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女士“啊”了一声,“藏起来?藏哪儿啊?”
    “不是你想的那种藏起来,”大伯母又瞥她一眼,“是不能叫人知道,这孩子是我们何家的头一个重孙辈。”
    邱女士恍悟,“哦……”
    这种操作她听说过,改名改八字什么的,可以蒙混过命数,避灾躲劫。不过这得高人中的高人,才能办到。以何家的实力,能请到高人中的高人指点,实在正常。
    大伯母接着说:“大师说了,只要藏到五岁,这一劫就算是过去了。往后都会顺顺遂遂了。”
    邱女士拍着胸口,“那就好,能破解就再好不过了……”
    大伯母微微一笑,“是啊。多可爱的小孙孙,运势不运势的还是其次,保护孩子平安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听了这番话,邱女士哪能还不明白,所谓“跟何家运势大有相关的要事”,就是让这个被藏起来的孩子认祖归宗呗!
    至于孩子藏在哪一家里……
    邱女士倒是想继续追问,但看大伯母又阖上眼睛,一副不打算再继续透露下去的样子,她忍了又忍,还是闭上了嘴巴。
    打探八卦得把握个度,打听过了头,就要惹人厌烦了。惹了别人无所谓,何家她可不想得罪。
    反正县城就这么大,她从别处探问,总能弄个清楚!
    这是邱女士这辈子离豪门八卦最近的一次。一出美容院,她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手机。
    给麻友们打了一圈电话,收获了一条重要信息——昨天何太太去过第一人民医院小儿外科,还特别找了人,要求让主任医师亲自看诊。
    也是昨天,有个高大帅气——巨帅巨帅,万里挑一的那种——的大帅哥开了辆特别酷炫的跑车,开进了第一人民医院,也是冲着去了小儿外科。
    邱女士自然马上就问到了小孩子是哪个。
    是颜家的老来子,四岁多五岁不到,昨天在幼儿园从滑梯上摔下去,磕到了头。好在有惊无险,没有大碍。
    邱女士直拍大腿。
    瞧瞧,搞不好这就是大师说的劫数呀!
    不过等等——小朋友如果不是颜家的老来子,是何家的小重孙,这辈分……是怎么算的来着?
    她细想过后,不禁啧啧感叹。这些豪门世家做事真是够狠,为了藏得彻底,竟然连辈分都给改了……不过事关运势,也难怪这么谨慎!
    大伯母在这边搞玄学,另一边,不仅没听到一声“爸爸”,还被儿子当成坏人的何语,将满心的郁卒尽数发泄在了小胖墩王世哲一家身上。
    王世哲家里确实还算有钱,父母做的是烟酒生意,高级别的代理经销商,利润不菲,在当地也有些这样那样的人脉。而王世哲是家中独苗,平日里跟着爷爷奶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惯得嚣张跋扈。
    昨晚听说儿子在幼儿园惹了点事,但反正吃亏的不是自己儿子,王世哲的父母压根儿没放在心上。王世哲的奶奶更是轻描淡写——小孩子不懂事,推推搡搡,磕磕碰碰多正常啊?
    于是一家人仍然围着宝贝独苗苗转,第二天送上校车,照样正常上幼儿园。
    至于赔礼道歉,想都没想。
    然而才过晌午时分,王家公司里突然来了人,要突击检查仓库。
    王世哲爸爸迎上去递烟,心里犯起了嘀咕——他明明都打点的妥妥当当的,怎么会突击检查?而且这回来的怎么都是生面孔?
    来人根本不接他的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出示了证件,就强硬地要求开仓库。
    王世哲爸爸先敷衍应付着,一边紧急联系熟人,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知熟人也是一头雾水,说他会去打听一下。结果这一打听就没了回音。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完全没有给他做手脚的余地,而且软硬不吃,他实在拖延不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检查的人打开仓库,开始翻检货品。
    在家的王世哲的爷爷奶奶还不知道这一节,吃完中饭,正打算出门在小区溜达一圈。这时门铃却响了,有不速之客上门。
    颜母板着一张脸,在她身旁是打扮精致的大伯母,才做完美容,格外容光焕发,贵气逼人。大伯母背后,还跟着个神情严肃的壮汉。
    颜谧被警队一通电话就叫走了,指望不上,颜母还是咽不下王家这口气,把阿宝交给颜父照顾,杀气腾腾就出了门。
    结果没走出几步,一辆车缓缓减速,慢悠悠在路边停下。后座车窗摇下,露出大伯母的脸,“是去踢馆吗?走啊,一起。”
    颜母不理会她,自顾自搭了公交,晃晃悠悠到了王世哲家住的小区。
    然后就在楼下碰到大伯母。看见她还抱怨,“真慢,坐我车来不省事多了……”
    等电梯的时候还念叨,“谧谧妈啊,不是我说你,一把年纪了,怎么就不懂得享清福呢?喝喝茶遛遛狗,没事做个脸多好?还跟女儿抢儿子……你可真出息!”
    种种原因,颜母被皮笑肉不笑的王世哲奶奶让进家门的时候,浑身气压低得吓人。
    王世哲家里装修得富丽堂皇,欧式与中式混搭,金光灿灿,充满了暴发户的气息。大伯母感觉眼睛都要瞎了,只想速战速决赶紧离开。
    “你们家孩子上学去了啊?”她抢在颜母前面开口,“也是,不幸出生在这家里,是得多在学校好好学学,弥补家教的不足。”
    这话说得着实不客气,连颜母都惊了。她是上门来理论的没错,可是……可是一般人都是先礼后兵吧?
    王世哲奶奶气得鼻子都歪了,“你谁啊你?会不会说人话?”
    “我是你奶奶……啊不,我是墨一的奶奶,”大伯母吹了吹指甲,“我说的当然是人话,就是说给不做人事的熊家长,有点对牛弹琴。你们家孩子在幼儿园横行霸道,害我们墨一受了伤,你们是不知道呢,还是知道了故意装死?……哇!”
    哇这一声,是因为王世哲爷爷铁青着脸,抄起烟灰缸丢了过来。被大伯母带着的保镖接了下来。
    她就是怕两个女人上门吃亏,才特意又带了个人。果然派上用场了。
    “说不过就动手?也难怪会教出那样的熊孩子来。”大伯母笑得嘲讽。
    王世哲奶奶指着大伯母的鼻子,手直哆嗦,她转头瞪颜母,“姓颜的,你们别太过分了!不就是小孩子不懂事推搡了两下吗,啊?你们这上门骂街算什么?”
    “小孩子是不懂事,你见我骂小孩子了吗?”大伯母闲闲道,“我骂的不是不懂事的大人吗?怎么,孩子惹了事不批评教育,不赔礼道歉,难不成你们还觉得自己教育得当,该受表彰啊?”
    “行了!”
    王世哲爷爷头一扬,鼻孔朝天,“扯这么多有的没的,不就是想讹钱吗?”专挑他儿子不在的时候来,还带个打手来充场面,还不是觉得他们两个老的软柿子好捏!
    他示意王世哲奶奶,“给她们一千块,打发了得了。”回头再让儿子整治这颜家人!
    这太侮辱人了!颜母气得直哆嗦,话都说不出来,大伯母怒极反笑,看王世哲奶奶还真的掏了钱出来,她腾地站起来,劈手夺过,“一千块?”
    王世哲的爷爷奶奶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鄙夷表情,而大伯母脚跟一转,到了王世哲爷爷的面前,抽出一张粉红纸币,朝王世哲爷爷脸上大力一拍,“一百块!”
    纸币哗啦,耳光清脆,王世哲爷爷惊愣住,大伯母却动作不停,随手扔了那张钱,又抽一张,再往那张老脸上拍,“两百块!”
    “我艹你妈——”王世哲爷爷怒极暴起,被保镖一手按了回去,另一只铁扇般的大掌摁住张牙舞爪的王世哲奶奶。
    大伯母连眉梢都没动一下,仿佛听不见两人的骂骂咧咧,一张接一张的抽——
    啪——“三百块!”
    啪——“四百块!”
    ……
    啪——“一千块!”
    最后一张是拍在王世哲奶奶的嘴上的。大伯母甩下轻飘飘的纸币,拍了拍手,“你还嘴贱,骂了我们阿宝?拿去买个好点的牙刷吧,嘴臭是会传染给下一代的。”
    王世哲爷爷半张脸都被九百块打肿了,颜母看得目瞪口呆,连发怒都忘记了。
    还……还能这样搞啊。
    “你们等着!回头我儿子弄死你们!”王世哲奶奶疯了一样叫嚣。
    “何必回头呢?”大伯母抱着手臂,本来是态度好点,主动赔礼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这家人却这么死不悔改,她也动怒了,“不如你现在就叫你儿子回来?”
    王世哲奶奶狠狠地剜着她,给儿子打电话。
    儿子接起电话却很不耐烦,“我这边有事,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先挂了。”
    王世哲奶奶面子上挂不住了,“都让人打上门来了,还不重要吗!”
    “什么?”她儿子刚问了句,背景里便有嘈杂的吆喝声响起,“你们先报警,我这边真的忙……”
    “你忙什么忙?我们的死活都不管了?”王世哲奶奶直咬牙。
    “你这不是还能给我打电话吗!哪就要死要活了?”她儿子暴躁,“生意都快保不住了,以后喝西北风去啊!别添乱行不行!”
    吼完就挂了电话。
    大伯母“啧”了一声,“看来您儿子今天是没空来弄死我们了。什么时候有空了——算了,我看他是不会有空了。”
    说完挽起颜母,施施然转身,步出王家的门,徒留两人在后面叫骂,却被保镖挡着追不上来。
    “肯定是阿语出手了!”大伯母喜滋滋,“自以为有钱了不起?呵,没见识!听没听说过一夜之间破产负债?”
    又甩了甩手,咕哝着,“老王八脸皮真糙!我手都疼了。”
    颜母神色复杂。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看那两个老无赖的架势,如果是她自己上门来理论,别说出气了,少不得反过来还要被气得够呛。
    大伯母将颜母送回去,跟上去看阿宝。一进门发现何语也在。
    她用眼神询问:怎么样?
    何语盘腿坐在地上,不时给沉迷在乐高积木中的阿宝递零件,抽空冲她点点头。
    大伯母回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加油讨好儿子,胜利就在眼前!
    她还约了人,看过阿宝就走了。
    颜母看着把客厅一角堆得满满当当的那几大箱子乐高,气不打一处来。糖衣炮弹,这就是糖衣炮弹!
    何语送完颜谧回d城,便又回转到了县城。他带着几箱子乐高上门的时候,正好是颜母同大伯母去王家踢馆那会儿。
    虽然带了礼物,可阿宝直往颜父身后躲,看着他的眼神特别警惕。好像生怕他要强行带走他一样。
    小嘴抿得紧紧的,别说叫爸爸了,连话都不愿意说。
    何语想起昨天从医院回来,小家伙还叽叽喳喳,跟他亲亲热热的问东问西,顿时心都碎成了渣渣。
    “宝宝,”他收拾起玻璃心,蹲下身与他视线平齐,摆出最最可亲的表情,“爸爸没有要让你跟外公外婆分开,真的,保证。”
    阿宝绷着小脸,像是在衡量他的可信度。半晌,他小声问,“妈妈呢?”
    终于肯跟他说话了,结果第一句还是问妈妈。何语心里有点点酸,很快压了下去,柔声问:“宝宝知道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阿宝不假思索:“警察啊。”还附送一个“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知道吗”的鄙视眼神。
    何语:“……”不是,我这是个设问句啊!
    咽下一口老血,他只能继续保持可亲脸:“妈妈是警察,警察要忙着抓坏蛋啊。”
    阿宝“哦”了一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住地打量着何语,他又小小声问,“你真的是我爸爸吗?”
    终于听到这两个字,虽然不是真的叫他,何语的心仍然像是被柔软的云朵撞了一下。
    他试探着握住阿宝的小手——小家伙的手可真小,还没有他的掌心大,手背肉呼呼的,凹进去的几个小肉窝可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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