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在告诫杨萱,切不可跟萧砺行止无状。
    杨萱脸一红,低声应道:“舅母教训得是。”
    送走辛渔跟辛三太太之后,天气愈发地冷,没几天竟然飘飘扬扬地落了雪。
    杨萱站在廊下,两手抄在衣袖里望着柳絮般飞扬的雪花,跟春桃道:“文竹屋里就月牙自己,总觉得不放心,不如你送柳娘子过去帮衬几天,等出了月子再回来。”
    入秋之后,文竹肚子渐大,松枝便找了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在家里洗衣做饭。
    这会儿落了雪,说不定还要上冻,文竹进出都得要人搀扶着,一个人怕分不开身,再者,小丫头没经过事儿,不一定会伺候月子。
    春桃点头应着,跟柳娘子说了声。
    杨萱已经寻出入秋时候絮的一床厚被让春桃带去。
    再过三日,松枝喜滋滋地过来给杨萱磕头,“姑娘生了,大胖小子,六斤八两。”
    春桃“啐”一声,“怎么说话呢?”
    乍一听还以为是杨萱生了孩子。
    松枝浑不知所以,兀自喋喋不休,“三更天发动的,去找稳婆,稳婆让回家等着。幸好有柳娘子在,要不我们都抓瞎了……辰初两刻生下来的,足足疼了四五个时辰,文竹受累了,太不容易……”说着,眼圈便有些发红。
    杨萱笑道:“你知道她不容易往后就好好待她……月子里好好照顾着,别让她受累,更不能动气,月子做不好一辈子的事儿。”
    松枝连忙答应着,“姑娘放心,柳娘子都交代我了,我记着呢。”
    杨萱抿嘴笑笑,让春桃把厨房里的鸡蛋都找出来,再带上半口袋小米以及半斤红糖,告诉松枝,“文竹身子肯定虚乏着,我今儿就不过去了,等洗三的时候再去。”
    松枝应声离开,不大工夫又回转来,“姑娘,还有件事情,文竹说请姑娘赏个名儿。”
    杨萱笑道:“我哪里有这本事取名字,家里有个现成的举人老爷,你去请李先生取一个。”
    松枝拍一下脑门,“好,我找李先生去。”
    临近傍晚时,李山拿一张纸来找杨萱,“我想了几个名字,姑娘看哪个更合适?”
    将纸铺在桌面上,上面写着四个名字,分别是郑来、郑康、郑吉和郑泰。
    都是好意头的名字。
    杨萱一眼就相中了郑泰。
    李山道:“泰字沉稳,可太重了,怕三多的儿子撑不住,如果姑娘也觉得好,那就用泰字。”
    听李山这么说,杨萱却有些犹豫,思量片刻,指着郑来道:“用这个吧。”
    好记而且上口,小名就叫做来哥儿。
    洗三那天,杨萱一早与春桃去了干面胡同。
    松枝没在家,小丫头月牙引着两人进到屋里。
    文竹倚在靠枕上,神情很憔悴,眼底一片青紫,明显还没有缓过劲来。
    杨萱讶然道:“怎么回事,夜里没睡足?”
    文竹不说话,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杨萱顿时慌了,急忙掏帕子给她擦拭,“千万别哭,月子里哭最伤眼睛,到底怎么了?是松枝欺负你了?”
    文竹哽咽着说不出话,一个劲儿直摇头。
    旁边柳娘子插话,“这可冤枉郑大爷了,是太太奶水不足,小少爷吃不饱,夜里哭得厉害,太太是急的。”
    杨萱松口气,劝慰道:“你别急,心里越烦躁奶水越不来。好好喝两顿汤水,心头一松快,说不定就下来了。”
    柳娘子笑道:“姑娘说得是,可小少爷一哭,太太就沉不住气。”说着,出门端了盆热水,绞了帕子递给文竹,“擦把脸,看伤了眼以后怎么给小少爷裁衣裳。”
    文竹道声谢接过帕子擦干泪,又要下地给杨萱磕头。
    杨萱急忙摁住她,“你好生躺着,别折腾了……松枝呢?”
    “听说鲫鱼汤下奶,一早去买鲫鱼了,”文竹叹口气,朝窗外看两眼,“这大冷天,河里没准上了冻,哪里有鲫鱼卖?”
    杨萱随着叹一声,“就为了松枝,你也不能再哭,看你哭他肯定更不好受……你试试猪蹄子炖黄豆、猪肝炖花生米,还有羊肉炖当归也管用,一天三顿换着汤水喝……即便一时半会下不来奶,把小米粥熬得稠稠的,撇起上层的汤水喂给孩子也能喝。”
    前世,她生完夏瑞也是自己喂奶。那会儿夏太太待她还好,生怕奶水不够,每天用羊杂碎或者猪肝炖汤喝。
    羊杂碎和猪肝都很便宜。
    她喝了约莫小半年,奶水一直足足的。
    文竹点点头,“好。”
    正在这时,旁边小被子里突然传来婴孩嘹亮的大哭声,杨萱吓了一跳,笑道:“真是一把好嗓门,看来没怎么饿着,中气十足。”
    柳娘子快手快脚地帮婴孩换了尿布,用包被捆好,递给杨萱,“姑娘瞧瞧,可俊俏着呢。”
    杨萱一手托着包被,臂弯架住婴孩脑袋,仔细打量下,“眼睛像松枝,鼻子也像松枝。”
    春桃凑近前,笑道:“还真是,就只嘴巴像文竹姐。”
    文竹跟着笑,“可不是,十足十像他爹。”
    几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婴孩相貌,婴孩听若未闻般,撇下嘴,从容地阖上了眼。
    杨萱轻轻点一下他的小鼻子,对文竹道:“李先生给取了名字,叫做郑来,来福来寿来好运……说不定奶水也就来了。”
    “借姑娘吉言,”文竹欢喜不已,看着婴孩喃喃唤道:“来哥儿,不说别的,福气倒是有,能让举人老爷亲自给你取名。”
    说话间,吉时已到。
    稳婆怕天冷冻着来哥儿,没敢解开包被,只两手在盆里蘸了几滴温水,点在来哥儿脑门和脸腮处,又将他的小手洗了洗,一边洗嘴里还念念有词。
    杨萱往水盆里扔了个五两的银元宝,春桃随其后,扔了只一两的银锭子。
    稳婆喜不自胜,又念出一箩筐的吉祥话,才高高兴兴地离开。
    杨萱见已近晌午,不愿打扰文竹休息,与春桃也告辞回家。
    没想到萧砺在家,杨萱讶然不已,“大人怎回来这么早?”
    萧砺不答反问,“你去松枝家里了?”看着她因寒冷而略带潮红的脸,用力揉了揉,“这么凉,冷不冷?”
    杨萱避开他的手,“还好。”
    那就是冷了。
    萧砺将她抱在自己腿上,顺势揽住她腰身,柔声道:“再出去的时候带个手炉。”
    “在家里没觉得冷,没想到外头风还挺大。”杨萱偎在他肩头,把适才的事儿告诉他,“孩子像松枝,一对小眼睛很机灵,嗓门却不小……松枝出去买鲫鱼了,这大冷天也不知能不能买到。”
    萧砺笑道:“多跑几个地方,应该会有卖的。”顿一顿,开口道:“萱萱,我明天要出趟远门。”
    杨萱“腾”地跳下地,直盯着他问:“去哪里,几时回来?”
    第154章
    萧砺目光有些闪烁,“去大同, 大概两三个月就能回, 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话语含含混混的,明摆着就是心虚。
    现在是十月底, 再有两个月就过年了。
    按照他的说法,过年是根本不可能在家。
    就留她一个人守着偌大的房子, 又有什么意思?
    杨萱一阵气苦, 沉着脸不乐意理他。
    刚好忆夏端来午饭, 杨萱也不招呼萧砺,先净过手就着干豆角烧肉吃了小半碗饭, 不等消食,便往内间歇晌。
    杨萱以为睡不着的,没想到一沾枕头就觉出浓重的倦意, 很快迷糊过去。
    这一觉睡得久,等睁开眼,屋里已经全黑。
    椅子上影影绰绰有个黑影, 瞧不真切面目,可只看那魁梧的身形就知道是萧砺无误。
    杨萱心里存着气,轻轻翻个身将脸朝向内侧。
    几乎同时, 杨萱听到萧砺的问话,“萱萱,你醒了, 怎么睡这么久,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杨萱闷声道:“我没醒, 我还要接着睡,一直睡到明天早上……大人不用管我,等天亮开了城门拔腿走掉就是。”
    言语间,明显是在赌气。
    萧砺岂会听不出来,半跪在她床前,手指拾起她一缕散发,轻轻绕在指间,柔声道:“萱萱,我也不舍得离开你,想时时刻刻陪着你……这次事情太过紧要,我对大同那边熟悉,指挥使特地指了我。萱萱别生气了,要不我走得也不安心……行李还没收拾,萱萱你说我带哪件衣裳?”
    杨萱咬咬唇。
    以往他都是拎个包裹就出门,里面至多塞三两件衣裳,不也安然无恙地过来了?
    这回倒想起让她收拾行李了。
    有心不理他,却是舍不得,磨磨蹭蹭地坐起身。
    萧砺早将搭在椅背上的棉袄拿过来,给她披在身上,讨好地笑着,“还有前回的药粉,也一并带上。”
    杨萱系好盘扣,又穿上夹棉裙子,淡淡开口:“掌灯。”
    萧砺屁颠屁颠到外间点上灯烛,小心翼翼地端进来,“萱萱,灯来了。”
    神情比大黄都殷勤,倘若他长了尾巴的话,恨不得摇断了。
    杨萱觉得好笑,又觉酸楚,狠狠地瞪他一眼,打开衣柜。
    衣柜是双开门的,分左右两边,右边是她的衣裳,几个格子都塞得满满当当,右边是他的,明显要空荡得多,却是摆得整齐。从上往下依次是长袍、裋褐和中衣,最下面有两个纸糊的盒子,一个装着袜子,另一个盛着荷包、香囊等零星小物。
    萧砺不讲究衣着,出门办差更是简单,恨不能什么都不带才省事儿。
    杨萱找出原先的羊皮夹袄,和一件絮得很薄的棉袍子,再带两件外衫,两双袜子加上兔毛护耳就足够了。
    只是袜子太薄,怕会冻脚。
    早知道他要去大同,应该给他做双棉袜。
    杨萱把药粉和两贴伤药膏用匣子盛着,跟衣裳一道包在包裹里,没好气地说:“拿着。”
    萧砺咧嘴傻乎乎地笑,“多谢萱萱,萱萱最好了。”
    杨萱不听他花言巧语地哄骗自己,扬声唤忆夏摆饭。

章节目录

娇娘敛财手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御书屋只为原作者茗荷儿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茗荷儿并收藏娇娘敛财手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