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软软的,却带着一点怒气。
    这么温柔的男人喊自己吃饭,她就算是胃要撑炸了,也会爬起来,护士心想。
    结果男人一点都不恼,反倒是轻笑一声,开门走了进去,掀开薄薄的被子,不顾床上那小人的挣扎,把她抱了起来。
    “没开空调,你缩在被子里不热吗?”
    那小人哼了一声:“为什么开不了空调,怪谁?”
    男人好脾气地接过话来:“怪我,怪我要把窗子都打开,其实味道差不多没——”
    他在女人的瞪视之下默默住了嘴,抬起步子静静往外走。
    护士赶紧收回视线,怕男人发现自己一直在偷窥,眼观鼻鼻观心地放慢动作,摆弄起桌上的餐具。
    “……饭总得要吃……不方便的话,我喂你?”男人低低的声音一点点飘过来。
    护士撇了撇嘴,心道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即便没什么大碍,但只要装上几番,总会激得男人精心的呵护。
    待看见抱着女人的男人走了出来之后,她又立即收敛起表情,微笑着指了一下桌面的菜肴:“您好,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男人点了点头,看向自己的时候神色浅淡,连一点温柔都不舍得顺带给自己半分:“谢谢,待会有需要我再叫你。”
    她失落地哦了一声,慢慢地走向门边。
    在关起门的时候,她留了一条小缝,站在门口望着那被放到了椅子上的女人手里被塞了一双筷子,然后哆哆嗦嗦地颤着手往盘子伸了过去。
    跟她挨得很近,紧贴着她的男人沉沉笑了两声,伸出大掌就要接过她的筷子。
    结果那女人用左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手背,声音带着薄怒:“你个罪魁祸首,还敢笑!”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敛起了笑容,嗯了一声,低声哄劝:“我不笑了,你手还这么酸,我喂你吃好不好?”
    女人的脸瞬间红了起来,放下筷子抬起小手捂住他的嘴:“你……还说!别说了!”
    男人眉眼里满含着笑意,弯着眼角把她的手拉了下来,又在纤细白皙的指尖上轻轻印了一吻:“好,我不说了。”
    那少女才轻哼一声,放下了抖着的手,重新捡起了筷子。
    最后,在好几片肉都在中途掉到了桌面上的时候,那男人终于不耐地眼眸一眯,直接抱起了她,把她按到了自己大腿上坐着。
    左边铁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不容拒绝地夺过她的筷子,往盘子里伸了过去。
    那小女人还在不停地挣扎着:“混蛋……我自己来,放开我……”
    男人压低了嗓音,话里有那么几分威胁的意味:“你继续蹭,是想再来一遍?”
    小姑娘瞬间僵直着身子,不动了,鼓了鼓腮帮子,和男人对视了一会。
    看见他没有一点松动的意思之后,她才慢慢地软了下来,乖乖地趴在男人的胸口。
    “小陈,你在这干嘛?”背后有个声音传来,吓得她打了个激灵,悄悄关上了门。
    就怕里面的人发现自己在偷窥。
    不过不看也知道,接下来估计就是柔情蜜意的喂食环节。
    虐狗行为,不看也罢。
    她转过身子,看着站在不远处穿着白大褂的严医生,快步走了过去,小声问他。
    “这vip病房的病人,真的可以出院了吗?我觉得她的手好像不太对劲啊……”
    严医生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什么不对劲?进来的时候她的家属吼得整个医院都听见了,让我们给她做一个最详细的全身检查。”
    “除了体重偏轻了一些之外,没其他什么毛病。”
    小陈哦了一声,心想果然是装出来的呢。
    那少女看来也深谙爱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个道理啊。
    第49章 四十九块都不给我 ...
    尤一从小就没见过什么亲戚朋友, 除了沈知非以外,基本上逢年过节她都是和钱富沈知是待在家里。
    钱富是告诉她说他们家在她出生前移居的z市,很多亲戚都不在本地, 所以都没怎么来往。
    也是直到现在, 她才明白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是钱富怕管不住嘴的亲朋好友说漏了些什么, 被她知道家里的真实情况。
    于是,借着即将到来的寿宴之际,钱富决定在众人面前把自己家的崽公诸于世!
    告诉全天下,他也是有小棉袄的人!
    而尤一却有些紧张。
    她没有参加过这么大的宴会,从小到大不管是钱富还是沈知是的生日, 都是在家里由三个人, 或者加一个沈知非一起庆祝, 由沈知是做一个非常好吃的蛋糕——
    这个制作人暂时存疑, 虽然没有问,但八九不离十,这蛋糕估计也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厨做的。
    当得知这一次寿宴是在z市最大的酒店举办的时候,紧张到几天都没睡好。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紧张, 但就是觉得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人, 还是以寿星女儿的身份,自己一旦有什么行差踏错, 那丢脸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脸。
    听到她的话, 贺凉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今晚你去我家。”
    尤一:“???”
    她不懂这话题的转折为何如此妖娆,从寿宴一下就拐到了去他家的这个话题。
    “不是几天没睡好吗?”他神情松懒地靠在玻璃展柜上,两人出来打算给钱富买生日礼物, “今天晚上我抱着你睡。”
    尤一:“……”
    按照他之前这样那样的做法,去他家睡肯定更加睡不好了……
    不对不对,她晃了晃脑袋,抬眼望了一眼抿嘴偷笑的柜姐,咬着唇捏了一下他腰上的一块软肉:“你严肃点啊!”
    男人抓着她的小手唔了一声:“我很严肃啊。”顿了顿,他又补充,“你也没必要太紧张,就当做在自己家里一样。”
    尤一抿了抿唇,拧紧了小眉头,小声说道:“可是不是真的在家里啊……而且在家里,我也很紧张。”
    前几天,她终于跟着钱富去了那个从未驻足过的家。
    在她的认知里面,别墅这些豪华建筑都是处于半山腰亦或是郊外地带,总归是一些不碍着人的地方的。
    但跟着钱富穿过了一条河,河的那一边,离城中村仅几公里远的地方,赫然矗立着一片与其他的建筑格格不入的别墅区。
    钱家所在的别墅在别墅区的最里面,并不太大,地下车库连带着地上的楼层统共四层,花园里有一个小型的游泳池,院子里种着一些她认不太出来,但觉得很漂亮的花卉,旁边还有一个一层的小平房,沈知是说那是园丁住的地方。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干净到尤一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往哪里坐的感觉。
    想起城中村的那小两房的家里,虽然也不会凌乱,但沙发上的抱枕娃娃,以及桌面上的一些她随手就能拿到的小零件,譬如遥控器水果盘纸巾盒之类的,摆得错落中又有致,看起来就很温馨。
    不像这里,每样东西都像是画了个无形的圈圈,一物归一地,摆得井井有条,让本就宽敞的房子看起来更加空落落的。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来这里到访的客人一样,板着小腰杆坐的笔直,唇瓣抿得紧紧的,一脸的严肃。
    甚至比之前去支教的时候,见到心上人的爸爸妈妈还要紧张。
    等到要吃晚饭的时候,她被领着到餐桌边坐下,看着桌面上按着大小粗细摆放整齐的刀叉碗碟,又抬起眼,望了一眼看着在桌子的另外一边,离自己大概半米远的钱富和沈知是,她十指收了又张,张了又合,良久才拿起了其中一只圆形的勺子,把面前的汤给喝了个干净。
    其他什么都没有动。
    钱富却只以为是菜品不合口味,这是尤一第一次回到家里的第一顿饭,他提早就下了嘱托,让准备饭食的人机灵一些,不要太过于随意了。
    说实话,等餐盘把桌子摆了个满满当当的时候,他也被吓了一大跳,但毕竟是自己交代下去的,他也没话可说,只能一如既往乐呵呵地招呼着妻女开餐。
    看到尤一闷闷不乐地没吃多少就搁下了勺子,他有些失落地跟妻子对视了一眼,心想女儿还是没有原谅自己对她撒的这个谎啊。
    看,嘴上不说什么,实际上还是用动作代替回答。
    两父女就这么沉默着吃完了晚饭,到底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尤一借口自己不舒服,没在楼下待多久,就被佣人领着上了楼,到了那被装饰成粉红公主房的房间。
    那张床看起来就很柔软很舒服,但她在上面来回翻了几滚,只望着天花板呆呆地发了半夜的怔,也没能安稳地睡上几个小时。
    听了她的话,贺凉喻把那句‘那其实是你爸开的酒店,差不多也是你家’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他俯身低声问她,“你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呢?”
    尤一眨了眨眼,有些迷茫:“说什么?说我其实不喜欢现在这样,我还是以前那样无拘无束,过搬砖揭瓦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
    “爸爸听了会开心吗?”她声音很轻,“他已经为了我,放着舒服安逸的日子不过,陪着我窝在小房子里快二十年,他肯定很想我快点融入到新的环境里吧,我也不希望他为了我再去委屈自己些什么。”
    话没说完,脸颊突然被捏了一下。
    “嘶……痛痛痛!”她捂着脸皱着鼻子看他,“你掐我干嘛?”
    贺凉喻垂眼看着她笑:“之前跟我说让我跟我爸妈敞开心扉的时候,小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到了自己就纸上谈兵了。”
    “小笨蛋,即便他是富得留尤董事长,那也改变不了他是你爸爸的事实,有什么好怕的,他肯定也希望你有什么话直说,不要闷在肚子里。”
    **
    寿宴当天,尤一是跟贺凉喻一起到的宴会现场。
    钱富最近一直沉浸在孩子跟自己不亲了,肯定是还在怪罪自己的失落和惆怅里,看着她跟混小子在一起的时候笑容好像要更多一些,也没强求什么,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宴会场地非常地大,尤一在路上已经鼓着小拳头打了很久的气,想着待会找时间跟钱富说清楚自己最近的困扰。
    等到进了旋转门,被穿着帅气西装的侍应小哥哥领着到会场的时候,她望着里三层外三层围在钱富身边的人,一张小脸立马耷拉了下来。
    她都快要看不见自己的爸爸了。
    虽然也有钱富太矮的原因。
    她低头又望了自己一眼,她今天隆重打扮了一番,蹬起了十厘米高的高跟鞋,画了一个稍浓的晚宴妆,额前的碎发也被定型到了鬓边,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精致,显得眼睛更大更灵动。
    她当时望着镜子里的人,几乎要认不出来那是谁。
    一路上高跟鞋穿不习惯,她大半段路都是由贺凉喻半掺半扶自己走进来的,等到在一旁的休憩沙发上落了座,贺凉喻低声问她要喝些什么,他去拿给她喝。
    她顺手朝路过端着盘子的小哥哥手上一指:“那不是有吗?”
    那小哥哥看到她指向自己,微笑着走路过来,温声问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贺凉喻单手搁在她身后的沙发椅背上,虚虚搂着她,闻言淡着脸摇了摇头:“谢谢,我们不喝酒。”
    尤一才知道这端着盘子走来走去的小哥哥,只带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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