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都在佛罗伦萨的柏拉图学园里努力成长,这边虽然教育环境不算太好,但达芬奇也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老师。
    “马基雅——”
    “大人,您和达芬奇老师可以称呼我为尼可罗的!”少年绽放出大大的笑容:“不用这么客气!”
    “尼克罗先生是我新聘请的顾问,”海蒂从善如流道:“列奥,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教他一些拉丁语和希腊语吗?”
    “当然可以,”列奥纳多友好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我还带了好些藏书过来,也可以都借给他看看。”
    他向来对旁人都宽容又友善,哪怕初次见面也不会设防太多。
    尼可罗小朋友努力不露出兴奋又激动的表情,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谢谢您!”
    这事就这么愉快地订下了。
    也就在手下帮忙给尼可罗安置住处的时候,来自西北的客人也终于仓促赶到。
    ——法国的大使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替热那亚共和国议和。
    这时间还真算是凑巧,上午这男孩才做完预言,下午就应验了。
    海蒂吩咐下属把大使先安置好时间,摇铃示意秘书官德乔把预言家先生带回来。
    她确实也隐约预感过这件事情。
    法国人其实不会轻易做出这种事情,但如今他们的存在实在太特殊了。
    从卢卡公国到拉斯佩齐亚,再到抵御热那亚的多次进攻,他们的效率和杀伤力都是那些人从未见识过的。
    虽然燧发枪在自己的建议下,自诞生以后就在不断改良,但直到最近一年,它的杀伤性才被发展到了极其恐怖的地步。
    其他城邦攻城可能需要上十天甚至好几个月,但这个女人带领的军队一路上雷厉风行,而且眼见着就要往一路西部扩张过去。
    热那亚以西的城市无不物产丰富又拥有诸多港口,更重要的是,它们就是隔着法国与神圣罗马帝国的天然通道。
    只要这个平衡被破坏,她完全可以用那被传闻为魔鬼之炮的诡异东西轰开波旁城的城墙。
    海蒂根本没打算签订所谓的和约。
    还有十天军队就将再次启程,而且会携带更多的物资过去攻城。
    但外交这件事,着实是个艺术。
    她初次做领主,从前虽然抱负与志愿都颇多,却也没有如此真切的尝试过。
    而那些雇佣兵头子们转职的军官,也对政治一窍不通。
    这个时候,一个咨询师的存在就颇为必要了。
    ——该怎样回答和应对,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尼可罗过来的时候,身上还喷了些鸢尾花气味的香水。
    “领主大人,”他行了礼道:“有什么吩咐?”
    海蒂示意德乔把地图铺开,把情况大概与他沟通了一下。
    “法国人来了?”少年扬起眉毛大笑道:“恐怕还带了不少礼物吧?”
    “说是替热那亚共和国来说情的,”海蒂慢条斯理道:“但我们都知道,他到底想谈的是什么。”
    人家要保的,根本不是那个小国的死活,而是在防着他们越界报复。
    尼可罗托着下巴坐在她的对面,低头凝视着这破碎又复杂的半岛地图,半晌才开口道:“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全面的理由。”
    海蒂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发动战争往往是需要理由的。
    战争本身其实都充满了罪恶和流血,严格来说不存在绝对的正义。
    但一个足够有力的理由,会引诱更多人成为军人为之厮杀,以获得颇为可观的荣誉与战利品。
    这个理由如果能够全面而充分,不仅能够辅助她在战争中处于舆论的优势,而且可以在她日后插手政治的时候拥有足够的底气。
    “您肯定思考过后面的事情。”尼可罗直视着她的眼睛,压低声音道:“您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一个海湾,而达芬奇先生,以及这城内的许多人,都可以辅佐您拥有一整个帝国。”
    最核心的理由将捍卫她帝位的正当性,更可以引发无数城民的臣服。
    “那便只能从最核心的内容寻找线索。”海蒂思索道:“所以……我们应该选择宗教,对吗?”
    少年扬起了笑容,声音清澈而有力:“您真的非常聪明。”
    2
    几百年后,法国思想家与哲学家伏尔泰曾这样评价神圣罗马帝国。
    “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非帝国。”
    它的存在如今就是个笑话。
    而与神圣罗马帝国所联结的罗马教廷,更处在尴尬而又进退为难的状态里。
    “如今神圣罗马一共有三百五十多个大小城邦和骑士领地,”尼可罗直起身子来,示意海蒂看向地图上细碎繁杂的城邦轮廓:“而且他们全都拥有自己的自治权和立法权,完全脱离了罗马的控制。”
    一个商人想要去三十公里以外的地方做个买卖,可能一路上要被收二十多趟的税款。
    海蒂抬头看向了他,加重了语气道:“你并不希望宗教可以干涉政治。”
    “的确如此。”尼可罗眯起了眼睛道:“某些腐朽的东西也该被终结了。”
    “更何况——”他露出了嘲弄的表情:“教廷如今也早已不神圣与纯正了。”
    教皇国最初的领土,其实类似于超市买牛奶时的买一赠一。
    七百年前,法国的矮子国王丕平为了感谢教皇扶他上位,把先前抢到的一大块领地都赠送给了教皇。
    这块领地原属于拜占庭帝国,从罗马一路延伸到拉维纳,在一千多年后又节节败退到只剩一个梵蒂冈。
    也正因为丕平献土,教廷的势力开始不断扩散,但权力的中心不断游移,从来都没有固定的位置。
    任何国家都有首都,但神圣罗马帝国的首都是跟着不断诞生的教皇到处跑的,最远的一次偏移到了法国的边缘阿□□翁。
    “而这一次的赠予,在十几年前也被扒出来,文件是假的。”尼可罗摇着笔杆道:“听我父亲说,当时有人愤怒到直接跳进波河里,哭着说要去见上帝。”
    “假的?!”海蒂怔了一下:“怎么会是假的?”
    “那矮子国王为了让教皇国立起来,撒谎说这是‘君士坦丁的赠予’,它的存在是绝对神圣而合法的。”尼可罗嘲讽道:“可君士坦丁大帝怎么可能干出这种蠢事情?”
    “这可是教皇国存在的基础啊——”海蒂根本不知道这些旧事,压低声音道:“他们是怎么查出来的?”
    “字迹鉴定,文件辨伪,那帮老头子有一百种办法。”尼可罗耸了耸肩道:“但假的就是假的。”
    这等于说——教皇国的存在,完全就是建立在一场骗局上的?
    “更有意思的,是最近这一百年的事情。”少年抬眉看向她,笔尖在罗马的位置上画了个圈。
    英法相爱相杀着打了百年战争,最终法国狼狈落败,教皇也只能灰溜溜的从法国旁边的阿□□翁回到罗马——毕竟庇护者自身都快保不住了。
    然而问题在于,法国那有个老教廷,罗马这也有个教廷,而且因为格里高利十一世本人跟法国红衣主教的翻脸撕扯,造成了双重的分裂。
    “我之前听说过这段传闻——但没有你说的这么具体,”海蒂只感觉这一切都荒谬而又愚蠢:“这就是最近几十年里教皇们折腾混斗的原因?!”
    “四十多年。”尼可罗露出了怜悯的神情:“最多一口气出现过三个教皇——再多一点就可以一块踢球玩了。”
    教皇们不断地被选举出来,再不断地被废黜,犹如任人打扮的玩偶。
    而如今的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也就是凯撒·波吉亚的父亲,本人完全是个淫棍和投机者。
    他依靠金钱贿赂劝退竞争者,花了大把的金币买到了教皇的位置。
    ——按照天主教的教义,教皇本应把一生一世都奉献给神,不应该拥有婚姻和子女。
    可这位亚历山大六世不光有情妇,而且有很多很多很多个情妇。
    他可以和女人们在花园里彻夜狂欢,艳舞和群交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光是凯撒的母亲就为他生了四个孩子,其他真真假假的孩子更是数不胜数。
    只要给钱就可以让他免除任何罪过——哪怕是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
    大小教职也可以随意买卖,钱给到位就可以穿着红袍触摸天使的面容。
    即便如此,教廷还在疯狂的向百姓征敛财富,税种想一出就是一出。
    “我们有足够充足的理由……”海蒂喃喃道:“去打一场宗教战争。”
    这完全不是天主教的罪过,而是整个教廷和教皇本人的堕落。
    可因为他们的存在,有无数的农民和商人骨瘦如柴,意大利也陷在停滞混乱的状态里。
    “宗教是必要存在的,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尼可罗话语间已写完了两行字,递到了她的面前。
    ——one wudu wearda wundrum fger
    烈火在朽木之上绽放
    fugel ferumis fenix hatan
    凤凰将从沉烬中涅槃
    海蒂的指尖抚过这行墨迹,缓缓抬头看向了他:“如果这便是我们的初衷,在回答法国人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理由阻止我们。”
    废除已经完全变味的教廷,建立慈悲而平等的新教,统一这个疲惫而脆弱的国家……
    她隐约感觉到,本应存在于未来英国新教和宗教改革,极有可能已经被浪潮推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里。
    青霉素诞生了,火药配比和枪炮的改进也出现了。
    无数的工坊和工场在米兰和佛罗伦萨快速诞生,教皇的权威也摇摇欲坠。
    这个世界被加速了至少两百年。
    法国的大使等待了许久,不断试图催促着侍从递交文书和信函。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那慢吞吞的侍从才终于领着他们去见了那位女领主。
    当他们看清她的面容时,也忍不住露出诧异又敬畏的神情。
    她拥有日耳曼人的蓝眸与罗马人的黑发。
    那古典而又娴雅的面庞犹如油画中的女神,颈间的红宝石吊坠在烛光下熠熠生光。
    真丝长裙上点缀着繁复又细致的宝石,珍珠和刺绣都精致到令人赞叹。
    哪怕她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们一眼,都犹如是高贵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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