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 朱成翊在濯庄最后清理了一遍防务后,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一墙之隔的东苑便是齐韵的住处, 已经有月余未曾与她说上一句话了。原以为她独自伤心几日便会好,可她似乎钻进了死胡同,越发来了劲, 如今连见一面都成了奢侈, 朱成翊第一次为自己那日的冲动感到了后悔。
    思虑再三, 朱成翊唤来吴怀斌与自己随行,穿过了月洞门,二人来到了东苑, 东苑的婢女们纷纷向他们道福。
    “齐姑娘在麽?”朱成翊随意向一名婢女问道。
    “姑娘在卧房里绣花呢……”一名眉清目秀的摆夷小婢女低着头,僵硬地摆着个汉族女子道万福的姿势。
    朱成翊点点头,带着吴怀斌径直向东苑的上房走去,虽然每日他都会来她门前说话, 却没有一次能成功唤开她的门。
    朱成翊咧咧嘴,呵呵,熊瞎子也来学人绣花,姑姑就会装模作样——自己长这么大,她什么都拿过,可就没见过她拿针。朱成翊攥了攥手中装着鸡血袋的袖帕,给自己鼓了鼓劲,今日务必要唤出姑姑,她躲了这么久,必须要让她接受这个事实!
    来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吴怀斌利索的上前去敲门,门内传来女子的问话,“谁呀?”
    吴怀斌试探的看向朱成翊,朱成翊示意他开口答话,这位活泼的年轻人登时涨红了脸对着门内低低地回了一句,“属下吴怀斌……”
    “怀斌寻我作甚?”
    吴怀斌呆愣地望向朱成翊,却见朱成翊依旧示意他开口,开朗如他也拘谨得缩起了手脚,“齐姑娘……大公子……大公子他病倒了……”
    “哦,他究竟是何症候?”
    “咳血……寻了大夫,说得放宽心思,仔细将息。大公子一直郁郁寡欢,齐姑娘且去看他一看罢!”谎话说起了头,果然就顺利多了,吴怀斌满面红光的念完了台词便住了口。
    “怀斌,你且回去告诉你家公子,奴家又不是大夫,也不会看诊。让他好好听大夫的话,仔细将息,奴家就不去看他了。”这句话说完,屋内又归于了平静。
    吴怀斌傻眼了,他愣怔地看向朱成翊,朱成翊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朱成翊缓缓后退几步,就要往回走,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不想脚下一滑,栽倒在了台阶上。
    耳旁传来朱成翊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待他放下捂住口鼻的棉帕,吴怀斌震惊地发现棉帕上竟然真的有血!
    大公子难道真的病了?吴怀斌的紧张是实打实的,他呼唤朱成翊的声音是真的变了调,他甚至满脸惶然地将朱成翊自地上直接扛了起来,忘记询问朱成翊是不是需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朱成翊被彪悍的吴怀斌扛到了肩上,他很想下来,他没有任何不舒服,但是不能在齐韵的门口说。单纯的吴怀斌紧张到了极点,大公子都吐血了,齐韵居然还不肯腾一张床出来让病人躺一会,果然是铁石心肠的女人!
    此地离大公子房门有一段距离,吴怀斌可以扛着朱成翊飞速往回奔,但大公子现在“很虚弱”,依然咳嗽个不停,棉帕上的血殷红刺痛了吴怀斌的眼,他不敢再颠簸大公子。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吴怀斌怒向胆边生,他对齐韵发出了最后通碟。
    “齐姑娘!大公子吐血了,我必须要让大公子现在就躺下,再唤大夫来,请您开门让大公子歇息!”
    屋内依旧寂静一片,吴怀斌抬起脚,正要踢飞眼前这块该死的障碍,门后传来齐韵嘲弄的声音,“怀斌莫慌,你家公子啥事都没有,你带他回去就好了。”
    吴怀斌大怒,顾不得说话,抬起脚就往房门上踢去,耳后传来朱成翊冷清的喝止,“怀斌!——回去……”
    吴怀斌讶异地扭头看向背后朱成翊的脸,他苍白又沉静,嘴唇上一抹殷红称得他透出一股妖冶的凌厉。
    “回去!”朱成翊的命令冰冷又果决。
    吴怀斌狐疑地往回走,朱成翊一个用力,自吴怀斌肩上挣脱了下来,默默地走在了前面。他情绪低落到了极点,空气里都是压抑的味道,他想放声大哭,连生活都失去了意义……
    “大公子……”
    吴怀斌想问大公子是不是觉得舒服一点了,是否还需要请大夫,可朱成翊一个眼风都不肯给他,只有无尽的沉默。朱成翊闷头往自己房门走去,啪地一声将吴怀斌关在了门外。可怜的吴怀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呆呆地立在门外忪怔了片刻,抠了会后脑勺决定去向白音汇报。
    朱成翊独自坐在暗黑的房间一口一口喝着闷酒,身侧伸过来一只粗粝的大手止住了酒罐靠近嘴角的企图,
    “大公子……”
    是白音的声音,“齐姑娘掌管了濯庄的帐房,濯庄超过五两银子的支取都得向她请示,每日都会让各位管事将涿庄一日的大小事务向她详细汇报。她如何不知你的所有一切?”
    朱成翊愣住了,齐韵管了濯庄的家自己怎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管了帐房,以往不是吴怀起管家的麽?”
    “呃……自那日……齐姑娘……醉酒后……”白音黝黑的脸上也有了一丝尴尬。
    “……”朱成翊心中苦涩,“可是她主动要管的?为何不同我说一声?”
    “齐姑娘唤来吴怀起后便要他将账本与钥匙统统交出来,吴怀起哪敢不从。她还让吴怀起不必同你讲起,咱以为你与齐姑娘以后……以后……所以便都听了她的话……”白音的声音越来越小,头耷拉在了胸前。
    “行了……我知道了,白音统领且退下罢。”朱成翊打住了白音的话,挥手示意白音退下。
    白音却是不动,“大公子,您不能再喝了,请允许属下将这些酒罐带出去.”
    朱成翊愣怔,却是不说话,脑子里全是齐韵拒绝自己的声音。白音也不再说话,撸起袖子将酒罐统统收到自己的衣摆内兜着,就要转身离开,他听见朱成翊沮丧的声音,“白音,我真的毫无可取之处吗?”
    白音止住了脚,“大公子,您不能这样想自己,您是咱们这几十号人的依靠,您不能只看得见齐姑娘而忘记了我们。”
    他看见朱成翊的脊背明显僵了一僵,“大公子,明日安缇小姐要来濯庄看您,咱们都会尽全力招待好安缇小姐的……”
    ……
    热情的安缇犹如秋季的一缕春风吹遍了濯庄的每一个角落,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喜悦。
    吴怀起搬出了濯庄自产的各色瓜果,小厨房内汉人厨师特意做了糖蒸酥酪、桂花糖、吉祥果,连日来不苟言笑的朱成翊也难得的露出了微笑——除了濯庄的首席大管家,东园的齐韵,她依旧不肯现身,兀自躲在自己那一方小院等着管事们来寻自己做请示。
    安缇发髻高束,身穿鹅黄嵌宝窄袖衫,腰间一根赤金腰带,搭配锦绣筒裙,她与朱成翊对坐在濯庄的莲花池旁吃茶,口里嚼着榛子,朱成翊则端坐小几一侧替她剥着榛果壳。
    “睿之公子,为何不见你的姑姑齐姐姐?”安缇眨吧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小几对面的朱成翊。
    “……她生性喜静,不爱出门,成天只待在她自己的小院。”朱成翊压下心中苦涩,面不改色地说道。
    “呵呵,我还真没瞧出来姐姐居然是这样的性子,我还当她同我一样,喜欢四处游玩……公子,安缇可以让您的婢女们带我去寻齐姐姐说话麽?”
    朱成翊欢喜,“有何不可?翊领姑娘去即可。”安缇去寻她,她总不能不开门罢!朱成翊喜滋滋地想。
    可惜朱成翊能猜到开头,却没猜中结尾,齐韵的确开了门,却只允了安缇一人入内。朱成翊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婢女堵在了门口,连齐韵的裙角都没见着。
    “齐姐姐,花园里阳光正好,姐姐为何不出去走走?”安缇围着齐韵的闺房不停的转圈,靠窗的位置放着一面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自己看不懂的书。
    齐韵望着安缇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奴家这里也有花园,妹妹随我去看看罢。”说着便领了安缇往后院走去。花园内满植海棠,粉白的、火红的都在盛开,花团锦簇,间杂着如茵绿草,参天巨木,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姐姐这儿的花开得好,姐姐独爱海棠?”行走在户外,安缇的精神明显好转。
    “也不,只是这个日子海棠会开得比其他花要好上许多,我便多种了一些……”
    安缇睁大了双眼,“不开花的你便都除了?”
    齐韵淡淡一笑,“也不想除的,只是翊哥儿送来许多海棠,种不下了,我便将没开的除掉一些而已。”
    安缇满眼的艳羡,“睿之公子真是有心,如此孝敬姐姐您。”
    齐韵一口气噎住,也不做声,但听得安缇疑惑的声音传来,“齐姐姐究竟是睿之公子的什么人?你唤他作弟弟,他唤你作姑姑。”
    齐韵面红耳赤,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好容易回过了头,泰然自若地回答,“我是他姑姑,可我自小与他一同长大,便将他视作了弟弟一般。”
    安缇了然地点点头,“既如此,安缇也该唤姐姐为姑姑才对,齐姑姑定然十分了解睿之公子的脾性与喜好了。安缇冒昧,想向姑姑询问睿之公子喜爱什么样的姑娘,因为我父亲就要决定选谁嫁与公子了,安缇一定会让父亲选择我,让我嫁与公子的,可是安缇对公子却是一无所知。”
    虽然很早以前便听过朱成翊提及此事,陡然听见未出阁的姑娘说出这样的话依然让齐韵有些愣怔。思罕已经答应将自己的小女儿嫁与朱成翊了麽?齐韵神色古怪的望着一脸坦然的安缇说不出话。
    “姑姑为何如此看着我?咱们摆夷姑娘可不会扭扭捏捏,安缇喜爱睿之公子,真心想与他和如琴瑟,可公子一直对我若即若离,如雾中花,水中月……安缇心中不安稳,故而才有此一问。”在齐韵直楞楞的审视下,直爽的安缇也禁不住飞红了双颊。
    齐韵收回了心神,想起一月前自己与朱成翊醉酒的那一晚,便觉得自己早已无颜再见安缇了。她局促的揪起了手中的罗帕,勉力控制了自己想逃的双腿,选了一处石凳坐下,齐韵抬起了头,直直望向安缇的眼睛,“安缇是个好姑娘,姑姑定会助力你早日夺得翊哥儿的心。”
    齐韵看见安缇眼中烂漫绽放的喜悦,犹如一朵朵炙热的烟火熨烫在了自己的心上,灼痛了自己的心,熏痛了自己的眼——
    翊哥儿的归宿是安缇,自己与朱成翊只是意外,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齐韵在心里不住的这样告诉自己。她望着安缇含笑的眼,朝向安缇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
    ☆、联姻(作者说话里面有重要信息)
    思罕终于扛不住安缇的坚持, 派了信使来到濯庄,表达了钦慕朱成翊才情横溢, 仪表堂堂,希望将自己的小女儿安缇许配与他的意思。
    朱成翊正与部众在议事厅议事,便将信传给了自己的部众们看, 问他们是怎么想的。白音、巴拉皆满脸的激动,仿佛一旦结下这门亲事,车里便到手了一般。朱成翊望着白音等人溢于言表的激动之情,心中五味杂陈, 独自在心中难过片刻后, 依然当场让吴怀起写下了表达感激思罕成全,不日便要前去土司府提亲的回信, 并热情接待了思罕派来的信使,并委托他将回信转交思罕。
    朱成翊与安缇的婚事便就这样定了下来,白音的心终于放下了, 是夜便临时办起了几桌酒菜, 由白音主持, 一方面恭贺朱成翊旗开得胜。另一方面,安缇亦是车里一等一的美女,其容貌艳冠车里, 压根不输齐韵,能娶到安缇做妻子,白音等人也是真心实意替朱成翊感到高兴。
    酒席上,觥筹交错, 朱成翊也十分的高兴,但凡有人敬酒皆来者不拒。不多时便脸上飞起了红霞。白音见状,朝吴怀起、吴怀斌两兄弟使了一个眼色,兄弟二人便一左一右凑到朱成翊身边,几个来回便扯下了他的酒杯,架起朱成翊往后院而去。
    朱成翊也不十分抗拒,任由吴氏二兄弟架着自己回到了卧房,婢女们替他铺好了床,一番梳洗后,终于宽衣解带安然睡下。
    月色朦胧中,朱成翊独自卧于锦帐,待婢女们皆退下后,但见帐幔摇曳,只着了中衣的朱成翊又坐了起来。他趿拉着鞋来到了窗边,步履稳健,毫无醉态。他突地推开了窗,望向天空皎洁的明月。
    “所有人都希望我这样做吧……爷爷啊——翊从来都知道自己最应当做的是什么,可当我做完了所有我应当做的事,你的翊哥儿依旧一无所有……”
    他面色冷冽,面颊线条紧绷,看上去愈发犀利了,“爷爷,翊也会累,多希望您能告诉我,上天还会给我我想要的麽……爷爷啊……翊心中难受,可惜无处诉说,您能给我一丝安慰麽……”
    月亮不会回答,唯有萧瑟夜风拂过窗外的竹枝,发出嚓嚓的声音。窗外树影婆娑,朱成翊犹如泥胎木塑呆立窗前,他浑然不觉夜色凄冷,只怔怔地望向天空。夜露润湿了他的发尖,月光清冷地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印上窗外的假山石,孤独又倔强。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摘自南唐李煜乌夜啼)
    ……
    朱成翊要娶安缇为妻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齐韵的耳朵里。其实濯庄的众人是不想让她知晓的,毕竟她在朱成翊心中是何地位,大家皆看在眼里。受朱成翊恩宠了如此之久,如今却要眼睁睁看他另娶他人,其中悲苦可想而知。
    齐韵是在一次例行的巡视中偶然得知朱成翊娶妻的消息的。厨房的林婆子在熬砂锅面汤,面汤里有鸡,齐韵走到厨房外却没看见鸡毛,便唤来林婆子相询。林婆子一会说鸡毛是自己当场就给清扫走了,一会又说鸡毛在外院就被管事着人先处理完了才将鸡送来的。齐韵大怒,骂林婆子居然给庄子里的人吃来路不明的食物,要将她拿入地牢让羽林卫严加拷问。林婆子在被人拿下后居然毫不畏惧,还跟她顶了两句嘴,说齐韵狐假虎威,张狂不了几日了。后来查清是林婆子压根没买鸡,而是用了昨日熬鸡汤剩下的部分汤汁做了调味,却在管事处记录下开支了二两银子的买鸡钱。
    下人对自己的态度变化,齐韵当然能猜出来原因,无非就是那林婆子认为新奶奶来了,自己自然就应该让贤了,再结合这几日婢女们看见自己时那无意间闪闪烁烁的目光,齐韵自是也猜度得八九不离十了。
    齐韵终于舒了一口气,自己揽了这个管家的活不是为了扬威,只是自那次事件发生后,她实在不想再与朱成翊有任何身体甚至目光上的接触。做了管家则能清楚地了解他的动向,以便确定他安好了,自己能早日定下离开的时间。如此甚好,梁禛被自己赶回了老家,朱成翊也要娶妻了,那么自己也差不多也可以挥袖作别了。
    齐韵虽说放心不下朱成翊,却也并不能心安理得的长久待在朱成翊身边。自己欠梁禛甚多,又是梁禛的“人”,却长期呆在朱成翊身边,就算自己回去找梁禛了,虽说不求回报,梁禛也不介意,可其他人会如何看待梁禛?
    固然自己离开梁禛那日起便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留朱成翊身边时间越短自然是最好。安缇聪明又出身显贵,更难能可贵的全心全意为朱成翊着想,自然能代替自己将朱成翊照顾的妥妥贴贴的,自己再留下当然就没多大的意义了。
    齐韵也挺喜欢安缇,在得知朱成翊果然下决心要娶了安缇时,虽对以往朱成翊要利用安缇将思罕拉下马的言论心有余悸,但她依然认为,待朱成翊爱上安缇后,情况便能有所改变。朱成翊成亲后,自己身上的压力一定会有所减轻,待到那个时候,自己便可寻个妥帖的时机向朱成翊告辞。
    正因如此,齐韵完全不介意濯庄众人怜悯、惋惜或好奇的目光,全心全意着手准备起离开朱成翊,自行返京的诸多事宜来。她对朱成翊也未像往日那般讳莫如深,防范得紧,有时二人还会在濯庄内相遇,虽然依旧不给朱成翊与自己交流的机会,但齐韵偶尔也会向朱成翊行个礼再走。
    许是有了未婚妻,齐韵又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朱成翊果然未再来东苑寻齐韵,平日里偶遇亦是一副恭敬有礼的样子,这让齐韵愈发放心了,事情终于回归了正途,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齐韵的心情也变得一天天好了起来。
    是夜,齐韵拿出费力“垦荒已久”的一只香囊,上面绣了几只蝴蝶,完成了最后一只蝴蝶的翅膀后,倦极而眠。因不用再陪朱成翊说话,齐韵白白多出不少时间,为消磨时间,她便与自己的婢女学习了绣花,如今除了耗时比别人长,倒也有模有样了。
    齐韵认为绣工是门重要的活计,她远离京中,又无处打探消息,尚不知家中情况。她以为就算梁禛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全力襄助齐家,父亲十有八九也得削职或是受贬。
    自己以后不能再做千金小姐了,万一投靠梁禛,做了他的婢女总得要有一门手艺傍身才能混的下去。如若不幸齐家覆灭,走投无路了,自己做点绣品,能让绣楼出钱收了,还不至于饿死。
    齐韵在濯庄享受了朱成翊无上的荣宠,她的卧房最大,当中一张紫檀雕花拔步床,西侧则是一面巨大的紫檀大方角柜,里面放满了齐韵的衣物。
    在这万籁俱静的深夜,就在整个濯庄皆寂寂好眠时,紫檀大方角柜后传来咔嗒齿轮滑动声,大方角柜缓缓朝向一侧滑动开来,露出一人高一个洞,洞内烛火摇曳,印出了一双犀利沉郁的眼,竟是朱成翊。
    朱成翊用手中烛火环视了卧房一圈,望着平静安稳的床幔露出了孩童般狡谲的笑。他轻轻来到床边,放下手中烛台,自怀中摸出一方棉帕,挑起床幔,缓缓将手中棉帕捂上了床上好眠之人的口鼻……
    四周似乎更静了,连虫儿也睡着了,一丝声音皆无。齐韵鼻息绵长,睡得愈发深沉。
    朱成翊静静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便放心地宽衣解带,吹灭了烛火,麻利地钻进了齐韵的被窝。
    床幔内传来男子低沉的呢喃,“韵儿姑姑,月底我便要迎娶安缇了,你是真心觉得高兴吧?可我不高兴,我只要娶你,不要娶旁人……姑姑放心,思罕与他的短命女儿我会尽快处理掉,车里是我的,也是你的……”
    “姑姑,思罕又来寻我了,他要我去往土司府商议月底迎娶事宜,议事完毕后再随他去往罗喀山,帮助他布防老挝国夷人。姑姑觉得这可是一场鸿门宴?……韵儿姑姑,你定然会说,翊哥儿休要中计,那罗喀山便是收你入囊的绝地,是口袋,是陷阱!呵呵,姑姑,翊哥儿今日便是特地来告诉你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罗喀山,不是我的绝地,是他思罕的……”
    “姑姑切莫担心我,翊儿不会有事的,我还得留着这条小命来娶你呢……韵儿姑姑乖乖在家等我,莫要偷跑了。”
    紫檀大床吱嘎作响,内里传来衣料摩挲之声,窸窸窣窣,夹杂着男子沉重的鼻息与压抑的低喘……
    翌日,齐韵直睡到日上中天才起床,虽是睡了如此之久,浑身依然说不出的倦怠。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只觉得指间粘腻,放鼻尖闻了闻,帐内熏过的苏合香没了,一股淡淡的奇异的麝香味。又摸摸酸软的腰腹,肚子上也是一层异样的粘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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