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弥眉睫一颤,幻境便脱离开来,险些支离破碎,运起灵力维系才保持完好。
    眼前人还在神情执着的自顾自施法,夜弥抿了抿唇,随后双眼露出迷乱之色。
    见状,妲己得意挑眉,暗自雀跃了一番,她的幻术还是蛮奏效的。
    制造出漫漫黑夜,家家户户灯笼高挂,进入梦乡的场景。
    妲己对阖上双眼的夜弥道:“要让你睡觉可真不容易,若这一次你记不起来,那可能便再没机会了。”
    “你要我记起来什么?”夜弥猛然睁开眼,好整以暇道:“记起来之后,你会如何?”
    那眼眸看不到底的莫测之中,仿佛渐渐翻滚起狂澜,愈演愈烈。
    想与她挑明,诉说自己的心意,却害怕她只是因为那可笑的美貌值才于他周旋。
    想直接离了这虚情假意,矫情饰貌令他烦扰的女子,却又希翼着她待他有一丝真心。
    只能饮鸩止渴般接受她的靠近……
    “你没中幻境?”妲己惊骇地问。
    “你这幻境对付寻常帝君已经足够。”夜弥答非所问,“你还未回答我,记起来之后,你会如何?”
    “帝君,你听岔了,你难道有什么忘了的需要记起吗?”妲己睁大着眼,扯开话题。
    “你想我记起,还是永远如同这系统世界的傀儡一般,随你耍弄?青丘妲己?”
    夜弥目光沉静,深不可测的瞳仁里映照出妲己大惊失色的面容,他神情无恙,可拢在袖中的手却微微收紧。
    第108章 剑仙的心13
    妲己闻言,瞳孔震颤了一瞬,其后缓缓收起了惊讶的表情,眯着眼看着眼前之人,脸容有一种别样的冰冷艳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冷冷道:“你究竟是谁?”
    质问的话语,却带着缱绻的气机。
    “怎么,方才不是还希望我记起一切吗?我是谁?你该比我还清楚。”为你建姑苏台的千古一帝,想和你相伴到老的毛头小子……是为你魂牵梦萦的神宗剑仙。
    如此费尽心机不堪的我。
    夜弥第一次灵魂觉醒是在经历了林宴之的一生之后,彼时正逢任物结束,九极蓬莱界灵力运转最为薄弱之时,处于那方世界的灵魂碎片便脱离了镇压,他拥有林宴之与妲己的记忆,但就像雾里看花,冷眼旁观别人的一生。
    之后同样的,属于徐让的那一片灵魂碎片,在妲己离开之时,也脱离了九极蓬莱界的束缚,直至上个世界,他前面世界的灵魂碎片才悉数归位,这也是沈晏频频梦魇的原因。别人看不出,可妲己在已成圣主的沈晏眼里几乎无所遁形,不论她长相如何变,灵魂气息却无法改变。
    而这次,他却无法再将所经历之事当作别人的故事,那些记忆中的人是他,是没有经历万载岁月雕琢最真实,最纯白的他。
    在那些日子里,他仿佛只为了一个女子而活。
    他本该厌恶不屑那样的生活,可他却发现,在他那漫长无尽的人生里,竟只有这些记忆是鲜活的。
    七情八苦,原是深刻如斯。
    眼前女子,于桃林之下与他初见,那时候的春光,也如这藏剑峰经年不落的竹叶一般清融。剪剪春光中她乌发如瀑,身姿窈窈,带着胜过身后整片桃林的旖旎……
    他分明还没看清她的脸,只那氤氲着的妖柔风姿,刹那间便让他怦然心动。
    所以即便恼恨,即便她有目的的接近,他却还是没有将最后一块灵魂碎片抽离这九极蓬莱界,而且循着它到这剑仙的世界中来,再将之融合,如此他也便成了此界的剑仙,更是有着完整记忆的……神庭圣主。
    起初,他以为只要他的灵魂碎片择中一人,那唤妲己之女子便立时会出现在他身边,可等他前来此青云界,却发现他灵魂碎片之主乃为婴孩。
    整整四百余年,他的枯等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们几世在一起的时光尚且不足这段光阴的十分之一。
    即便只要她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就能看出,可他还是不愿多等一分一秒。
    茫茫青云界,要想立时得到一个人的消息,就算他有通天手段,也不可行,青云界乃为上下三千界之一,尽管只为下浊界,也有世界意志存在,若他过多施展不属于此界层次的力量,轻易便会被世界意志发现,从而被驱逐。
    于是他在这青云界中创造属于自己的势力,百年前的天机阁便是如此得来,而如今那渡引殿殿主……也是他。
    初入帝君之境,那渡引殿原殿主便企图暗杀他,一剑毙之,顶替他的位置。
    只因渡引殿自上古建立,发展得隐秘而庞大,其弟子都游走在暗处,有着自己的情报堂,或许……能为他所用。
    每日记载着一些古怪女子的秘卷被送到他手中,而他却一次次确认后,俱失望而归。
    他等待太久了。
    太虚神宗十年一次的弟子大比,不见她。
    茫茫青云界浩如尘埃的修者中,不见她。
    或许她成了一个弹指一生的凡人,与他相隔山海重云……
    却没想到在他心如死水,欲要离去之际,在那渡引殿的殿宇之中,她进到了他眼里。
    死水微澜。
    此后为魔族布下杀令,他顺水推舟,如愿以偿引她到他身边。
    而此刻她离他这么近,他想要如何呢?他问自己……
    妲己看着夜弥平淡的眸光,只觉里头有万种情绪在翻涌纠缠,如夜里漫天的繁星,闪烁不休。
    明暗间,让她的心微微纠起,只能深深凝视,无法再质问言语。
    他是谁,在此刻突然变得不再重要。
    ……
    “你几次三番接近我,所为何事?”长久的静默之后,夜弥淡淡问。
    空气里浮动着清冷的暗香,幽幽醉人,却如一枚寒针,直刺到脑子里,妲己面色一僵,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我……我接近你还能为何?当然是心慕于帝君啊。”妲己故作镇定地笑笑,话里三分真七分假。
    她看着夜弥的眼里闪着潋滟的波光,妲己轻咬红唇,心虚地想:虽然一开始被美貌值驱使,但现在确实更多的是随心而为,依照心意而接近。
    夜弥此刻正侧身面向桌案,状似漫不经心欲端起桌案上的茶杯,听闻她的话手腕在半空中一滞。
    端着茶盏他缓缓回身,将妲己那心虚游离的眼神收入眼中。
    “呵。”他夜弥掀了掀嘴角露出一点讥诮,其后薄唇紧抿。
    过了片刻,他慢慢将手中未饮分毫的茶盏放回,丝丝灵气从香茶中飘逸而出,令人心旷神怡,而他却面沉如水,在玉石茶盏与桌案的轻磕声中,声音有几分喑哑地道:“罢了,你走吧。”
    一眨眼,周围景色便猛然变换,妲己怔然地望了望紧锁的楼宇,有些感慨于夜弥心思的莫测。她打开系统看了眼那依旧0%的倾心度,与边上缩头耷脑的009,语气危险地问:“所以,如今这情况,我还需要攻略吗?”
    009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尴尬地笑了笑。
    【宿主想如何便如何。】它无奈地想,猝不及防就跳到最后的地狱难度,现在还谈什么攻略不攻略的,原本该神后和几位元祖该承担的怒火,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撒在她们这儿了,宿主不慌,可它却怕的不行啊。
    倾心度显然已经不能准确显示夜弥的心意,毕竟夜弥对她的感情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妲己细长的柳眉微蹙,芙蓉面上染了几许清愁。
    她能理解他为何待她如此冷淡,既然他记起了所有,自然也能明白她每一世的处心积虑,那曾经的浓情蜜意,在他眼里,便成了一把细细密密摧磨他心口软肉的钝刀。
    而她确实无法为自己辩解。
    妲己悠悠地叹了口气,柔媚清润的嗓音穿过禁制飘进了僵硬坐着的人的耳里。
    却魔剑摇头晃脑,轻点夜弥的肩膀。
    “我无事,只是有些……倦了。”言语飘渺,一出即散。
    是他贪心了,如何能要求一个没有心的人,真心相待。
    第109章 剑仙的心14
    捅破了窗户纸,两人却并没有更近一步,那层身份的伪装不见之后,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立在了两人之间,言止都变得小心翼翼,带着疏离。
    妲己何其骄傲,现在的她并不是雪狐雪姬,而是青丘妲己,她不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狡赖,在她眼里,夜弥有别于他人,她从前在他面前,所言目的多为取悦于他,少有真情实意,如今她想用最真实的自己面对他,而非将自己摆在低处献媚于他,以此讨他的欢心。
    如此,两人又恢复了前几日的模样,同居一山,相望不言。
    在约莫月余之后一日,寂寥的藏剑峰终于来了其他人。
    方芙穿着精心挑选的香云纱袅袅而来,准确无误地来到妲己登高望远的那根剑竹前。
    “小雪狐,你在这儿干什么呀?”方芙微微笑着,凌空轻柔地将妲己从树梢上抱了下来。
    妲己抬起头慵懒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反抗。
    藏剑峰除了她只有一人居住,方芙的来意昭然若揭,妲己虽然采取冷处理,不主动接近,但这送上门来的见面机会还是不准备放过。
    藏剑峰不允许灵鸾飞器穿行,所以方芙只能抱着妲己一步步走上去。
    凡人需走上半日的路程,修者施展步法只需一刻钟,随着掠步,满眼的剑竹模糊成一片,屡屡劲风从发间耳边穿过,越往山巅走,寒意越深。
    方芙紧了紧手中的毛狐狸,心下纳闷,藏剑峰剑仙所留的剑意,似乎比以往更凛冽了。
    某一时刻,风停住了。
    妲己睁开琉璃狐眼,认出此地,拐过这崖上的弯路,便是夜弥所居住的楼宇。
    快到山巅,方芙却停了下来。她眼尖的瞥到远处树林掩映间的平岩,有一座精致的小楼立于其上。
    天光云影浮掠,正如她心思一般潮落起伏,方芙皱着眉轻声喃喃:“为何藏剑峰会有其他的竹楼……”
    妲己眯着眼睛,瞥了眼自己的竹楼,懒洋洋的舒展了一番四肢。
    世间女子一旦心有所念,皆是这般风声鹤唳的模样,便是心境远超凡人的修者也不例外。
    尽管疑惑,方芙并没有前去一探究竟,或者说是不敢随意对待藏剑峰的人和物。
    “帝君,芙儿求见。”立在门外,方芙毕恭毕敬地轻柔请示。
    过了好一会儿,方芙等得笑脸微僵,门前的禁制才倏然散去。
    “叨扰帝君了。”欠身行了个礼,方芙在夜弥的示意下于他下首坐下。
    “无妨。”夜弥眼神掠过被方芙抱在怀里的妲己,淡淡道。
    “小雪狐做护山灵兽这么久,芙儿还没来看过,迷光秘境中我也算第一个发现她之人,是以在铸器坊袁大师那儿定制了灵兽护甲,直至今日袁大师方开炉炼制,这雪鳞铠乃取地蛟背部最坚硬的鳞片所铸,能抵寻常天尊一击之力,也算我送小雪狐的薄礼。”方芙揉揉妲己的脑袋,视线却长久地停留在夜弥身上,神情温柔带着满足。
    这偌大的太虚神宗,能近帝君之女修,除了她便再无其他人。如今更是有小雪狐作为筏子,往后上这藏剑峰也有了诸多机会。
    如此想着,方芙心跳都加快了许多,她与夜弥年纪相仿,从很久之前便看着他如何成为这通天彻地的剑仙,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外门弟子,到被太上收为亲传弟子,即便被众人质疑,也泰然处之,风华出尘仿佛本就该身居高位。
    那般雍容睥睨的眼神,足以让她倾尽所有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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