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独慕云期和白敛除外,毕竟他们对于雪轻尘的到来,并不意外。
    “雪国公主上殿来,所为何事?”慕云期问了一句,大臣们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雪轻尘走到大殿中央,站在诸臣的中间,却并未露出丝毫的胆怯。她双眸盯着慕云期,在大臣们的注视下,忽然抬起手臂,纤纤玉指指向慕云期:“我来是为了揭穿你,并非真正的岐国国君!”
    此言一出,本就安静的大殿中,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大臣们俱是满脸惊愕地看着雪轻尘,再去看看慕云期,十分难以相信。
    如今萧太师也在殿中,他是大臣中唯一一个知晓内情的人,他知道雪轻尘指的是,上面龙椅上坐着的,并非慕云期,而是慕云铭。
    想到这里,萧太师的额头上不禁渗出了冷汗。
    “雪国公主,话可不能乱说。”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沈南易将军站了出来,“陛下怎么不是岐国国君了?”
    雪轻尘放下手臂,转而看着大臣,说道:“想来各位大臣们都知道,陛下还有一位大皇子,与陛下长得十分相似。大皇子因为意外而昏迷,一直由太后照料……”
    “那又如何?”
    “实则大皇子早就苏醒了,且一直暗中揣摩陛下的一言一行,并在太后的协助下,与陛下调换了身份。”雪轻尘顿了一下,又重新看向慕云期,大声道,“而现在这位陛下,就是大皇子!”
    “怎么可能?”大殿中立即乱哄哄起来,沈南易指责她道,“陛下怎么可能是大皇子?倘若陛下真的换了人,怎么会模仿得这般像?你休要信口雌黄!”
    雪轻尘并不畏惧:“我并非信口雌黄,你们身为臣子,难道没有发现你们的陛下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说到这里,沈南易忽然一噎,大臣们也面面相觑:因为最近这段日子,陛下好像真的和以前有些不一样,明明之前十分清明的人,最近却总是在犯糊涂,有些事情先前明明启奏过了,可陛下却好似根本不知道。不仅如此,陛下今日总是以身子不适为由免了早朝,就算上朝也总是很虚弱的样子。
    在大臣们表示出怀疑的时候,雪轻尘又给了他们一个打击:“不仅眼前这个陛下是假的,就连他身边的白侍卫,也是别人易容假扮的。”
    这无疑又给了大臣们一记晴天霹雳。
    而慕云期和白敛,则是安静地看着雪轻尘,并没有开口反驳,也没有为自己争辩,安静得好像是在看戏。
    大臣们游移不定,萧太师心虚得冷汗不断,而沈南易依旧不肯相信:“你说陛下和白侍卫都是假的,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身边有一名侍卫叫楼解城,无意间发现这件事情,如今楼侍卫已经被他们二人害死了。”雪轻尘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难掩悲愤与绝望,“我虽未有什么证据,可你们总能分辨得出真假,难不成你们要供奉一个假皇帝?”
    雪轻尘之所以知道这件事,都是楼解城打探来的,她手中自然没有任何证据。可就算没有证据,她凭着自己雪国公主的身份,也要搅乱岐国的朝堂,戳穿这件事情,只要大臣们起了疑心,便自然有人来调查这件事。
    如雪轻尘所愿,大臣们看向慕云期的眼神确实不对劲了。而一直未曾言语的慕云期终于开了口,不急不缓,不慌不乱:“雪国公主,你说朕和白敛都是假的,莫不是因为失去了楼侍卫而心中悲痛,才上殿来胡言乱语的?”
    雪轻尘扬起头来:“陛下若能证明自己是真正的陛下,我便认了自己是胡言乱语。”
    慕云期沉思片刻,寻着她方才的话,说道:“你方才说,白敛是易容的?”他看了一眼白敛,“白侍卫,你下去给大臣们瞧瞧,让他们看看你是否是易容的。”
    “是。”白敛走到大殿中间去,沈南易第一个走上前去,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手来说,“白侍卫,冒犯了。”
    说罢,便捏了捏他的下颌,发现并无易容的痕迹。
    又有另外两个大臣也走上前来,学着沈南易也检查了一番,对视一眼,说道:“的确是白侍卫无疑,并不是易容的。”
    白敛又走到雪轻尘面前:“公主,您要不要也检查一下,看看属下是否易容了?”
    雪轻尘惊愕地看着白敛:他确实并无易容,难不成他是真的白敛?
    怎么会?
    雪轻尘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而这时,外面忽然又有侍卫前来禀报:“陛下,太后娘娘和大皇子过来了。”
    慕云期先前猜测到太后可能会过来,并不惊讶,他站了起来,主动走下来迎接太后。
    既然太后是带着慕云铭过来的,想来她已经知道两个人已经换回来的事情。
    “母后和皇兄怎么会过来?”慕云期亲切地扶着太后,转而又望了一眼慕云铭,两人目光交错,各自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假装这是慕云铭清醒过来后的第一次相见,“皇兄居然已经苏醒了,真是太好了。”
    大臣们见到太后和慕云铭,又听着陛下喊“皇兄”,这已经足以说明,两人根本没有调换。
    雪轻尘见状,嗫嚅着:“不、不可能……”
    太后杏眸一横,瞪着雪轻尘:“轻尘公主,哀家听说你在这大殿上污蔑哀家,说哀家用铭儿替换了期儿,你意欲何为?如今哀家这两个孩子都站在这里,你倒是说说,哪个是铭儿,哪个是皇帝?”
    面对太后的咄咄逼人,雪轻尘慌乱不已,她看看羸弱苍白的慕云铭,又看看丰神俊朗的慕云期,一时之间,脑中一片混乱。
    “你们,你们……”雪轻尘捂着脑袋,恍惚间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个骗局,“你们骗我!”
    偌大的殿堂中,所有人都以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雪轻尘想过今日会是鱼死网破,可没想到她是鱼,被一张早已编织好的网罩住,根本牢不可破。
    最坏不过如此,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反正楼解城已经死了,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她忽然拔下头上的发簪,猛地朝自己的脖间扎去!
    白敛早就防备着她自\杀,在看到她有如此行为的时候,便立即阻止了她。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雪轻尘发现自己握着簪子的那只手腕,被白敛抓住。
    慕云期摆摆手:“轻尘公主神志不清,先送回暖玉阁吧。”就算她要死,也不能死在岐国,不然怎么跟雪国交代。
    如今与雪国联姻怕是不成了,慕云期与大臣们商议着,立即修书一封,让使者送去雪国,告诉雪国国君:轻尘公主因为思乡太甚,神智有些不清明,见谁都说是假人。联姻之事就此作罢,岐国愿与雪国继续友好往来……
    因着岐国从未亏待过雪轻尘,就算雪国追究起来,他们也查不到什么。
    雪国接到信之后,很快派人来接雪轻尘回去。慕云期在雪轻尘离开之后,送了一份礼物给她——五花大绑的楼解城一个,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
    只是不久后听闻雪轻尘和楼解城还未到雪国便逃走了,至今不明下落。不过毕竟是在雪国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与岐国并无关系,所以慕云期也便没再关心这件事。
    至于太后,她或许是因着心虚,又或许是担心慕云期会对她和慕云铭做什么,便以带慕云铭去南方疗养身子为由,离开了皇宫。
    终究太后犯下的错事太多,慕云期褫夺了她的封号,让她余生不得踏进京城半步,并追封他的亲生母亲百里菁为文德太后。
    解决了所有的事情后,整个皇宫都清净了下来,慕云期便着手准备迎娶百里芜的事情,想着让皇宫重新热闹起来。有慕云槿在宫中帮着张罗,选好了日子,婚前的诸多事务很快便筹备好了。
    百里尧也从云蒙谷被请了过来,看着满面春风的慕云期,自己瘪着老嘴不高兴:丫老子拐走了他最喜欢的师妹,丫小子又拐走了他最喜欢的徒弟,搁谁身上能高兴得起来?
    百里尧看着脸明显圆了一圈的百里芜,问她:“徒儿,你真的喜欢那小子吗?你是不是被强迫的?若是,师父就带你走,师父武功高,谁都拦不住。”
    百里芜眨眨眼说:“师父,我在这皇宫里呆久了,还蛮想出去闯荡江湖的。”
    百里尧一听,高兴道:“那师父带你走,江湖多自由。”
    “可是我一想到以后若是见不到陛下,我心里就好难受。”百里芜捧着下巴,幽幽道,“所以比起闯荡江湖,我更想留在陛下身边。”
    “完犊子了!”百里尧恨恨地戳着她的小脑壳,“老夫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慕云期迎娶百里芜那天,被白敛和卫洛书灌了一肚子酒,尤其是卫洛书,酸不溜就地瞅着他,一声表哥一杯酒,先把自己喝趴下了,抱着桌子腿哭嚎要吃糖葫芦,还要吃两根。
    旁人不懂这么大一个人了为何要吃糖葫芦,慕云期懂,因为卫洛书初见百里芜那日,百里芜手中便举着两根糖葫芦。
    他庆幸极了:还好是他先遇到的百里芜。
    安抚了卫洛书几句,慕云期打算去给百里尧敬几杯酒,毕竟对于百里芜来说,百里尧不仅是她的师父,更是将她一手拉扯大的父亲一般的存在。
    酒劲隐隐上来,慕云期有些头晕目眩,百里尧就坐在前面的桌子上闷头喝酒,慕云期歪歪扭扭地走了许久,却觉得脚下的路怎么这般漫长。
    一个太监打扮的人正端着酒壶往慕云期这边走来,他虽弓着身子,却也能看得出身形高大,根本不像个太监。
    慕云期瞥了他两眼,忽然觉得这个太监有些面熟。
    而这个时候,那个太监已经扔了手中的酒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向他刺来。
    是楼解城!
    后宫中,百里芜正一边无聊地嗑着零嘴,一边晃着双腿等慕云期回来。
    有个宫女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娘娘,陛下遇刺了!”
    第53章 结局(下)
    楼解城是亲眼看着雪轻尘死去的。
    岐国和雪国交界的地方有一座大山,山的北边是雪国,南边是岐国。马车艰难地行至山顶时,雪轻尘说颠得难受,想出来休息片刻。
    她让婢女去取披风,又让楼解城去帮她倒杯水来。
    楼解城在马车中翻找着水囊,忽然听见婢女尖叫着喊了一声“公主”,他回过头来时,只看到崖边一片衣角一闪而过……
    雪轻尘就这样死了,虽然她什么话都没有留下,但是楼解城知道她的内心的苦楚。
    此番回去,她定会受人耻笑,笑话她一个和亲公主被人退了回来。前来迎接她的是国君的二皇子,二皇子同雪轻尘说过,国君觉得她给自己丢了脸,打算将她许配给一个朝中重臣的儿子。
    那个重臣的儿子脾气暴虐,癖好特殊,曾经弄死过不止一个小妾。二皇子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妹,心中虽然着急,却也不能替她想出办法。
    所以在离家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雪轻尘选择不回去了,永远都不回去了。
    二皇子只带回了雪轻尘的尸体,楼解城却又回到了岐国。
    在他看来,雪轻尘的死是慕云期和雪国国君一手造成的,慕云期的责任要更大一些,所以他准备先杀了慕云期,再回去刺杀雪国国君。
    只是现在,他的算盘怕是落空了。
    就在他手中的匕首离慕云期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的时候,背上忽然一痛,有什么东西直直钉进了他的肩胛骨,紧接着眼前闪过一个灰色的身影,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人掀翻在地。
    这世上除了百里芜,竟还有武功如此高强之人?
    “哪里来的小贼,敢伤老夫的徒女婿!”百里尧虽然嘴上嫌慕云期拐走了他的徒弟,但是既然已经成了他的徒女婿,他就不能让别人碰慕云期一根手指头。
    他方才吃着饭,便察觉这个太监打扮的人不太对劲,他一直盯着他,直到他掏出了匕首,百里尧也停下了吃饭,甩了一根筷子出去……
    楼解城还想挣扎着再行刺,却被对方一把夺过了匕首,然后脖间一凉,他的喉咙便被割断了。
    “大喜的日子寻我徒弟的晦气,该死!”百里尧扔了匕首,气哼哼地又回到座位上喝酒了。
    慕云期让白敛赶紧把把楼解城弄走,白敛带着侍卫抬着楼解城走了没多远,他便断了气,面部表情还算平静。
    百里芜方姗姗来迟,嘴角沾着糕点屑,手里举着一个烛台,跑到慕云期身边四处张望:“刺客呢?”
    慕云期替她擦了擦嘴角,温柔道:“你来迟了,刺客已经走了。”
    “走了?”百里芜皱着眉头,看向她师父,“师父,你就这么让刺客走了?”
    “昂,”百里尧将杯酒一搁,“你师父我亲自送走的。”
    百里芜不乐意了:“你跟刺客啥关系啊,你还亲自送他走?”
    “傻丫头。”慕云期见她一脸金正,便笑着在她耳边解释了一句,“送走的意思是,那刺客已经死了,是师父动的手,一招封喉。”
    原来是这个意思。
    “吓我一跳,”百里芜登时舒了一口气,“那个刺客是何人?看清他的样貌了吗?”
    “看清了,”慕云期嫌弃道,“长得太丑了,辣眼睛。”他并不打算让她知道是楼解城,毕竟从上次她去牢中亲自给楼解城灌假死药那件事来看,她对楼解城还是有一些宽容的。
    百里芜对慕云期说的话从来都是不过脑子的信任,他既然说那刺客丑得辣眼睛,她便不再追问。只是她担心今天晚上还会有刺客趁乱潜进来,说什么也不肯回后宫呆着,要蹲在墙头上继续守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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