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不是顾立轩纳妾一事。
    一股不好的预感骤然兜头而下,沈晚顿感手脚发冷,对着秦嬷嬷竟是连抹笑都难以扯出:“嬷嬷,他未曾与我明说……是我误认为是他纳妾之事……嬷嬷,我,我近日来总觉得身体不适,可否先行告退,待来日再向您告罪此厢……”
    秦嬷嬷沉了脸。
    撩起褶皱的眼皮,她颇有些严厉的将沈晚从上打量到下,而后厉声道:“晚娘,我素知你是个心思敏捷又极为聪慧的娘子。事到临头,此厢事无论你提前知晓也好,不知也罢,便也改变不了什么。若你肯听我一言,此刻便收好你那惊慌失措之态,别再多想其他,欢欢喜喜的随我下去准备,日后自有你的好子日等着享受;若是冥顽不灵,非要拿鸡蛋去碰硬石头,惹了侯爷不快,别说你自个,便是整个顾府都没甚好果子吃。”
    说罢,便强硬的拉过沈晚,不由分说的往那古木掩映中的厢房而去。
    似乎意识到什么的沈晚,此刻只觉得天崩地裂。
    哆嗦着身子,她几次欲挣开箍在胳膊上的钳制,却殊不知那秦嬷嬷虽如今年迈,可早年也是习过武艺的彪悍人物,哪里就能让她这般较弱娘子简单挣脱的了的?
    一路跄踉的被秦嬷嬷拉到了厢房,待进了厢房见了那屏风后面那装饰了满床榻的暧昧红色,以及厢房内一侧正氤氲着蒸腾热气的浴桶,沈晚只觉得脑门充血,脚底都不稳了起来。
    “嬷嬷,望您怜我……”沈晚反手拉过秦嬷嬷,含泪祈求。
    秦嬷嬷拍拍她冰凉的手背,神色微缓,声音却不容置疑:“晚娘,嬷嬷正是怜你,方给了你这番造化。”
    沈晚心中大恸,咬了唇,猛地甩开秦嬷嬷,颤身便要往厢房外冲去。
    秦嬷嬷厉声道:“快拦了她!”
    其实不等秦嬷嬷吩咐,早在厢房内候着的两个粗壮仆妇便几步将那往外冲的沈晚拦腰抱住,拖了回来。
    秦嬷嬷气急,指着她鼻子骂道:“亏我还当你是个识趣的,也枉我给你此番造化!我们家侯爷英武非凡,人品贵重,何等的贵重身份,莫不是还委屈了你!”
    沈晚泪流满面。
    秦嬷嬷冷笑吩咐两仆妇:“便给她好生梳洗一番。将人看住了,在侯爷过来之前,断不可再出什么岔子。”
    两仆妇连声保证,此间小事定会做好。
    秦嬷嬷方转身离去,神色间仍有些愤愤。
    身后是沈晚凄然的哭声:“嬷嬷!嬷嬷你别走!顾立轩,你此生误我!!”
    亭榭中,自沈晚被秦嬷嬷带下去后,气氛便陷入诡异的沉寂中。
    顾母的心脏砰砰乱跳,饶是之前灌了满满一杯烈酒,此刻尚有些晕头转向,可在沈晚莫名其妙的被带走那刻,她再迟钝也察觉到情形不对,似乎在她茫然不知的情况下发生了某种难以预料之事。
    她几次看向顾立轩急切的以眼神询问示意,顾立轩目光却躲躲闪闪,始终不敢与她对视。
    顾母心下便凉了半截。
    顾父心中亦有疑问,以他的性子自然也不敢也不会冒然开口,便自顾自的闷头喝起酒来。却未想没过几杯便开始飘飘然起来,可没等他捋不直舌头的胡言乱语,便被秦九遣人给强行带下去醒酒。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功夫,秦嬷嬷重新回到亭榭,小声禀报侯爷,一切皆准备妥当。
    霍殷面上无甚表情,闻言只似随意转了下酒盏,然后拿起凑近唇边仰头将盏中余酒一饮而尽。
    搁了酒盏于石案,霍殷掸袖起身,看也未看顾家其他人,拂袖径直而去。
    顾立轩和顾母恭谨而不安的行礼恭送霍侯爷离开,直待人不见了身影,方转身有些拘谨的面对此刻亭榭中,那面色异常严厉的秦嬷嬷。
    顾母小心的开口询问:“嬷嬷,不知晚娘此刻在何处?瞧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不便多加打扰,不如……”后面的话在秦嬷嬷愈发骇厉的神色中自发收声。
    秦嬷嬷撩起眼皮剜了顾立轩一眼,而后看向顾母冷嗤道:“天色早不早,不是你们顾家人能说的算的,那得看我们侯爷觉不得觉天早。”
    顾母怔忡。
    秦嬷嬷走到石桌前坐下,声音依旧严厉:“你们坐罢,具体来由我便系数说与你们听,怕听罢之后你们再也站不住。”
    顾母预感不好,只觉得脚底软如泥,手扶着石椅方能坐下。
    顾立轩此刻也心跳如擂鼓,他注意到秦嬷嬷口中的‘你们’而不是‘你’,不由心下惶惶,莫不是还有他尚且不知的事?
    秦嬷嬷正襟危坐,开门见山:“顾家夫人,若我所料未差,只怕这顾主事尚未对你们言明今日来此的目的罢?不过想必如今你也有了几分猜测。晚娘刚已被我带去了厢庑中,具体候谁想必不用我再明说了罢?”
    顾母犹如五雷击顶。
    她死死盯住顾立轩,目眦欲裂,神色犹如噬人。
    “母亲我……”
    “顾主事。”秦嬷嬷不悦道:“府上还尚有许多事需老身处置,老身未有太多时间候此为你们解惑,还望你莫随意开口的好。”
    顾立轩只得羞愧难当的闭了嘴,愈发躲闪着顾母骇厉指责的目光。
    秦嬷嬷接着道:“当然,我们侯爷人品贵重,又岂是那等贪花好色之人?只怕顾主事还当是侯爷贪慕你们顾家娘子美色,却殊不知此间自有深意,于此我也便不再隐瞒,直说了罢,此间行事主要是为了侯府子嗣……”
    一言既出,满座震惊。
    顾立轩张大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淮阴侯不是身体有碍不能有嗣吗?如此为何要说是为了侯府子嗣!
    秦嬷嬷淡淡道:“侯府之前的那些传闻自然是事出有因,不便与你等说道。你们只需知道,如今你们顾家已进退不得,无论无意还是有心,已然绑在了淮阴侯府这条船上。既然为侯爷办事,便是不会亏待你们,只要侯府一日在,便有你们一日的荣华富贵。”说到此,她顿了下,声音陡然威厉:“机事不密则害成的道理,想必顾主事应甚是明白。若此事有丁点泄露,侯府顶多处理些麻烦事罢了,也无甚关紧,可于你们顾家,定让你们阖家万劫不复!所以不用我多说,相信你们也定会对此事守口如瓶。”
    顾立轩已然浑身觳觫,面如土色。
    如果早知,如果早知……他焉能这般作死!权贵人家的机密要事又岂是他等根基浅的小官能探知的?他丝毫不怀疑秦嬷嬷的话,稍有行差踏错,顾家定会万劫不复!
    秦嬷嬷扫过泥胎雕塑般的两人,又接着开口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此事对你们顾家又何尝不是转机?且不提榜上侯府将于你们有多少机遇和好处,单单只提晚娘……一旦她怀上,虽说是侯府血脉,可毕竟还是姓顾。”
    顾母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秦嬷嬷。
    秦嬷嬷冷嗤:“顾主事的身子如何,早前侯府已然探知清楚,否则你们还当我们侯爷是那般生冷不忌的?”
    顾立轩似已麻木,此刻说与他难以启齿之事,他面上也没多余表情。
    倒是顾母难掩几分激动,不确定的艰涩开口:“那您之前说孩子还是姓顾……”
    “自然是姓顾。”秦嬷嬷道:“此厢事不过是为了维系侯府血脉,将来无论侯府是何等情形,这孩子侯府均不会认。因而你们大可放心将孩子当成自家孩子养大,日后长大成人,他也会给你们顾家养老送终。左右陇西顾家和兖州顾家有几分渊源在,如此一来,倒也流有几分顾家血脉。所以我方说,于你们顾家也还算是机遇,不是吗?”待过了动乱时候,一旦侯府成事脱了困境,日后侯府自然有正经主母,亦少不得血脉正统身份高贵的小主子。此厢这等尴尬的血脉又哪里能认,岂不是要污了府上名声?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延续血脉罢了。
    第36章 你愿,还是不愿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缓缓从外开启,刺目的光束陡然照亮了昏暗的房间,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随即大步踏光而来,身后的阳光打在他后背落下一道沉沉的暗影。
    霍殷一进门,目光便敏锐的捕捉到床榻间那道略显羸弱的身影。此刻但见她满脸惊惶犹甚,脸色煞白,闻声便犹如受惊麋鹿仓皇朝他看来,惊惧间竟想暴起夺路而逃,却被两粗壮仆妇重新强按坐于榻上。
    指腹下意识相互摩挲些许,他眯眼扫过她周身,但见她额上鬓发犹湿,身后乌发挽起,斜插芙蓉玉步摇,剧烈动作间钗斜鬓乱颇具几许慵懒颓靡之态;而玲珑娇躯里面未着寸缕,仅外头简单裹了一层细软薄纱,若隐若现,极为诱人。
    翠微叶垂鬓唇,珠压腰衱稳称身。
    身前不远处那男人极具侵略性的打量,愈发令沈晚犹如惊弓之鸟。
    霍殷目光略过那因惊惧而含泪的美眸,淡淡抬手,挥退床榻旁的两位仆妇。
    在肩上钳制松懈的一刹那,沈晚陡然从榻上跳下,慌不择路的踉跄的便要往门外冲去。
    霍殷不紧不慢的将她拦腰拖住。
    沈晚倒抽口气。
    霍殷却顺势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不由分说的揽住她便要往床榻间走去。
    沈晚尖叫一声,拼了命的拍打挣扎。
    霍殷单手将她双手手腕握住,擎于她头顶上方,并顺势强行将她按倒于床榻间。
    欺身压住那不安分踢打的纤弱双腿,他居高临下的盯着身下人,沉了脸眸光冷厉:“事到临头方想毁约,未免也太迟了罢!”
    沈晚惊惶的睁大了眼,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轮廓分明,此刻面罩寒霜看起来异常的冷硬严酷,而那双溢满浓烈侵略性的眸中隐含威势,其中隐约的杀伐之意似无声将人逼迫。
    沈晚只觉得自己从未这般狼狈过,亦从未这般失态过。她双手双腿均被人钳制,犹如案板上的鱼肉,下一刻便要任人宰割无力反抗。
    “侯爷……求您开恩……”她抖着身子颤声开口,一开口却落了泪。这一瞬的卑微祈求只让她觉得羞辱,难堪又悲哀,妄她今世如何好强与天斗与人斗,万般不信命,谁料此刻竟让自己陷入这番田地,莫不是人真斗不过命?
    不,谁都能信命,她不能信。
    “侯爷……”强自逼退眼底泪意,她连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方略带颤声道:“侯爷这般人物自然是要风要雨都使得,可晚娘毕竟是罗敷有夫,如此这般大为不妥。若传扬了出去,外界骂晚娘妖妇倒也罢了,可若因此累及侯爷名声,岂不得不偿失?”
    霍殷冷锐的目光直逼她眸底:“本候做事岂容他人置喙?传扬?便是借你,借那顾家一万个胆子,你们又岂敢外泄半字?”
    沈晚骇然吸气。
    霍殷沉沉的冷笑:“你怕是不知罢?本候找上你可不是单单为了女色,仅为侯府子嗣所虑罢了。你当自己是天香国色?还是当本候是那贪花好色之徒?”
    犹如雷轰电掣,沈晚浑身抖若筛糠。
    眯眼将她从上至下扫过,霍殷却在此刻冷冷将她一推,松开钳制的那刹整个人已然从床榻起身,立于榻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
    “亦不是非你不可。”霍殷抬手掸掸衣袖,不紧不慢开口道:“本候从来不是那仗势欺人之徒。之前特意让秦嬷嬷问过你口风,也是你亲口应允了方有了此间事。既然此刻你又欲反悔……也罢,强人所难也无甚意趣。”
    听了此言,沈晚未觉庆幸,却是心惊肉跳。
    霍殷面上无甚异样,可声音却异常凉薄:“如此本候便让你选择。于此间事,你是愿,还是不愿?”
    不等沈晚回话他又冷声道:“千万想好了再答,本候耐心有限,断不会再给人反口的机会。”
    沈晚捂住胸口,尽管此刻‘不愿’两字几欲要破胸而出,可她蠕动着唇,不敢轻易开口,只反复观察面前男人的脸色,欲从中窥探一二。
    半柱香的时间,沈晚咬了牙迟迟不开口。
    霍殷莫名冷笑一声。而后几个疾步至屏风前的案上拿起佩剑,猛地抽出,在沈晚猝不及防间竟提剑毫不迟疑的往外走去。
    沈晚惊疑不定,手指无意识抠紧身下被褥,唤声惊且惧“侯爷您……”他这可是……要去杀人?!杀谁?
    霍殷脚步未停:“此厢事未成,你当本候会好心留活口出去散布谣言?”
    沈晚惊骇:“侯爷不可!”
    霍殷冷笑:“可与不可还要你教不成。能守住秘密的,本候只信死人。”在即将踏出厢房门那刻,他稍微顿了脚步,并未回头,依旧沉厉的声音里仿佛带了丝莫名意味:“既然你要死守名节,本候也成全你。到底念及有过这番遭遇,若亲手了结你,多少亦有几分不忍,便留你于此间自裁罢。”
    语罢,便毫不迟疑的抬手开门,似乎下一刻便要毫不迟疑的持剑杀出。
    “侯爷!”
    霍殷停了步,指腹摩挲着剑柄,微侧了脸,却未言语。
    屋内却又是好一会的沉寂。
    霍殷冷了脸,持剑欲抬脚就走,却在此时屋内传来道轻微缥缈的声音:“侯爷,我……愿意。”
    他未转身,只抚着剑柄的纹理,过了会方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本候可有逼迫你?”
    “……无。”
    “床榻间若一副勉强推拒的模样,会令本候甚觉扫兴。”
    “……侯爷想如何,都可。”
    哐当扔了手中佩剑,霍殷转身大跨步而来,单膝入了榻间,下一刻便顺势撑了遒劲的身躯欺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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