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拿着这封信去给赵睢,让他知晓你们是不知情的。”
    秋欢就在水碧的身侧,自然也瞧见了那上头的内容,等看到最后一个字,她是忍不住喃喃问道:“主子她,走了?”
    水碧耳听着这话却未曾说话,她只是红着眼眶看着纸张上头那熟悉的字迹,她是江湖中人,自然知晓这江湖里头有些旁门左道,怪不得她先前就觉得那个侍女看起来有些熟悉,原来那人竟是夫人。
    “我要去找陛下,陛下一定能寻到主子的,他一定有办法带主子回来的…”秋欢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是转身往外头走去,只是她还没走几步便被水碧拉住了手:“别去了。”
    水碧的声音喑哑而又无力,等前话一落,她是又合了合眼才开口说道:“若不是没了办法,夫人不会选择这样离开,这些日子,夫人是什么样的,你和我比谁都清楚。”她们每日陪着沈唯,自是比谁都知晓她心中的痛苦,以前的夫人爱笑,可如今呢?她每日不是神色怔怔得抚着肚子,就是看着外头的光景。
    那副模样,甚至让她以为要是这样下去,夫人迟早有一日会郁郁寡欢而死的。
    原本以为夫人昨日请陛下过来是放下了芥蒂,可如今想来,夫人哪里是放下了芥蒂?她是根本就打算就此离开。水碧想到这,眼眶更是红得厉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到平复了心中的情绪才开口说道:“让她走。”
    秋欢怔怔得听着水碧说话,直到听到这最后一句,她才喃喃道:“可是,陛下总会发现的。”
    “能多拖一会便是一会,至少…”水碧说到这却是朝轩窗外头看去,那里种植着一株桂树,刚搬进宫里的时候,夫人还与她说等到金秋便领着她们酿一壶桂花酒,她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那株桂树,就如同往日沈唯的模样,却是过了许久才哑声道:“至少多给她些时间。”
    …
    夜幕刚刚遮盖大地。
    陆起淮处理了一日的政务,这会也有些累了,他放下手中的朱笔朝轩窗外头的天色看去,随口问了一句:“几时了?”
    “回您的话,酉时刚过两刻…”
    近侍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替人重新换了一盏茶,跟着是又一句:“可是要传膳了?”
    “不用,朕去皇后那儿…”赵睢这话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去,只是他还未曾走上几步,身后的近侍便笑着开了口:“陛下,您忘了,新婚夫妇婚前是不能见面的。”
    赵睢还的确是忘了,原本这样的祖宗规矩,他是懒得理会的,只是到底事关他和沈唯的未来,他也不敢坏了规矩,没得日后真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因此他虽然心中不愿,到底还是止了要往外头走去的步子,口中是跟着淡淡一句:“罢了,传膳。”
    近侍闻言自是忙笑着应了一声,他往外头说了一声,没一会功夫便有宫人端着膳食鱼贯而入。
    赵睢这厢刚接过近侍递来的帕子擦着手,那处便有人摔倒在地,红木案上的汤碗砸在地上,应声而碎。
    这在御前侍奉的都是经过几层筛选的,往常还从未有这样的事,因此这事一出,殿中众人皆变了脸色,纷纷求饶起来。
    赵睢看着那破碎的汤碗也皱了皱眉,不过他也未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等到宫人把膳食上齐,他眼看着桌上摆着的那些膳食也不知怎得,竟觉得这颗心突然跳得厉害,倒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样。
    这么多年,每每有大事发生的时候,他便会有这样的感受。
    他手握着帕子,一双眉也紧拧着,而后就在众人的怔忡中,起身往外走去。赵睢走得极快,殿中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走得没影了,等回过神来,近侍自是忙跟着人的步子往外头走去,口中也是紧跟着一句:“陛下,您去哪儿?”
    可赵睢耳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却一声不吭,他只是一路朝建章宫走去,离得越近,眼看着那处灯火通明,他这颗心跳得便越发乱了。
    建章宫的宫人见他过来也是一怔,还不等她们请安,赵睢便已走了进去。
    秋欢先前就听到了外头传来的声,这会就侯在里殿的布帘外头,眼瞧着来人,她便忙收了心神朝人迎过去,待给人打了一道礼才如常问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赵睢待瞧见秋欢,先前跳乱不止的心倒是稍稍缓和了许多,他停了步子,目光却是朝身后的布帘看去,口中是问了一句:“夫人呢?”
    “夫人今日忙碌了一天,吃过晚膳便先睡了…”秋欢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也是惨白得厉害,好在她一直低着头,倒也未曾有人瞧见她的异样。
    赵睢耳听着这话倒是也未说什么,只不过想着先前的那副模样,他还是提了步子往前走去。
    秋欢见他过去自是一惊,她忙喊了人一声,眼见赵睢皱着眉侧目看来才又垂了头恭声回道:“陛下,新婚夫妇婚前是不能见面的。”
    “我知道,我只是看看她睡得好不好…”
    赵睢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掀了一角布帘往里头看去,殿中烛火只点了几盏,里头的光线并不算清晰,可他还是看到那床帏之中的身影,或许是看到了那道身影,他先前一直高悬着的心也终于是落了下来。
    他面上的神色逐渐恢复过来,刚想放下布帘便察觉到几许不对劲。
    他也未曾说话,只是提步往前走去,而后就在秋欢的惊呼声中上前几步掀开了帷幔,离得近了,他自然也瞧清了里头的身影,眼瞧着合衣躺在床上的水碧…赵睢握着布帘的手一紧,就连脸上的神色也黑沉得厉害:“怎么是你?”
    等这话一落,他的目光扫过两人,口中是跟着沉声一句:“她呢?”
    秋欢和水碧早已跪在了地上,耳听着这话却未曾说话,赵睢眼见她们这幅模样也未再多问,只是喊了一声“暗一”,等人出现后便冷声吩咐道:“马上下令喊封闭所有城门。”
    暗一自是忙应声退下。
    而赵睢也未再耽搁,提步往外走去。
    只是还不等他走上几步,身后的水碧便开了口:“陛下,夫人曾留给您一句话。”
    她这话说完眼看着赵睢停了步子便又继续说道:“她说让您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寻她也不必寻她,她…只是去了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
    赵睢耳听着身后传来的这句话,身子却是一僵。
    他想起当日在草原上,他抱着沈唯在月下策马,那个时候,她曾问他,“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而他看着她在月下的模样,也不知怎得,竟脱口而出这四个字。
    那个时候,他是真得想过,就那样,不再理会天下大事也不再复仇,只是这样策着马带着她,从此就只有他们两人。赵睢想到这,只觉得这颗心好似被什么扎了一样,疼得厉害,他的手撑着胸口,步子却还是往外走去。
    “朕要去找她。”
    他的声音嘶哑而又沉重。
    他要去把她带回来,除了他身边,她什么地方也不能去。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落。
    第162章
    夜色已深。
    一间民宅内, 有几个乔装打扮的人正围坐在一处, 几点灯火并不能照亮室内,只能把围坐在桌前的几人的面容照个大概,围坐着的是两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面容卓绝, 而另一个女子一身青衣,虽然面容普通,可气质却有些清丽卓华,尤其是那双眼睛竟是把这幅普通的面容也生出几分本不该存在的灵气。
    三人围坐在一起也未曾说话, 他们只是各自捧着一杯茶盏慢慢啜着。
    等到门被推开,却是又进来了一个黑衣人, 他径直朝那名白衣男子走去,待朝人拱手一礼后才开口说道:“少庄主,属下已去外头打探过了, 如今城门皆已关闭,现在兵部尚书正领着人挨家挨户在搜查, 还有…”
    他说到这却是稍稍停了一瞬, 紧跟着是又一句:“宫中的那位也来了。”
    他这话一落——
    屋中三人神色各异,尤其是那名青衣女子,她握着茶盏的手一顿, 脸上的神色也颇为复杂。
    她没想到…
    赵睢会亲自出宫来寻她。
    霍飞光察觉到沈唯情绪的变化,她落下手中的茶盏,而后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沈唯眼看着覆在手背上的那只手倒是也抬了头,她在烛火下朝人轻轻一笑,口中也是如常说道:“我没事。”纵然再是不舍, 可既然已经决定出来,那便没有回头的道理。
    梁令岳见沈唯已恢复如常便朝人问道:“地道挖得如何了?”
    黑衣人闻言自是忙拱手说道:“还差一会,估摸着还得再花两刻的功夫才能挖通。”
    “让他们抓紧功夫…”
    等到黑衣人应声退下,梁令岳才又朝沈唯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你们再坐会,我去外头看看。”他这话说完却是又看了两人一眼,而后才起身往外走去。
    “梁大哥…”
    沈唯看着梁令岳离开的身影却是突然喊了他一声,眼看着他驻足了步子转头看来,她才开口说道:“我想去外头看看。”
    梁令岳耳听着这话却不曾应声,他只是依着那昏沉的灯火看着设为,眼看着她那双熟悉的眼睛,到底还是朝人点了点头…他又岂会不知她出去是因何缘故?想着往日西山寺中,她不假思索便拒绝了他,态度坦然而又直爽,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果断。
    可如今面对着另一个男人,在这离别之际,她到底还是起了流连之情。
    看来她,的确很喜欢那个男人。
    他想到这,说不出心下是什么感受,不过还是朝人点了点头:“走。”
    …
    此时的长街上。
    霍龙亭和明路为首,正领着一众将士挨家挨户得搜查着,其中搜查得最多的便是客栈这些可以供人歇脚的地方。两人的脸色都不算好,尤其是霍龙亭,他先前从别人的口中知晓,那位未来的皇后娘娘是被昌平带出宫的,这若是不能把人寻回来,只怕就连他们也护不住昌平。
    他想到这,纵然往日再不显山露水,此时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明路听着他唉声叹气,也跟着叹了一声:“霍尚书也不必多想,如今城门紧闭,何况昌平郡主想要带着夫人离开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再说先前城门口也无人瞧见昌平郡主离开,可见她们还在城中。”
    “只要在这城中,我们总有办法寻到的。”
    霍龙亭耳听着这一声劝慰的话,不仅未曾消去心中的忧愁,反而长叹一声:“若是只有昌平,我自然不担心,可我怕的是,还有其他人。若是夫人真得已经离开,我只怕…”他说到这是拧头朝长街上的一道身影看去。
    长街两侧,众将士皆高举着火把,把其中那道年轻人的身影照得通明。
    那个年轻人高坐在马背上,他身穿玄衣,袖上和腰间用金银双线缀着腾龙驾雾,往日俊美的面容在这夜色和火把的照映下却显得有些格外的寡淡。这一份寡淡与往常不同,往常的赵睢虽然也是这幅寡淡模样,可到底不会让人发憷。
    而如今他脸上的这份神情,倒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就好似乌云压境、大雨将至前的宁静,让人看着便生出几分害怕。
    他不敢想象,若是他们真得无法寻回,这位年轻的天子会变得如何?
    明路顺着霍龙亭的目光往外看去,自然也瞧见了赵睢的面容,想着往日在边城的时候,陛下和夫人是那般恩爱,怎么好端端得,临来大婚竟出了这样的事…他想到这却是又叹了口气,直到身边的将士过来回禀:“将军,这一块都寻过了,没有夫人的身影。”
    “继续去寻…”
    明路这话说完,眼看着长街上那道身影却是又叹了口气,他们已经寻了有一个时辰了,这东西两街上能住的客栈都寻过了,就连附近的一些民宅也都搜查过了,却还是未能寻到夫人的身影。
    寻不到,自然要回禀。
    因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朝人走去,等走到赵睢跟前,他是低着头拱手说道:“陛下,此处没有夫人的踪迹。”他这话说完也未曾听到回声,只能瞧见一道幽深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这道目光轻飘飘得若有似无,可就是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明路只感觉自己这后背都已冒出了一层冷汗,就连喉咙也开始变得有些发干,就在他差点撑不住的时候,那道目光终于收了回去,紧随其后得却是一句无情无绪的话:“继续查。”
    “是…”
    赵睢眼看着明路退下,脸上的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
    他只是牵着缰绳高坐在马匹上,而他的目光却一瞬不瞬地朝前方火把照不到的地方看去,天上的星星好似突然消失了,就连月亮也躲进了云层中,看起来倒有几分要下雨的样子…赵睢凉薄的唇紧紧抿着,凤目更是幽深如墨。
    他原本以为,昨夜的欢愉是好的开始。
    可如今看来…
    她只怕是早已经筹谋着离开他了。
    赵睢想到这,紧握着缰绳的手忍不住是又多用了些力道,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大半个月前,他们还情深似海,描绘着日后的光景,可如今她却义无反顾得离开了他。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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