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了十几年数理化,要喜欢早喜欢上了,这很难懂吗。”周明叙面无表情,“总该吃过苹果才知道自己不喜欢,你不能因为我吃了十年苹果,就说我在吃到梨之后喜欢梨不对。”
    他想,也许日复一日面对枯燥乏味试卷产生出的麻木,只是为了衬托他手指搭上键盘那一刻,内心完全没拥有过的汹涌澎湃。
    是走过了那么多条路,才知道脚下这一条,是他想要的。
    周父连连摇头:“你只是不想努力了。”
    这句话点燃了周明叙,仿佛他这些天熬过的夜,承受过的压力,顷刻之间被人用一双手抹的干干净净。不承认他的选择就算了,到头来,连他的付出都要被忽视。
    少年蹙着眉,竖起刺:“你知道电竞竞争多激烈吗?我混日子怎么不找个国家岗位混吃等死?”
    “我倒宁愿你找个国家岗位!”周父脾气也上来了,“这么多正儿八经的职业你不选,选个这么不务正业的,你觉得合适吗?!”
    周明叙看了一眼表:“不和你说了,我要走了。”
    周父见同他讲了这么多,他却油盐不进,更是怒不可遏:“站住!不许去!”
    周明叙打开门,眼尾扩出凛意,掷地有声道:“我非去不可。”
    “我看你是疯了!拿前途当儿戏!”周父在后头大喊。
    周明叙勾了勾唇,留了句话在门里:“我知道,你只是觉得到时候和你那些朋友比儿子,人家儿子是律师是政要人物,而你儿子只是个打电竞的,多没面子。”
    ……
    周明叙走进电梯,按了一楼。
    快要走出小区门的时候,听到周母声嘶力竭地唤他:“周明叙!!”
    ///
    乔亦溪是在下午的时候接到电话的。
    电话那边很嘈杂,是乔母打来的,内容也……让人恍惚像在梦里。
    乔母同她说,周父高血压发了,被家里人送去医院,做了个手术,现在脱离了危险正在病床上躺着,让她过去看望一下。
    乔亦溪坐上车的时候还很迷茫,看着昏昏欲坠的夕阳,想着,怎么就突发高血压了呢?
    赶到医院去的时候,果然看见在病床上修养的周父,她放下自己买的水果,同周母聊了两句。
    过了会,周母才长长叹息一声:“你知道明叙在哪吗?他刚刚出去了,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他。”
    乔亦溪几乎是顷刻间就懵了:“刚刚……出去了?”
    这才后知后觉的拿出手机看时间,这时候他不应该在比赛吗?为什么周母说他刚刚从病房里出去了?
    周母扶住额头:“他和你周叔叔吵架了,一直守在病房门口,等手术做完才走的,表情很差,我担心他有什么事。”
    “那我,我去找找看!”
    撂下这句话,乔亦溪匆忙往外跑去。
    跑到医院门口,才想到这样找他根本不是个办法,他应该不会在附近。
    乔亦溪给他打电话,漫长的等待之后,听筒对面停留在繁杂枯燥的“嘟嘟嘟”里。
    他没有接。
    她心急如焚,无头苍蝇似的绕着路一圈又一圈地找,手机里的电话挂断又拨,拨了却还是无人接听。
    打了二十多个电话,她终于放下手机,开始尝试登陆他的微信。
    之前有次聊天,他无意间告诉了她自己的密码。
    乔亦溪屏息输入账号和密码,登上了。
    消息提示闪个不停,一条一条应接不暇,红色未读取的圆点,此刻看起来像印着鲜红印记的章。
    她预料到了什么。
    最上头是马期成发来的消息,十几条,她徐徐往上翻。
    【我靠,我听说你没去参加比赛?!!什么意思啊周明叙,你咋了啊??】
    【?怎么不回消息,你别吓我啊!说话啊!!】
    【我操,叙神,比赛真的要开始了,你真的不来啊……】
    ……
    【你是和乔妹吵架了吗?是死是活跟我说声啊,我和傅秋现在都急死了!】
    【比赛错过了也没事,就算是睡过头这种傻逼理由也原谅你,你回复一下行吗,为什么人间蒸发了?!】
    底下是傅秋的消息:【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去比赛?】
    再往下滑,很多都是问他为什么没去比赛的消息。
    【叙神,老子为了看你的直播,翘课跑来网吧开电脑,最后发现你没去??】
    【咋整的啊,为啥你的位置被另一个我没见过的人顶替了?】
    【没有你,你们战队的比赛果然没什么好看的。】
    【我期待了这么久,你怎么缺席了。】
    乔亦溪咬住下唇,咽了咽嗓子,打开他和教练的对话。
    往上翻,十一点的时候,周明叙发出去了一条消息。
    【抱歉,家父需要紧急手术,我得陪着,不能去比赛了。】
    教练:【好吧,我想想办法。】
    短短七个字,却再不能更无奈。
    越是简单,越是棘手。
    乔亦溪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很久,仍然觉得没有回过神来。
    他准备了这么久的比赛,他寄予了那么多期望的比赛,他超额负荷用所有的休息时间去训练的比赛,他放弃了很多才能拥有机会的比赛,就这样错失了。
    虽然明年还有比赛,但是在一年之后了。他今年这样意气风发地等待大显身手,却因这样的理由不得不止步,看别人在镜头下风光无限大杀四方。
    怎么可能不失落,怎么可能不想短暂地消失。
    就像是还没准备好盾牌,四面八方已经飞过来箭矢,没预料到的结果到来时,往往能轻而易举地叫人崩盘。
    生活似乎总喜欢在少年最踌躇满志时,等在拐角给予重重的迎面一击。
    他现在该多难过啊。
    乔亦溪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睛。
    她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江边。
    已经入夜了,玲珑灯火自四面八方挂起,有人的衣摆被吹得猎猎飘摇,乔亦溪有种什么感觉似的一转身,看到站在夜色中的少年。
    他只是站着,没有表情,也不说话,双眸平静得几乎空洞地看着江面层叠的浪。
    像放空,又像想了很多。
    乔亦溪确认了好一会儿,这才敢走到他背后,咬了咬唇,伸出手环抱住他。
    她的脸颊贴在他背上,状似轻松地笑了笑:“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他没有说话。
    “没关系的,明年还有比赛,”乔亦溪尽量语气轻快,“你看,相当于多给了你一年准备呢,到时候你肯定更厉害。教练说今年拿不拿奖都说不准呢,说不定你明年真的就拿世界冠军了。”
    周边人声鼎沸,他这边却安静得不像话。
    不知多久过去,周明叙开口,声音嘶哑:“明年如果还是这样呢?”
    如果还是这样,在最重要的时刻周父进了手术室,他但凡还是个人。但凡还有一点良心,这时候都不可能再忤逆周父去打游戏。
    毕竟他们是因为游戏才吵架的。
    周明叙甚至在想,如果周父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还能拿得起键盘吗?大概浓浓的内疚会让他从此抗拒和电竞有关的一切。
    乔亦溪轻声说:“不会的。”
    “他们只是一时间观念难以转变,多沟通一会就好了,你相信我,我肯定努力说服我爸妈,然后让我爸妈去……”
    少年骤然打断她:“可是结果已经发生了。”
    她一愣。
    “如果没有我,”他闭了闭眼,“战队会分更多的时间给其他一定会出席的选手,我占据了整个队伍的重心,可今天,我缺席了。”
    “如果把我的时间分给今天要上场的替补,没有人会面对像现在这样棘手的局面,他们会比今天打得好得多。”
    乔亦溪知道,他除了失落,更多的是内疚和自责。
    他觉得自己辜负了大家几个月的付出,尽管这并不是他能控制的。
    “可你也知道这是意外,意外情况是不能避免的,你做得很好了。”乔亦溪又抱紧了些,“没关系,大家会理解你的,你也不要怪自己。”
    她第一次觉得面前的人特别轻,好像不用力抱住,就会飞走似的。
    于是她只好抱紧一点,再紧一些。
    鼻尖抵在他背上,也说不出什么更好的话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
    “会好的,好好睡一觉,马上就好了。”
    即将入夏的晚风夹杂着一丝燥热,风很大,连古树都差点被吹弯了枝桠。
    他们在夜色里站了很久很久。
    后来乔亦溪看到消息,说是周明叙的战队没有过预选赛,代表国家出战的是另外两个战队。
    而且,听说他们俱乐部要被收购了,老板换成谁,往后如何安排,一切都未可知。
    那段时间,略有动荡的俱乐部没有训练,周明叙的重心又挪回学校,周父则在医院养病休息。
    一切回归到平静状态,好像兵荒马乱的风起时只不过是一场梦,现在暴风雪离境,生活平稳如初。
    他还是和她一起上下课,一起吃饭,能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更多,该逗她还是逗她,该迁就她还是迁就她,可只有乔亦溪自己知道,还是缺了什么。
    他差了点状态,好像还有一缕灵魂没有回归到身体里,会毫无预兆地沉默放空,按理来说休息的时间更多,可他黑眼圈却更重。
    马期成和傅秋知道那件事之后,就一直来找他吃烧烤吃宵夜,也是怕他消沉。
    以往不爱出门的周明叙,现在倒不拒绝他们了,不定时会和他们一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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