枝做支撑,开始搭帐篷。
    聂风手里拿着木刻的长刀,雪饮刀的缩小版,适合他这个年纪,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轻。聂人王准备先让他熟悉招式,再给他寻一柄合适的佩刀。
    聂风闭目静心,片刻,长刀突然出手,横劈、竖拉、挑拨、撞击,先练基本动作,每个动作以千次为单位。练过基本功又开始演练套路,聂人王在一旁指出不对之处。这是聂家家传功夫,可能天生适合聂家人,这才几天功夫,聂人王能出声指点的地方就寥寥无几。
    看来,是时候去城里打一把真正的宝刀了。
    等聂风演练玩招式,太阳就完全沉下山去了。把聂风安置在帐篷里,聂人王拨弄着篝火守夜。在这如水的夜色里,聂人王回忆着自己遇到过的刀客。
    宋缺无疑是最强的,他的刀完美诠释了什么是霸道,刀是霸主。
    宋缺的道可能不适合自己,但却是最具有参考意义的一个。若是要在这个世界走上巅峰,又不违背宿主意愿,崩了人设,用刀是必须的。用聂家刀法,走上巅峰,该怎么做呢?
    月亮照在溪水上,闪着粼粼的波光,突然,聂人王动了。
    雪饮刀从竹盒中飞出,聂人王抽刀出鞘,在树林里练起刀法来。他的刀法,取自聂家家传的冰心诀和雪饮刀法,可又比先前多出了大气雍容。
    聂家心法配合着雪饮刀能挥出令人胆寒的刀气,是真寒冷。在如今聂人王的挥动下,刀身隐隐泛着白光,定睛一看,那不是雪吗?在夏季的夜里,刀身凝结出雪来。周遭树木应声而落,离聂人王近的树木,好似突然下了一场冰雹或大雪,叶子纷纷从树上掉落。
    聂人王心随意动,练完这套刀法,收刀回鞘,走回篝火旁。却见聂风拥着外套,一双湿漉漉圆溜溜的眼睛震惊得看着他。
    “怎么还不睡?爹吵醒你了?”
    “爹,这是什么刀法?我怎么没见你练过。”
    “你当然没见过,因为这是爹刚刚创出来的。”聂人王看了看这掉落一地的叶子,道:“要不就叫落叶刀法吧。”
    聂风嘴角抽动,果然不能对他爹抱太大希望,麻溜滚回去睡觉。长大后,聂风每次和别人介绍落叶刀法的时候都说,取秋风扫落叶的凛冽霸道之气,总不能说是看着一地烂叶子取的吧?
    修整一夜之后,聂人王收拾好行礼,牵着驴子顺着小河往下游走。聂风运着轻功来回跑,反正距离不远,在聂人王照顾范围之内,不担心安全。等他跑累了,也有驴子可以压榨,小孩子就该跑着发泄过剩精力。
    突然,聂风满头大汗的跑回来,气喘吁吁道:“爹,前面有死人。”
    “哦,那我们换给方向吧。”聂人王从善如流,他一个路人甲,还是不要去案发现场惹事了。
    “别,别啊,爹,看着像鬼虎叔叔!咱们去看看把,好歹是认识的人。”
    不过是一顿饭的交情,算什么认识。聂人王心里吐槽,脚下跟着聂风而去。
    鬼虎已经被安置好,靠着一颗大树坐着,脸上全是血,皮肉翻开,明显是毁容了。看这现场痕迹,分明是聂风从河边把鬼虎拖过来的,还说什么“好像是”。聂人王咬牙,他怎么不知道儿子好奇心这么重,作为一个反派或者炮灰,这是要命的缺点。
    聂人王过去把脉,脉搏非常微弱,但还有起伏。看见了就不能当没看见,为了给儿子树立正确价值观,聂人王叹道:“我给他运功疗伤,你去把驴子牵过来,给我们护法。”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最后两句话没有逻辑联系,是并列关系。驴子牵回来栓好,你给我们护法。不是驴子护法,这是武侠背景,不是神话背景。
    真的晚安了,快睡觉!
    第109章 异兽猎人5
    感谢聂人王见多识广, 看见这一脸翻飞的血肉也没被吓住;感谢聂人王既会医术又会武功。把武功当心脏起搏器用,不一会儿,鬼虎就醒了过来。
    “聂……”
    “是我,风儿发现你倒在小河边。不要说话,免得牵动伤口,不利于恢复。我问, 你答。”聂人王正经起来还是十分靠谱的。
    “你摆脱伤害你的人了吗?”
    鬼虎点头。
    “你的身份现在能暴露吗?”
    鬼虎摇头。
    “行, 我知道了。你闭目休息, 放心, 救人救到底, 送佛送到西。”聂人王问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赶紧给鬼虎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鬼虎是你不让他说话他就乖乖不说话的人吗?明明最重要的信息都已经沟通清楚, 他还是要满足欲望,发一句感叹:“果然最毒妇人心。”
    好的, 肯定是坑在女人手里了。聂人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刚刚凝血的脸部伤口又开始渗血, 心想, 话痨果然是病, 仓颉造字,博大精深。
    “风儿, 过来,帮爹按住他的肩膀。”聂人王招呼聂风过来, 丝毫不怕鬼虎现在的模样吓坏小孩子。“脸部上药很疼,爹爹信得过你鬼虎叔叔,不过有些生理反应是不能控制的, 你一定要按住了,不然会加重伤口,知道吗?”
    聂风严肃点头。被他爹敲过膝盖,怎么也控制不住小腿的聂风,非常了解什么叫生理反应。
    聂人王有转身回去掏驴背上的行礼,这么一个褡裢让他弄成了机器猫的口袋,啥都能翻出来。
    找出金疮药和白纱布,聂人王又抽出匕首点明火炙烤消毒,把匕首当镊子用,把翻飞的皮肉拨回本来位置,小心给鬼虎脸上裹伤,止血是最要紧的。
    把脑袋包成木乃伊,聂人王在绣花针上灌注内力,封住他脸部的□□道,希望对伤口愈合有所帮助。
    “能走吗?”
    鬼虎点头,可惜走出两步就腿软踉跄。聂人王无奈扶了他一把,“算了,本来已经够丑了,再摔一跤更不能看。”
    聂人王把驴子身上的大褡裢取下来扛在肩上,有把鬼虎扶上驴背。
    “警告你,不许把我扛褡裢的事情宣扬出去,不然,天涯海角追杀你!”
    聂风捂眼,简直没脸看。
    鬼虎原本一腔血海深仇,闻言都忍不住弯了眼角,牵动脸上伤口,嘶嘶吸着冷气闷哼。
    聂人王斜睥他一眼,没和病人计较。
    牵着驴子去了城里,武侠大法好,城池根本不查验身份,带着一个木乃伊大摇大摆就进来了。
    聂人王先找了一个小院租下,对房东道:“我们游历到宝地,路过山林的时候,同伴让马蜂给蛰了,您瞧这人头肿得和猪脑袋似的,恐怕要在这里停留几个月。……您放心,您放心,不是传染病。也就一旅伴,难道我不怕死吗?”
    房东深觉这文士的话有道理,说实在的,只要不是捉刀拿剑的,他们根本不怕,城里又不是没有高手坐镇。在这个世界,危险、荣耀几乎都来自武功高手。
    聂人王给聂风列了个单子,让他出去买日用品。这年头,独身的小孩、女人最不能惹,混江湖的都知道。聂人王跟踪了一段,发现聂风的确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遂放心去的药铺。
    药铺是个好地方,除了给鬼虎买解毒、止血、生肌的药材之外,聂人王还在药铺里找到了桂皮、香叶、肉蔻、草果之类可入药亦可入菜的好东西。别人到药铺来都是拿着大夫开的药方子,抓药论副,纸包拎着就走。聂人王买药是大宗进口,药铺送了好几个装药的白布袋子,扛着一大包东西,满意的离开。
    聂人王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城主府的侍卫打扮的人过来调查,“掌柜的,有人来买这些药材吗?”
    掌柜的看了一眼,赔笑道:“巧了,今日就有一个,刚刚出去那人。”
    侍卫闻言一惊,“谁?出去多久了?”
    “就是刚刚和几位大爷擦身而过的那位……扛着大包小包那个。”掌柜的形容一下,侍卫就反应过来了,毕竟很少有人到药铺买东西是这个德行。
    侍卫们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能是他们要找的人,但为了保险起见,吩咐道:“把那人买药的方子拿给我看看。”
    “没有方子,买东西的清单都在这里了。那人瞧着好似要做药材生意,量很大。”掌柜的顺手把刚刚记账用的单子递过去,侍卫看了两眼就发晕,哪儿来的败家子,大宗买入不去药材市场,跑道药店来买现成货。
    “除了他还有其他人买单子上的东西吗?”
    “这就没了。”掌柜的老实道。
    “这几天留意着,若是碰上有人买这些药材,或者眼生的人,赶紧城主府来报告。”
    “是,是,几位大爷放心,一定照办。”掌柜的点头哈腰送走了城主府的侍卫。如今天下纷乱,以帮派、城池为界,划分势力范围。城主就是这座城的土皇帝,这座城的天。
    聂人王扛着一大包东西回来,鬼虎已经把租下的小院打扫干净了。聂人王点头,心中满意。鬼虎的伤势重,但对高手而言,并不影响日常生活。他们租的小院子许久未住人,看着有些脏乱,若是鬼虎躺在床上,这些工作就只能他或者聂风来做。
    救人是自愿做好事,可谁不希望自己救的人知情识趣。
    聂人王买到药材和趁手工具,重新给鬼虎的脸上缝合伤口,又把药给聂风,让他帮忙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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