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又如何,圣人又不是外人。”长孙无忌无所谓道。
    尉迟敬德话噎在嗓子眼说不出口,他总不能训斥长孙无忌把话告诉皇帝的行为不对,总不能说皇帝是外人。
    “好,你以后最好别有丑事落到我手里。”尉迟敬德瞪一眼长孙无忌,再瞪一眼秦远,气得拂袖而去。连魏征和房玄龄叫他,他都概不理会。
    “瞧瞧他这性子。”长孙无忌对魏征和房玄龄感慨,“你们俩就不该理他。”
    “尉迟公近来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魏征捻着胡子叹毕,转头让房玄龄得空去劝劝他。如果说这朝中有什么人能劝动尉迟敬德的话,那房玄龄必是其中之一。
    “这要看劝什么了,小事可以。若是秦少卿与尉迟公之间的大事,我就是说破十张嘴也没用。”房玄龄转即把秦远叫来,问他今天在圣人跟前,是不是又跟尉迟敬德吵起来了。
    “是呢。”秦远应承。
    还——呢?
    魏征问秦远:“我怎么听你的口气,你似乎挺高兴?”
    秦远摇头,“没有呢。”
    魏征和房玄龄互看一眼,彼此会意。秦远心里已经有了把握,不然他现在早就慌了神,哪会有心思用‘呢’来回应他们。
    看来这事儿他们不必管了。
    魏征和房玄龄一人手拿着桃,随即跟秦远和长孙无忌告辞。
    秦远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跟长孙无忌牢骚道:“没人帮我,看来我只能靠自己了。”
    长孙无忌冷哼着斜睨秦远:“你有能耐就使出来,用不着在这装糊涂。”
    “我没装糊涂,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秦远追问长孙无忌,“长孙公总该帮个忙吧,我为了长孙公,可是把被举荐提拔的机会都放弃了。”
    长孙无忌才懒得往自己身上揽尉迟敬德的麻烦事,“你只要小命还在,没被尉迟敬德打死,我就不会出手。你自己惹得麻烦自己解决去。”
    “可我为了长孙公,已经放弃被举荐的机会,长孙公竟这么狠心不帮我么?”秦远重复一遍之前的话。
    长孙无忌听他念叨了两遍这件事,嫌烦至极,打发秦远道:“一边去!你当我稀罕做大理寺卿?吏部的事已经够我忙活了,大理寺不过是挂职,管不得什么实事。你要是能解决尉迟敬德的麻烦,这官你爱做做去。”
    “千真万确?”秦远问。
    “千真万确。”
    长孙无忌应承之后,对上了秦远那贼溜溜发亮的眼睛,恍然发觉好像哪里不对劲儿。他是不是稍不留神又上了秦远的套?不过想想这尉迟敬德可不好对付,等秦远先熬过尉迟敬德这关再说。
    ……
    秦远步伐愉悦地离开太极宫,预备乘着归家。
    车行半路,方喜探头来告诉秦远,后头有一辆马车跟踪他们,看起来像是尉迟公的马车。
    秦远令家仆停了马车,后头尉迟敬德马车也跟着急停了下来。
    秦远下车,带着人直接到尉迟敬德马车跟前见礼。
    此时,此地,秦远不怕尉迟敬德对他动手。
    他身边有很多武功高强的侍卫可以保护他,且现在闹市大街上,如果一不小心他真被尉迟敬德给打了,有众多百姓可作证。如此尉迟敬德的罪肯定逃不了,就算他有功抵罪,舆论之下也会照样对他进行处置。
    “尉迟公可有事找下官?”秦远礼貌问,
    马车内传来一声哼。
    “看来尉迟公还在休息,下官还有公事,就不叨扰尉迟公了。”
    秦远说罢,就拱手告辞。
    秦远转身离开,听到马车内隐约又传来一声低哼,之后就再没有动静。
    秦远觉得不对,依照尉迟敬德的性子,他不会就这么放过自己离开。秦远复而转身过来,问尉迟敬德家仆,尉迟敬德本人可在车内。
    家仆点头。
    秦远抬脚就上马车,家仆们没想到秦远会这么冒犯,他们愣了下,忙要阻拦……这时候秦远已经掀开帘子,探头进了马车。
    “尉迟公?”
    秦远看见尉迟敬德倒在马车内,另有吃了一半的桃子被丢弃一边,脸色涨红,呼吸极其困难。秦远忙拉他出来,喊人搀扶,将尉迟敬德抬下马车。
    尉迟敬德嗓子里发出微弱的气喘声,他很努力呼吸,却呼吸不了。
    秦远立刻前腿弓,抱住尉迟敬德,用拳头挤压他胸部下方肚脐上方部分,猛烈施压,反复数次,终于令尉迟敬德咳出了一块桃肉。
    尉迟敬德恢复呼吸后,紧紧抓住重获新生的机会,大口大口地喘气。
    街边围观的百姓见状,拍手喝彩秦远应对之法太妙,称赞秦远厉害,救了尉迟公的性命。
    尉迟敬德恢复平稳呼吸之后,也自然清楚眼前局势,情绪复杂又尴尬地瞪一眼秦远,然后就背着手冷着脸钻进马车,吩咐家仆快些驱车离开。
    百姓们见尉迟敬德就那么走了,居然都不道谢,都觉得他没礼貌,于是乎就更加佩服秦远了。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秦少卿与尉迟公之间有仇,刚才秦少卿居然能快速出手相救,可见其肚量不一般。
    百姓们更加为秦远欢呼。
    秦远随和地笑着跟大家点头,打招呼再见,方乘车离开。百姓们见秦远如此平易近人,不拿官架子,要紧的是人还长得这么英俊潇洒,当真不一般,对秦远赞美程度又拔高一层。
    不久后,秦远救了尉迟敬德性命的事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尉迟敬德人在家中坐,令家仆打听外面的传言,又气又无奈。
    秦远因为救他,美名远播。
    此后,他若当面教训秦远,就会被人说是恩将仇报,若背地里小偷小摸对付他,他又做不来。
    秦远算是他救命恩人了,他应该报恩。但秦远之前羞辱他们尉迟家的仇,他不想算了。
    而今是又要报恩又要报仇,还不能偷偷摸摸,一定要出师有名,该怎么搞?
    第88章 擢升大理寺卿
    尉迟敬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选择困境, 当年他陪着李世民打天下的时候,遇伏时被人前后夹击,都不曾觉得这样艰难过。
    尉迟敬德举起酒壶, 自斟一杯, 一口饮尽, 让后对望着窗台上的一盆兰花唏嘘叹气。
    尉迟宝琳来给尉迟敬德请安, “大姐和我们商量一起去打猎, 特来问父亲是否要同去?”
    “你们去吧。”尉迟敬德听说大女儿已经有精神去打猎了, 稍微宽心了些。转念再想对付秦远的事,他依旧愁眉不展, 叹了两口气。
    尉迟宝琳没有走,他在旁偷偷观察一番尉迟敬德的脸色,随即发现尉迟敬德正在饮酒。尉迟宝琳抽了下鼻子, 直叹酒香, 问尉迟敬德酒的来历。
    “你怎会不知, 这就是前日你命人送来的酒。”尉迟敬德倒也觉得这酒好喝,十分甘醇,还不上头,平常办事的时候喝两口刚好合适。他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喝这么好喝的酒。尉迟敬德转即问尉迟宝琳从哪里购来的酒,倒是可以再多买些, 全买下来也无所谓。
    尉迟宝琳微微躬身, 小心翼翼对尉迟敬德道:“这酒可买不来, 是别人送给儿子的。”
    尉迟敬德就打发尉迟宝琳去问问送他酒的朋友, 到底从哪儿弄得酒,回头自家府里也照样弄一些就是。
    尉迟宝琳更加小心翼翼道:“可惜这是人家自己酿的,我们是弄不到了,只能讨要。”
    “谁?”尉迟敬德问。
    “还是不说了,说了怕父亲生气。”尉迟宝琳话毕,作势便要告辞。
    尉迟敬德哪里受得了半截话,呵斥尉迟宝琳站住,令其老实交代。
    “父亲若保证不生气不发火不揍我,我就说。”尉迟宝琳讲条件道。
    尉迟敬德不耐烦地点点头,让尉迟宝琳赶紧说。在等他回话的空隙,尉迟敬德顺嘴就饮了一杯美酒。
    “这酒是秦少卿所赠。”尉迟宝琳道。
    噗——
    尉迟敬德喷了嘴里的酒。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尉迟敬德对尉迟宝琳瞪眼。
    尉迟宝琳退后几步,快速再回嘴一句:“是秦少卿,秦远!”
    “你个混账东西,你要他的东西作甚!”
    尉迟敬德气得恨不得把肚子里喝下去的酒都给呕出来,奈何他吐不出来。
    尉迟敬德又气又急地对尉迟宝琳抬手。
    “父亲是要打儿子么,父亲忘了刚才承诺?”尉迟宝琳没底气地高声反问,双手抱着头缩住了脖子。
    尉迟敬德手往前动,故意吓唬尉迟宝琳,尉迟宝琳的身体跟着哆嗦了一下。尉迟敬德气得无可奈何,把手放下了,骂他没出息,不及他大姐有胆量。
    尉迟宝琳垂着眸子不吭声。
    “你说你那么怕我干什么,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们!”尉迟敬德生气不已,他明明是慈父,这些个他样的混账小白眼狼还把他当瘟疫一样躲。
    尉迟宝琳咽了口唾沫,偷瞄一眼尉迟敬德,还是沉默着不说话。
    尉迟敬德喊他滚,尉迟宝琳却还是不走。
    “你想干什么?你又想说什么?”尉迟敬德晓得自己这个大儿子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他看着斯文柔弱,实则肚子里的主意很正,心思很鬼,絮絮叨叨起来更是烦人,不达目的不罢休。
    “儿子是不懂父亲还在气什么,人家救了父亲,父亲也喝了人家的酒,还能怎么样。父亲若真对付他,以后的脸就没地儿搁了,满天下人都会嘲笑父亲忘恩负义。”尉迟宝琳哪壶不开提哪壶。
    尉迟敬德气呼呼地冲他瞪眼:“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能打你了,你边说话如此嚣张。你给我过来!”
    尉迟宝琳偏不过去,“儿子说这话并非故意惹父亲不快,实则是忠言逆耳,请父亲好生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儿子姓尉迟,是您养大的儿子,还能偏向外人不成。儿子自然是跟父亲一样,一心想为咱们尉迟家好。”
    “你放屁!”尉迟敬德吼道。
    尉迟宝琳认真地纠正:“儿子没放屁。”
    “你给我滚!”尉迟敬德指着门的方向。
    “父亲有没有想过,这天下间的事若都遂了您的心意,圣人该如何待您?有时候万事顺心如意,却并不一定是好事,好景难长。自古帝王便喜欢臣子之间可以互相制衡,父亲之前已经骂过国公,打了尚书,若这次再灭了少卿,后果会如何?想必不用儿子说,父亲心里也会清楚。”尉迟宝琳赶紧把该说的话都说干净了,趁着尉迟敬德还在犹豫的时候。
    尉迟敬德默了片刻后,不耐烦地摆摆手,打发尉迟宝琳痛快去打猎,叫他不打个兔子回来就别回家。
    “不许用你大姐猎来的东西糊弄我!”尉迟敬德吼道。
    尉迟宝琳瞧出尉迟敬德想开了,高兴地应承,忙再问尉迟敬德:“那若儿子真打着一个兔子,父亲就答应儿子不对付秦远么?”
    尉迟宝琳并非要讲条件,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好面子。所以他要以作赌的方式,给自己的父亲一个台阶下。
    尉迟敬德摆摆手,令尉迟宝琳快走。
    虽然尉迟敬德并没有答应,但尉迟宝琳已经从父亲的态度上瞧出来答案了。他高兴地给尉迟敬德行礼,转而愉快地告辞。
    尉迟敬德背着手,便看着尉迟宝琳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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