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雾飘渺。如绢围黛,深吸一口,清新爽神。
    小连站在院门口,眺望远方,此时天蒙蒙亮,太阳还未跃出云海。
    大榕树上,喜鹊叽叽喳喳,春天是筑巢产子的季节。屋檐下,家燕梳理毛发,等天际再白一点,就该飞去捉虫。
    慕少艾斜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胖姑将烧好的水放温,递到他面前:“老人家,喝口热的。”
    “胖——”在胖姑的瞪视下,知天子改口,“小慈,我的那份呢?”
    胖姑撇嘴道:“你徒弟、徒孙不寻,倒是找我要?”
    “年轻人,倒杯茶的事,麦计较。”知天子敢找徒弟吗,自家徒弟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尚玄可舍不得。
    慕少艾淡淡瞥了他一眼:“老小子,一口茶的事,忍忍就过去了。”
    “老不修的,护崽的劲儿不小。”知天子闷气,能怎么办,自己动手。
    后辆马车里,尚玄烧完热水后在煮茶。少年人手法轻快,嘴角挂着笑。
    杏花君等他将茶分好才说道:“苍离,麦睡了,等会儿就要到了。”
    “杏花,我未睡。”默苍离放在袖笼里的手微微握紧,语气平淡。
    “爹亲,喝口热水。”尚玄将水吹凉,递到他嘴边。
    默苍离睁开眸子,红眸里倒映着少年人的期待、孺慕。就着水喝了一口,缓解了口干:“够了,坐下吧。到地方再叫我。”
    “好。”尚玄放下杯子,喝起了自己的茶水。
    黄四娘从厨下出来,遇到从练武场而来的尚苍:“少爷,等会儿就吃早饭。我去叫夫人。”
    尚苍点点头,带着一身汗一柄剑回了院里。
    马车在一处小镇外停下后,六人下车步行回若水山庄。
    慕少艾伸伸懒腰:“雨后山色新,盛春早晨时。走吧,免得晕了向,没跟上。”
    进入岔道,一条马车道弯曲通向不知名处,慕少艾领着众人经过一片林子,走入一堆乱石。
    杏花君在石林中走了百来步,发现双脚踏上了软土。揉揉双眼,身边的石块还在,稀稀落落的树木也在。
    踩着前面的脚步,杏花君进入白雾里,十多步后,眼前景色一变。笔直的大道在脚下延伸,两旁,流水涓涓,参天树木成山,头顶青碧。
    早晨时,万鸟齐歌,热热闹闹。巨木下,灌木丛里,金银花、野蔷薇攀爬向路中间。
    转了个大大的弯弯,豁然开朗。大片大片的农田被开垦,早秧已定植。
    一望无际处,有片巨大的水域。水汽腾腾,群鸟扑扑。
    道的另一边,三三两两人家,门前桃李有果,青瓦石台。
    早起的庄民用完饭正要出工,见到慕少艾、尚玄等人一一打招呼。
    尚善按着跳跃的眉梢,对黄四娘道:“四娘,让厨房多准备饭菜,热水也烧好。有人回来了。”
    “是二少爷、药师他们吗?”
    猜到后,黄四娘高兴地下去了。
    门前一对石狮,高大的院门上题写着“若水山庄”。
    杏花君抬头望着巨大的门楼,心下直叹,变化可真大。
    走进庄子,道路四通八达。
    路两旁皆是砖瓦房屋,一排排整整齐齐,有些人家院门洞开,庄民正搬着树苗、汲水、洒扫……
    穿过这片民居,再出了时,是桑田果木。一条石板路的尽头,便是上善居。
    巨大的榕树成林,长在路外面。登上石阶,坪上一红衣少年静候。
    “天天啊,想死师爷爷了。”
    知天子健步如飞扑到徒孙面前,尚苍左右挪闪,躲过:“慕爷爷、师爷爷,你们先进去用餐。”
    慕少艾扯过知天子:“麦丢人了。”
    “我抱孙子,咋丢人!”知天子挣扎不过,嘴里抗议。
    胖姑听到有饭吃,大喊道:“师尊,你麦管他了,吃饭要紧。玄儿,咱们走。”
    “爹亲、冥医,我们也去用餐。”尚玄一手搂一个,往里面走,“大哥,娘亲呢?”
    “在里面。”尚苍跟在他的身后,张张嘴,终是没有喊人。
    再次踏入,默苍离深呼吸一口。
    众人用完餐,知天子带着两徒孙下去较武。慕少艾带着胖姑、杏花君去了他的药房制药。
    黄四娘带着小莲将碗筷收拾,为默苍离泡上一壶茶后便告退了。
    尚善在偏厅处理完庄务,急急往偏厅走。
    “玄儿、苍儿、药师——”
    放下铜镜,默苍离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红眸直勾勾地望着门口。
    尚善匆匆进来,笑道:“抱歉,我来晚……”
    笑容凝固,日思夜想的面容,意料之外的人。尚善大脑空了片刻,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是一瞬,听到声音从远方传来:“你,来啦。”
    默苍离向她的方向疾步,此刻的双眼没了其他:“我来了,善。”
    尚善尝到了咸味,原以为是忘却,见了才知苦涩满心:“抱歉!”
    掏出绣帕,还没来得及擦拭,默苍离夺过:“麦哭。”
    温柔的话语,温柔的双目,温柔的轻拭,尚善想笑的,可是喜极了真地会流泪,不想被见狼狈,埋头扎进青绿,素手揽腰。
    后辈传来的温热,鼻尖的青竹香味,令尚善沉迷,如果是梦,当梦好了。人生有梦,才知铭心。
    怀里的佳人,多久没有再抱了呢?默苍离知道,正因知了,心内有丝彷徨,他也不知这次回家,是对还是错。可是他想见她,无与伦比地想,所以便来了。
    弱冠之年,代表成人。在祖辈、父母的见证下,两兄弟戴冠束发。
    成人后,是责任,是成长,是选择。以后,路就只能自己走了。
    人生的离别,总是会来的。当这刻来临,又是一天的过去。
    送完夫郎和儿子,尚善微仰着头,将泪倒流。
    慕少艾吸了口烟,吐出云雾,心疼道:“丫头,你该留下他的。”
    “少艾,我不是那种会留人的人啊!”尚善微微一叹,“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墨家钜子这个责任太大,也太重,他很累,我并不想束缚,也不想成为累赘。如果他想回来,至少有处地方可供短憩,让他停靠。”
    “你想通了?”慕少艾怀疑道。
    “少艾,我与他,不是年轻人了。我知他要什么,他也知我要什么。也许这次是最后的见面。次次都当最后,才不会让心抱有期望,失望也就不会有。说不定哪天,我就放下了。”
    傻丫头,说的话就骗自己,眼里的痛心都不会掩饰,叫人如何是好。也罢,老人家过几日再去寻人,唉~劳碌命。慕少艾望云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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