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忙!”吴郓摆手阻止道,“我有一出好戏,还没来得及唱呢。”
    “是。”何节犹豫着退了下去。
    “王上……”陈嬿姝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忙颤声叫着吴郓,“先把阿鹛交给妾吧。”
    吴郓还是没理她,自顾自说道:“王后,你知道吗?赵翓那小子自从将崇安城围住,便一直给我带信,叫我把你交出去。可是,我叫他退兵就交出你,他又不肯。你说,我该怎么办?”
    陈嬿姝一愣,随即垂下眼,低声说道:“王上,妾早就说过,妾在赵翓心里不值一文,他不会为了妾做任何事的。”
    “那倒未必。”吴郓哼笑一声,“他若是不看重你,为何一直派人拿着你的画像寻你?”
    陈嬿姝咬了咬唇,低头不语。
    “对了,那小子还不知道你产的这孩子是他的吧?”吴郓又是一笑,“不然,他也不会只叫我交出你,没有叫我交出孩子。如果他知道的话,你们母女肯定他都会要的!他现在还没孩子吧?这头一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是看得极重的。本来赵翓就看重你,你再带着为他所生的第一个孩子回去,想必他更不会亏待你了!”
    “王,王上,妾,妾哪里都,都不去。”陈嬿姝心里越来越害怕,赶紧向吴郓表着忠心,“自从赵翓弃妾而去,与,与卫雅清定亲之后,妾,妾便与他一刀两断,对他再无情意。王上,你,你相信妾,妾心中,如今,只有,只有王上一人。妾愿意与王上,与崇安,与吴国,共生死!”
    “哦?是吗?”吴郓斜着眼望着陈嬿姝,似笑非笑地说道,“那更是好极。一会儿便知王后对我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陈嬿姝此时已经猜到吴郓要拿阿鹛做文章,心里更是揪到一处。她对着吴郓含泪说道:“王上,阿鹛虽是赵翓之女,但她只是无辜稚女,什么都不懂,还求王上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其余之事,妾愿意一力承担!”
    “承担什么?你能让赵翓退兵,我便放了你女儿!”吴郓把脸转了过去,望着赵翓过来的方向。
    “王上,妾哪有这个能耐啊?”陈嬿姝哽咽道。
    “那你就别说那么多的废话!”说着,吴郓转过脸,望向赵翓。
    此时,赵翓已经奔到了近前。可是,陈嬿姝眼中全是泪水,似乎已经看不清他的模样。
    “赵翓!”吴郓对着赵翓大叫道。
    “吴郓!你到底降与不降?”赵翓用手中的剑指着他,对着他喊话道,“若你现在降,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生路!”
    “哈哈!二殿下,你还真是仁慈啊!哈哈!可惜,我吴郓不需要!”吴郓大笑道,“我既为吴国之君,自然与吴国共存亡!而且,你认为你攻得下这崇安城吗?”
    赵翓冷笑一声:“那你就睁大眼睛看着我能不能攻下来!不过,待我攻下城来,休想要我会饶你!”
    “我不会求你饶!不过,现在可能是你要求我!”说着,吴郓用以手将阿鹛抓起,并高高地举了起来。
    第65章
    看见吴郓手上的动作, 陈嬿姝吓得惊叫:“王上!你要做甚!”
    吴郓没睬她, 对着城楼下的赵翓叫道:“赵翓,你恐怕还不知道,我手中这婴孩, 可是你的女儿!”
    陈嬿姝没想到吴郓一下子就把这事抖了出来,吓了一跳, 忙转眼去看赵翓, 只见他神情微微一怔, 却无甚惊讶之色。
    吴郓接着说道:“陈嬿姝嫁与我时,已有三月的身孕!”
    赵翓深吸了一口气, 随即轻轻一笑,反问道:“那又如何?”
    “你还问我如何?”吴郓一愣, 随即笑了起来, “赵翓,这应该是你第一个孩子吧?难道你不想要她?”
    “如果我想要, 你又有什么条件?”赵翓问道。
    吴郓微微一顿,随即敛住笑, 正色道:“即刻从崇安退兵!至于你已经打下的阮城与琴阳,我就送你了!我再把陈嬿姝与你的女儿送还给你,另再给黄金十万两, 珠宝玉器十车, 如何?”
    赵翓冷冷一笑, 说道:“阮城与琴阳本已经是我的了,区区黄金十万, 珠宝十车就想让我放过崇安?我若是拿下崇安,我得到的,恐怕不止你说的这些吧?那你倒说说,我为何要答应你这条件?”
    吴郓却是面不改色,对着赵翓冷声说道:“是,你若打下崇安,黄金珠宝你都会有!不过,你这女儿可就没有了!”说着,他将阿鹛举过头顶,厉声叫道,“赵翓,我只要一松手,她便会坠下城楼,脑浆迸裂死在你面前!你难道不心疼?”
    陈嬿姝一听,失色道:“王上,千万不要啊!阿鹛是妾的女儿,与赵国无关!”
    听到吴郓这番话,赵翓也是面色微微一凛,随即轻声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过就是个女儿,我以后会没有吗?你怕不知道,我府中有两个姬妾已经有了身孕,不日便生产,你说,一个女儿对我来说,有如此重要?”
    听到赵翓的话,陈嬿姝是心如刀绞。为赵翓的绝情,也为他的冷漠。原来自己离开他之后,他很快便有了新人,他很快便有儿有女,可她,除了阿鹛,什么都没有。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吴郓面前,抱着他的腿,哭道:“王上,求求你,阿鹛无辜,你放过她吧,妾愿意替她一死!”
    吴郓转过脸来,对着陈嬿姝阴恻恻地一笑,说道:“放心!不仅你要死!你女儿也要死!既然赵翓要亡我吴国,那你们母女俩就为我们陪葬吧!”说完,他手一松,那小小的襁褓便往下掉落而去。
    “阿鹛!”陈嬿姝撕心裂肺地一叫。她疯了一般,起了身便伸手去抓,可是,却什么也没抓住。阿鹛就这般,消失在了她的眼前。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裂开了似的。
    阿鹛那么幼小,从这么高的城楼摔下去,肯定活不了。
    阿鹛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陈嬿姝呆滞了片刻,随即翻身爬到了城墙之上。
    吴郓见状,眉毛微微一扬,说道:“陈嬿姝,你要做什么?你这就陪你女儿去死?”
    “吴郓!”陈嬿姝扭过脸,咬牙切齿道,“你如此狠毒,害我孩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不放过我!”说着,吴郓眼睛微一眯,随即伸出手,在她背上狠狠一推。
    陈嬿姝失了力,只听她“啊”地叫了一声,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般,一下便坠落了下去。
    终于,还是要这么死去。
    陈嬿姝闭上眼,听着风声从自己身边穿过,等待着身体坠地时,那种痛到麻木的感觉的到来。
    突然,她感觉自己身体撞到地面上,发出“扑”的响声。可是,她既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有像前世那般身体抽搐,口鼻流血,她发现自己身下软绵绵的,像是坠到了一团棉花上。她有些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那么高的城楼上摔下来,怎么感觉自己似乎一点事也没有?
    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掉在了一堆稻草之上。这是怎么回事?城楼下怎么会有稻草?自己没事了?那阿鹛呢?她在哪里?陈嬿姝坐起来,四下搜寻着阿鹛。
    这时,有一个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望着他。他穿着银色的铠甲,身上那火红的披风在风中烈烈招展中,太阳从他身后透过光来,仿佛在他身上染上了一层光圈,他整个人都像在闪着光似的。这一幕,她似乎在前世也看见过。
    “阿蝉,快上马来!”他向着她伸出手来。
    她呆呆地望着他,一时似乎还未回神。
    “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他催促道。
    她回过神来,问道:“阿鹛呢?”
    “谁?”他皱眉。
    她眼中含泪地说道:“阿鹛是我……我的孩子。”
    “她无事。”赵翓唇角轻轻一撇,说道,“说起奇怪,我把她接住以后,她就瞪着眼睛望着我,不哭不闹的。”
    听到赵翓这么说,陈嬿姝一怔。她这才看清,他怀里有一个襁褓。
    “快把她给我!”她向着赵翓伸出手去。
    “你先上马来!此地不宜久留,我先把你们送到后边去。”赵翓顺势拉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拉上马,说道,“吴郓很快就会发现你与孩子无事,他肯定会放箭的,到时你与孩子就危险了。”说话间,他将阿鹛交给陈嬿姝,待她坐稳,便掉转马头,往赵国大军的方向的奔去。
    先前在城楼下有石檐遮挡,城楼上的人看不见他们。可待赵翓策马从城楼下出来,吴郓便看见了他,也看见了他怀中的陈嬿姝与阿鹛。他以为赵翓带走的是陈嬿姝与阿鹛的尸身,哈哈大笑两声,叫道:“赵翓,你小子把你心上人与你女儿抱回哪里去?是找地埋了她们吗?”
    听到他的话,陈嬿姝忍不住想到回过头去看。
    “别回头!”赵翓提醒道。
    可是,已经晚了,陈嬿姝已经回过头去了。
    吴郓的脸上原本满是狰狞的笑意,在看到陈嬿姝的那一瞬,他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随即,他发出一声音吼叫:“你们居然没死!赵翓,你居然给我使诈!来人!给我放箭!射死他们!”
    赵翓一听,忙对着陈嬿姝叫道:“阿蝉,抱紧孩子,把头低下!”
    听到赵翓的话,陈嬿姝用自己的身体把阿鹛紧紧护住,然后把头埋了下去。
    赵翓挥鞭策马,拼命往回跑去!前方兵士见状,拿着盾牌冲过来接应。
    很快,陈嬿姝便听到耳畔有利箭带着风声,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间或还有射在赵翓铠甲上发出的铿锵之声。她知道,他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她和阿鹛。她心里有一丝丝感动。
    可身处此番险情之下,陈嬿姝也未敢有什么想法,一心只想着能够尽快脱困,带着阿鹛到安全之地。这时,马嘶鸣了一声,跑得更疾了。
    马奔远了,吴军的弓箭失了势,带着风声,纷纷坠落下来。
    从北济门楼下到赵军聚集之处,虽然不过百余丈,但陈嬿姝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才到。
    见赵翓的马过来了,赵军士兵向两侧散开,留出一条小道,供马驰过。待他们过去之后,兵士们又重新合拢。
    终于,听不到那弓箭的呼啸之声,陈嬿姝的心才定了下来。
    赵翓驾着马,还往前继续奔跑了一段才停了下来。
    这时,罗通骑着马迎了上来,对着赵翓叫道:“殿下,你可安好?”
    “我无事。”赵翓说道。
    罗通又说道:“赤云受了伤。”
    “是么?”赵翓一惊,赶紧跳下马来,看见赤云的臀上有两道箭头擦过的血痕。
    赵翓皱了皱眉,说道:“无甚大碍,待这仗打完再让它休息。”说着,他走到马头处,用手轻轻地抚了抚赤云的额头,对着它说道,“赤云,你今日可立了大功。”
    赤云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在他手上轻轻蹭了蹭。
    他轻轻一笑,然后在赤云额头上拍了两下,又转到它身边,对着陈嬿姝伸出手去,说道:“阿蝉,你先下马来。”
    陈嬿姝犹豫了一下,说道:“请二殿下帮嬿姝接着阿鹛。嬿姝自己下来便是。”说着,便将阿鹛向他送去。
    “你们母女一道下来,我接得住。”他微笑着望着她。
    “不必麻烦二殿下了。”陈嬿姝摇了摇头,说道,“只要二殿下帮嬿姝抱着阿鹛,我自己能行的。”
    听出陈嬿姝口中的疏离之意,赵翓知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只得轻轻叹了一声,说道:“那好吧。”说罢,他便将阿鹛接了过来。
    这时候,赵翓才有空细细看看这个小人儿。虽然阿鹛的脸还没有他的手掌大,但已经看得出她的五官长得极为精致,溜溜的眼睛像黑曜石一般,闪着晶莹的光华,小巧的鼻子,微微往上翘着,小小的嘴唇,犹如带着晨露的花瓣一般,甚是惹人喜爱。
    赵翓觉得这一切神奇极了。这小小的人儿,便是自己的女儿?是阿蝉为自己生的女儿。看着她,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一般。
    “劳烦二殿下了,请将小女交还给嬿姝吧。”陈嬿姝上前讨要女儿。
    赵翓抬起头来,望着她,问道:“我在清阳观来找你时,你已经知道有了她,对吗?”
    听到他这么问,陈嬿姝微微一怔,随即想到先前吴郓把阿鹛的身世都告诉他了,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随即点头道:“是。”
    “你为何不告诉我?”他眉尖微蹙。
    “告诉你又有何用?你能悔婚吗?”她反问道。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我知道,我绝不会让你嫁给吴郓的。”
    “逼我做你的侧室吗?”她冷冷一笑,“看来,我不告诉你,是对的!”
    听她这么说,赵翓眉头锁得更紧了:“你还觉得对?若不是我有梦兆,早有准备,你与孩子已经命丧北济门下了!”
    “梦兆?”陈嬿姝一愣,“你有何梦兆?”
    “我梦见你被吴郓从城楼上推下来,我当时站得远,赶不及救你,待我赶到时,你已经……”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听到赵翓这么说,陈嬿姝极为震动,浑身都在颤抖。她知道,赵翓所梦见的,就是前世自己死去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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