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为了让女儿攀附上萧家?
    可她跟萧砺是表亲,嫁给萧砺也是一样,何必非得胳膊肘往外拐,助纣为虐呢?
    萧砺冷笑,“萱萱想不通吧,其实我也一直不明白,前年去江西办差,我趁机回了趟婺源。我那贤德良善的二姨母亲口说,她嫉妒我娘嫁到勋贵之家,趁萧文安陪同我爹去婺源迎亲之时,勾搭了他,两人早就狼狈为奸了。”
    能让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不必多问,也知道萧砺定是用了些手段。
    又想起,萧砺二话不说去割了夏怀宁的舌头。
    难怪他面相总是凶恶狠厉。
    不管是谁,自小受到这么多苦,总会竖起浑身的刺才保护自己吧?
    杨萱不敢想象,萧砺八~九岁的年纪,又是身无分文,是如何从曹州一步步挪到京都的。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特别看重恩情,一直找寻收留他的那家人,以图回报吧?
    如果没有这番变故,萧文宣应该承继武定伯的爵位,而萧砺就是武定伯世子,过着锦衣玉食使奴唤婢的生活。
    何至于像现在这般事事亲历亲为,要凭着军功一点点往上爬。
    杨萱伸出手轻轻覆在萧砺手上,唤一声,“萧砺。”
    萧砺反手握住她的,手指一根根嵌进她的指间,十指交握,不留一丝缝隙。
    “萱萱,”他微笑着回应她,幽深的黑眸闪着耀目的光彩,“下午我从义父那里回来,咱们包饺子吃吧,好几天没吃了。”
    杨萱点点头,“好!”
    第124章
    日影西移时, 萧砺牵马出去, 不过小半个时辰,已经回转来。
    杨萱跟春桃正包饺子,春桃瞧见萧砺进门,连忙起身避开, 往厨房里烧水去了。
    萧砺净了手,自觉地拿起擀面棍。
    杨萱着意看他两眼, 没看出什么情绪, 遂问:“大人见到范公公了吗?”
    萧砺“嗯”一声, “义父不让我牵扯到武定伯府, 说于我名声不好……可我就是想亲手诛杀萧文安替爹娘报仇。”
    杨萱沉默片刻,开口道:“你听范公公的吧, 恶人自有天收,萧文安必定不会得好下场。没得因为那些恶人连累大人声誉。”
    不管如何, 萧文安总归占了个长辈的名分, 若是萧砺亲手把叔父一家毁掉, 明眼人固然知道是萧文安罪有应得,只怕有些迂腐之人把“不孝忤逆”的帽子扣上来。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
    萧砺重重喘口粗气,很不情愿地答应着,“好。”
    往后几日, 萧砺没再出门, 可除夕那天陪杨萱吃完年夜饭就走了。
    杨萱一边等他一边守夜, 闲着没事,便调出来靛青色颜料,用圣上赏赐的那套印章,一张一张盖在纸上。
    她没打算把这十六种样子一股脑放到醉墨轩,而是一种一种往外放。
    每一套都要留一张不放,这样才能把价格抬上来。
    物以稀为贵,越是少,人们抢得越厉害。
    开春之后,童生试便要开考,头一波放“劝学篇”,而那个刻着“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印章就是要压箱底的。
    杨萱心中盘算,手下动作却不停,桌面上摆得满满的全是纸笺。
    临近子时,萧砺才卷挟着浑身的寒气回来。
    也不知去干了什么,那双幽深的眸子里闪着可疑的精光。
    杨萱忙将晾干的纸笺收起来,给他倒盏热茶。
    萧砺双手捧着水汽氤氲的茶盅,脸上尽是满足,“萱萱,以后咱们两个都一起守夜吧。”
    杨萱抿唇笑笑,没作声,将之前备好的衣裳找出来,“大人明儿穿这件。”
    是件明青色道袍,交领宽袖,领口和袖口用暗红色缘边,大带也是明青色缘着暗红色的窄边。
    明青色显得轻快,而暗红色则多了些庄重与喜庆。
    萧砺已经好几年不曾在过年时候穿过新衣,闻言,忙接在手里,笑道:“行,我一早就换上。”
    第二天,天还不曾全亮,杨萱就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惊醒。
    她就着暗淡的天光穿上衣裳,走出门,发现除她以外,其余人都起了。
    杨桂欢跑着过来行礼,“恭祝姐新年吉祥。”说罢扬扬手里的红包,“萧大哥给我的。”
    没想到萧砺还准备了封红。
    杨萱没有准备,想一想,从荷包里取出六枚铜钱,用红绳系好,“阿桂六岁了,给你六文钱,明年就可以七文了,一年比一年多。”
    春桃也上前给杨萱拜年,笑呵呵地说:“我该是十八文了吧,赏钱姑娘先收着,等攒多了一起给我。”
    杨萱忽而想起,春桃已经十八岁,合该出嫁了。
    今年怎样也得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不能再耽搁下去。
    杨萱正思量,听到耳边萧砺戏谑的声音,“萱萱还不曾给我拜年。”
    她忙敛袂行礼,“恭贺大人新春!”
    萧砺递过一只荷包,“赏你的。”
    杨萱道谢接过,打开来瞧,竟是一对翡翠镯子。
    翡翠水头极好,清澈透碧,幽幽散着莹润的光。
    萧砺怂恿她,“你试试合不合适?”
    杨萱才不戴给他看,将镯子仍放进荷包,回屋塞到枕头底下。
    刚吃完早饭,松枝与文竹过来拜年。
    杨萱这会儿有了准备,每人包了两只小小的银锞子。
    没多久,李山也晃晃悠悠地来了,见面先向萧砺拱拱手,接着对杨萱做个揖,“给两位拜年,过年没处吃饭,中午就在这里蹭一顿。不过,我也不白吃,给姑娘带了礼。”
    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两枚竹根刻成的印章。
    印章极小,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一枚刻着醉墨斋,另一枚刻着沁香园的字样。
    李山解释道:“往后铺子里卖纸笺,在边角处盖上印章,免得别人跟风仿制……我费了小半个月的工夫才刻成,姑娘看我一片诚心,正月里的饭……”
    不提李山是杨桂的开蒙先生,就是先前他画的那几幅画,都分文未取,过来吃几顿饭完全应该。
    杨萱满口应承,“行,不过是一双筷子的事儿,先生赶着饭点早些过来就成……我也有东西送给先生。”
    将昨晚盖着劝学篇的四张纸笺拿出来,“先生笑纳。”
    李山原本没当回事,可看到印章四周精美繁复的龙纹,立刻呆住了,“姑娘,这是……”
    杨萱抿嘴笑笑,“先生所料不错,印章正是圣上亲笔所书,由宫里匠人精心雕刻而成。”
    李山如获至宝,对着阳光把印章上的字细细辨认一番,突然跪在地上,朝着皇宫方向高声道:“圣上劝诫,学生谨记在心,定当努力上进,不负圣心!”
    拜过三拜,起身对杨萱又是一揖,“多谢姑娘相赠,这个太难得了,我得赶紧回去裱糊起来,中午不吃饭了。”
    杨萱忙道:“先生不急,我另给先生几张,先生可赠予交好的同窗学子,但那几张却是不成套的,要想买齐了,请移步醉墨斋。”
    李山愣了下,“这纸笺是要往外卖?”
    “是,”杨萱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上次圣上召见我,就是因为这件事儿。圣上着实关心天下学子,但他每天政事繁忙,加上出宫一次劳师动众极为不便,所以选出来几句想说的话,刻成印章,可传至众人耳目里……圣上金玉良言,理当送给大家的,但纸笺需要本钱,而且白送的恐怕有些人不会珍惜,不如真金白银地花出去更觉珍贵,再有就是,圣上见我一介女子尚且心系朝廷兴建典房,特此嘉奖于我。”
    李山连连感叹:“理该如此,理该如此!”
    更多的内情,杨萱不便跟李山提,转而又对松枝道:“过了正月,我想把沁香园完全交给你跟文竹打理。醉墨斋的罗掌柜每月五两工钱,年底另有一成红利,沁香园进益有限,我给不了你那么多工钱,每个月按三两算,年底红利再加一成,算作两成。文竹的工钱是每月一两,如果她能把白案的活计担起来,那就每月五两……其余你需要什么人手就自己去找,每月把账目记清楚了,送来我瞧瞧。你能不能担起这个差事来?”
    松枝思量片刻,郑重道:“既然姑娘信得过我,我一定尽心干。别的不敢保证,至少比现在的收益能好点儿。”
    文竹却道:“姑娘,我们两人一个月三两银子足够吃香的喝辣的,不用另给我算工钱。”
    杨萱笑着道:“不用你,铺子也得另请伙计,有你在,比别人更放心。这一两银子你就拿着,以后有了孩子,需要开销的地方多得是。”
    文竹只得应下。
    将沁香园托付给松枝夫妻,杨萱就少了一半心事,可以全副精力准备建造典房。
    受松枝启发,她没打算盖四合院,而是把用来盖倒座房的地平成菜地。
    典房住的人,大都是穷苦人,家里有块菜地能省下不少花费。
    正月里空闲,她跟萧砺又去小沟沿看了看,大概划定出一排盖六间,共盖十排,第三排屋舍东头和第七排屋舍西头各挖一口水井。
    犄角旮旯等空地上,则种几棵梧桐树或者花花草草,摆上石桌石椅,以便夏天可以在外面乘凉。
    心里有了章程之后,杨萱将规划画成图,跟萧砺一道去找程峪商量。
    程峪仔细看过,赞道:“杨姑娘考虑得极为周全,只是有些人家里穷得连隔天的粮食都没有,未必能住得起这么大房子。依我之见,前五排仍是按照姑娘这么打算。后面的五排,每排盖成八户,每户两间正房带个厢房足够住……如果姑娘舍得花银子,就顺便把厨房盖起来,垒上灶台,安几个架子。”
    杨萱如梦方醒。
    因为萧砺跟松枝的院落都是三间正房,她一时被局限住,只想着盖三间,却没料到很多人没钱住这样的房子。
    就如以前春杏她们租住的倒座房,旁边好几个绣娘一起住,做饭都是支个茶炉在外面凑合。
    她既是盖典房,自然要为穷人考虑。
    杨萱借用程峪的纸笔,将后面五排房舍重新画过。
    程峪再看眼,指着第一排旁边的空地,“这里闲着可惜了,不如将最东边这间加个跨院,以后给小九住?”
    杨萱吃了一惊,“小九想搬到这里来,那离南池子大街岂不是太远了?”
    程峪笑道:“早之前就说过,小九不能一直在醉墨斋干,等这里修建完成,义父打算让他经营几间铺子……正好也跟你说一声,还有一两年工夫,你得空另外物色个伙计。”
    杨萱叹口气,“别人我不放心,只放心小九。”
    程峪扫一眼旁边眼观鼻鼻观口的萧砺,莞尔笑道:“要是小九听见这话,大嘴能咧到耳根后面……杨姑娘无需担心,罗进言语不多,但为人端方行事正直,有他在,断不会容忍伙计偷奸耍滑欺上瞒下。”
    杨萱无可奈何地说一句,“好吧”,将头一排最西头那座院落往外画出个跨院。
    程峪仔细看过,将几张纸都收起来,“过完上元节,朝廷开印,我请工部营缮司的帮忙核计一下需要多少木料石料,青砖瓦片,姑娘这会儿就开始备料,忙完春耕正好动工,不耽搁工夫。”
    杨萱愁眉苦脸地说:“这些东西该怎么准备?大致什么价钱,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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