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月对晋王是彻底冷了心。
    几次三番地被他轻薄,教她如何能忍。
    于是也不刻意去打听两湖堤防案究竟审得如何,由得晋王自己去应对折腾。
    只是日子却还是有些难过。
    总是在夜间独自入睡之时,一闭上眼睛,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天被晋王亲吻时的感觉。
    他的手覆在她的眼睛上,然后也是这样,眼前一片黑暗,像是闭上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唇瓣被他亲吻的感觉,便格外清晰。
    柔柔的,热热的,还有他的气息,清冽干净...
    这种感觉越是清晰,陆嘉月就越是恼恨晋王。
    就在这恼恨里,不知不觉冬天来了。
    立冬这日,丁钰来了曲府。
    曲家合家上下在曲老夫人上房的花厅里宴饮之后,丁钰跟着陆嘉月回了春棠居。
    “过几日圣驾要往赤霞山去冬猎,我母亲说,让我邀你同去。”
    陆嘉月不想去。
    一则怕冷,二则皇家冬猎,她一个寻常官家女儿,不想去凑那热闹。
    丁钰又哄她:“还是陪我去吧,冬猎很好玩的,去年我二叔还给我在雪地里寻了一窝小兔子呢,雪白雪白的,用笼子养起来,倒也有趣。你若去了,让我二叔再给我们寻上两窝,带回来分给薇妹妹两只,保证她也喜欢。”
    陆嘉月不禁有些心动。
    丁钰又道:“既是冬猎,就是要住在赤霞山行宫的,行宫里不比大内那般规矩森严,咱们便是去了,也就是跟着我母亲陪在皇后姑母身边罢了,没人能拘束得了咱们。”
    陆嘉月想了想,道:“那还得去问老夫人和姨母的意思,看她们允不允我去。”
    丁钰笑道:“外祖母和大舅母若是不允你去,我就亲自就给你寻一窝小兔子回来。”
    于是二人又同去告诉曲老夫人和孟氏。
    孟氏倒没说什么,曲老夫人却是极力赞成。
    如此陆嘉月也只得答应了丁钰。
    *
    冬月十六,圣驾出发往赤霞山冬猎。
    一千金羽卫头前开道,两千羽林军,分作两队,护于圣驾左右。
    同行的不仅有皇后妃嫔,还有皇子公主,亲贵大臣。圣驾在前,明黄龙旗在冬日的寒风中烈烈招摇,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前后绵延,总有几十里路长。
    似陆嘉月这等官眷,都是随在凤驾之后,依着家中官阶品级而排列马车前后顺序。
    因随国公府的身份,曲颐和丁钰陆嘉月所坐的马车,自是紧跟着丁皇后的凤驾。
    如今还没有下雪,陆嘉月坐在马车里挑起帘子来向外望去,入目一派草木蓑黄,天色也是昏黄的,极远处的天边,似乎已与地平线相连,分不清哪个是天,哪个是地。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丁璨骑在马上,一身朱红戎装,肩系玄缎刺金蟒纹披风,腰间挎着佩刀,头戴盔帽,帽上朱缨随风摇动,看去比往日穿着金羽卫指挥使的官袍麒麟服时,更显凛凛威风。
    他在看到马车里的陆嘉月时,眉目瞬间温润如水。
    ...小丫头果然在。
    听说前个月病了一场,确是又瘦了些...
    总有几个月不曾见过面了,也不知她可曾有想起过他?
    陆嘉月却是此时见了丁璨,才意外地发觉,自己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他了,不仅如此,还一次都不曾想起过他。
    “二叔...”低垂着眼睛,唤了他一声,却不想看他。
    他笑着应了,正要再问她话,她已经扭过头去,放下了帘子。
    寒风肆意在脸上刮过。
    有些疼。
    他原本完全可以独坐一辆马车,拥着暖裘炭炉,不必受这寒风侵袭之苦。
    但是那样,这一路上,就很难看见这小丫头了。
    只有骑在马上,才可以随意前后走动,才可以随时见到她。
    丁璨心里满是失望。
    不过几个月没见,小丫头竟就对他如此冷淡了。
    他举目向后望去。
    目光落在晋王所乘坐的马车上。
    ...是了,晋王回来了,小丫头满副心思,自是都随着晋王去了。
    寒风吹在脸上,却像刀割一样疼在心头。
    眉目间重又变得冷冽深沉,丁璨缓缓催着马,往前去了。
    *
    赤霞山距京都城有四五百里路之远,圣驾一路行来缓慢,一日之功难以到达,入暮时分,便在一处平坦宽阔的原野里扎下了营帐。
    待到天色黑尽,几百个帐篷,无数个火把,熊熊火光,照亮了原野上墨黑的夜空。
    陆嘉月和曲颐丁钰母女在丁皇后帐中,陪着用晚膳。
    帐外女使忽禀:“宝庆郡主来给皇后娘娘道安。”
    丁皇后有些意外:“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不过还是让女使传了进来。
    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身量微丰,容貌俏丽,学着男子穿一身劲装,显出几分飒爽英姿。
    向丁皇后行礼道安后,眼风滟滟,将帐内诸人扫视一遍。
    目光终落在陆嘉月身上。
    说是道安,确实只是给丁皇后道了个安,便出去了。
    丁钰知陆嘉月不识得宝庆郡主,便悄与她道:“是襄国公的女儿徐明丽,襄国公府你该晓得罢?太后的外家,如今的襄国公正是太后的亲侄儿,那徐明丽的郡主尊荣,就是太后在世时给赐封的...”
    说着,撇了撇嘴,不大高兴。
    “上回我二叔打的就是她哥哥徐明昭,你是不晓得她哥哥有多混帐,是京都城里有名的浪荡公子...”
    陆嘉月安静听着,并不吱声儿。
    过得片刻,才浅笑着问丁钰:“二叔为何打他?”
    丁钰神色一滞,叹了一声。
    “说不得...也是我二叔太冲动鲁莽了些,为此还挨了圣上的训斥呢,当真不划算。”
    陆嘉月又笑了笑。
    其实自己心知肚明,又何必再问?
    *
    徐明丽从中宫帐里出来之后,帐外黑影处,一个小内监现身,悄悄地跟在了她身后。
    走至偏僻无人处,徐明丽停下脚步,转身问那小内监:“如何,在帐外可有看清她相貌?”
    小内监点头不迭,“看清了,看清了,郡主放心,小人一定为郡主将事情办妥。”
    徐明丽满意地笑了笑,眼中寒光闪烁。
    “记得办得干净利索些,我给你备下了重赏,只待你事成之后来领。”
    *
    陆嘉月和丁钰的帐篷紧挨着,陪着丁皇后用过了晚膳,又闲谈一番,便告安出来,各自回了帐篷。
    陆嘉月因是第一次住帐篷,感觉十分新奇有趣,辛竹忙着铺床展被,她便在帐内随意走动观瞧。
    忽听得帐外有人低声唤她。
    “陆姑娘,陆姑娘...”
    她便走过去,挑起门帘,就见帐外站着一个面生的小内监。
    她微笑道:“公公有何事?”
    小内监的神色有些急迫,极低声地道:“...是晋王殿下遣小人来,说是要见陆姑娘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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