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候在门外的宋公公应声进来,双手端着一只乌金托盘,托盘上铺着帝王方可配的明黄绒毡,中心贡置着一尊佛像。
    这尊佛像便是一直以来,供奉于皇极殿佛龛中的那位谢氏先祖。
    谢正卿双手将谢氏祖先自乌金盘子中请出,目光温暖,与先前面对朱氏先祖时的倨傲神色截然不同。
    宋公公有眼力见儿的先一步走到供台前,将朱家□□先帝的雕塑往左边挪了挪,空出一半儿的位置来。
    谢正卿则将手中捧着的谢氏祖先的佛像供奉于那处空位。安置好后,他又将目光移向被推到一边儿的朱氏先祖身上,嘴角噙笑:“朱□□,你们朱家的江山,早该分我们谢家一半儿了。”
    说罢,谢正卿将手收回,接过宋公公递过来的三支高香,亲手在长明灯中引燃,既而双手持着高香,恭肃的朝着新供奉上的谢氏祖先拜了三拜,将香火插上。
    转身走出大殿后,谢正卿脚下略作停顿,向紧随于身后的宋公公吩咐道:“明日准亲王、郡王、及文武百官前来太庙祭拜。传旨予礼部尚书,日后每年的明日,便是大祀之日。”
    “是。”宋公公躬了躬身子应着,心中自是记得,谢氏先祖便是于数十年前的这一日被毒杀而亡。皇上这是等同废了朱家传承百年的大祀,将大齐的大祀日,由朱氏□□的驾崩日,改为谢氏先祖的殉难日。
    回乾清宫时,御辇恰巧路过坤宁宫门前,谢正卿瞥一眼死气沉沉的中宫,摇头道:“此处不吉,暂且封了吧。”
    肖太后与贴身女官皆撞死于坤宁宫的龙柱上,宋公公倒也明白这地儿确实怨气重些,不宜苏姑娘居住。可是想着历来皆是由正宫皇后居于中宫,这下便是有些难安排了。
    宋公公脸色为难的抬头小心请示道:“皇上,那过几日待新后入宫之时,应当如何安排?”
    “暂且先让新后随朕居于乾清宫。”说这话时,谢正卿未有丝毫的犹豫。
    “是。”宋公公脸上讪了讪,继续伴行于御驾旁,只是心中觉得皇上仍未给出最终解决之法。帝后感情和睦自是好事,但自古以来还没有哪对儿帝后能长久的共居一宫,这于礼不合。
    谢正卿也深知这并非是长久之计,沉默了一路,在御辇行至钟粹宫与承乾宫这片儿时,突然眉心一跳,紧接着便有一抹足以融化这深冬的笑容浮上俊颜。
    “紫气东来凤凰飞。就将这钟粹宫、承乾宫、永和殿、景阳宫,毗邻的东四宫合建为一宫,为新后寝殿!”
    此言一出,莫说是宋公公,就连伴行于御辇下的其它几位公公,甚至连抬辇的随侍们都不免脸上骇然!从古至今皇室皆以后宫充盈为首要,后宫众嫔妃们肩负为皇家绵延后嗣的重任,而皇上此举便等同是一下削减了四宫主位!
    不过骇然归骇人,却没人敢对此提出任何异意。毕竟皇上宠爱苏姑娘这是宫里宫外人人皆知的事情,谁敢在这节骨眼儿上泼皇上冷水?
    宋公公自然也不敢多嘴,只谨慎的抬头再次请示道:“那皇上,新建的皇后宫殿可要沿用坤宁宫之名?”
    稍作迟疑后,谢正卿将眼帘垂向宋公公一侧,眸底是道不尽的柔情。宋公公自然知道这眼神不是对他的,而是对苏姑娘的,但还是被这眼神盯的毛骨悚然,不由得微微垂下脑袋恭敬聆听。
    接下来便听到皇上笑言道:“朕无需皇后坤仪宁肃,只要她日日逸乐。便给皇后新宫取名为长乐宫吧。”
    宋公公脸上微微怔了下,但因为低着头,这表情并未落入皇上眼中。只是皇上对苏姑娘的感情,让他再次感到震惊。
    这紫禁城中不论是普通嫔妃,还是六宫之主,就算是有朝一日熬成太后,也都得谨守坤仪,确保举止庄肃。皇后的言行更是关系到皇上的脸面,皇上居然如此宽容,只要皇后在这宫中过的逸乐。
    “怎么,难道你觉得这名字起的不好?”见宋公公未像平时那样及时恭维,谢正卿便冷着一张脸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宋公公立马吓的打了个激灵!赶忙解释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皇上取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奴才只是感叹帝后感情深厚,如鼓琴瑟!”
    这个解释倒还算是令谢正卿满意,他正过脸去凝视前面,满目期许。
    太上皇死在了远赴那伽国的路上,这令那伽国愧疚不已,萨纳尔国王暂撇国王之尊,接连往大齐送信来表达惶恐之情,请求皇上宽宥,已不敢再追究那伽国公主之死。
    而庆怀王李成周也因着此事有功,谢正卿又觉得这人后续仍有用处,便暂且饶过他一命。
    如今该处置的皆已处置完毕,苏妁进宫后看到的,将会是一个干净、祥和的紫禁城。
    谢正卿只待时日过得快些、快些、再快些。
    * * *
    转眼几日又过,这晚已是苏妁留在苏府的最后一夜。
    晚饭时,桐氏及大娘杨氏业已在饭桌上对苏妁百般叮嘱,大多是进宫后要如何注意皇后的体面。晚饭后二娘柳氏也带着苏婵过来,对苏妁亦是一番苦口婆心。只是柳氏给出的意见皆是教苏妁如何威严的震慑六宫,早些把中宫之威立住!
    知道长辈们皆是一片好意,苏妁便也佯作都听进去。
    稍晚些待柳氏苏婵走了,杨氏也随苏明山回了房,桐氏便揣着个小匣子来到苏妁的闺房。
    开门见又是娘,苏妁不由得纳闷儿,明明已念叨了整整一晚,还有何可叮嘱的?
    却见桐氏进了屋后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语重心长又带着几分为难的对女儿说道:“妁儿,不论你是嫁与何人,总归从明日起便要成为人妻。有许多事情娘和你大娘二娘皆已教过你了,可还有一些事情,娘也不好教你,你便今晚自悟一下吧。”
    说罢,桐氏便从左手袖子里掏出那个小匣子,往苏妁眼前一撂。接着便称累,先回房了。
    苏妁不解,送走娘后回来将匣子打开,看到一本小册子。这本册子她倒是并不陌生,不就是她曾经半夜偷偷跑去鬼市买的避火图!
    这东西,她早看过了呀。至今那些过于露骨的画面还震撼着她纯洁的心灵……
    不过想想娘说的也对,这种事的确需要好好悟一下,上回看时只顾着害羞和震惊了,根本不敢细细体会。可明晚她就要与谢正卿洞房了,这些技巧自然是学得精些才好,毕竟谢正卿今时不同往日。
    被帝王临幸,哪儿能跟块木头似的?
    念及此,苏妁两腮已然染上了一抹红云,欲拒还迎的将手伸过去,拾起床上的那本上册子,又一页一页的仔细翻阅起来,并细细研究其中技艺。
    几十页下来,已是花靥羞红,心撞如鹿……
    这一夜,苏妁又做了梦,梦里依旧有谢正卿。只是梦里的他不再像往日那般矜默高贵,而是宛若恶兽。
    第 195 章
    卯时破晓, 苏妁被娘亲唤醒沐浴。浸了一夜文旦与鲜花瓣的澡桶甫一靠近,便有一股子馥郁雅香袭来!
    苏妁整个人泡进澡桶里面, 阖眼静享着今日最后的静谧时光。
    依郎溪县的习俗,破晓之时浸泡花浴, 是为了帮新娘子洗掉身上的晦气, 迎来全新且美好的婚后生活。
    浸完浴丫鬟们帮苏妁绞干长发, 带她回到闺房, 开始梳头打扮。为苏妁梳头的是宫里指派来的嬷嬷,与寻常宫女们的手艺自是不同,嬷嬷所梳的发式要华贵繁复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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