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意也想跟父亲好好谈谈,但现在这个局面,属实谈不下去了。
    “爸,改天我再去看你。”任意转身,跟姜智豪并肩离开了法庭。
    姜智豪启动车子的时候,轻声劝她,“伯父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真相,你不要怪他。当年你亲口跟我说,你爸很爱你的继母。你因为爱父亲所以容忍了一切。不要把错误全归咎到他一个人的身上。”
    任意眼神睨向他:“这么说,我错了?”
    她口气冷冰冰的,全然没有平常的温柔之态。
    姜智豪愣了愣,“没有,你没错。”
    任意扭头看向车窗外,不再说话。
    车子里的气压瞬间降了下来。
    车子行至半路,任意忽然说道:“我要下车。”
    正在开车的姜智豪愣了愣,“你要去哪里?”他眼神扫向前方,找寻合适的停车点。
    “你只管找最近的地方停车。”任意面无表情地说道。
    车子缓缓停至路边,任意唰地拉开车门下车,关车门的时候,她说道:“我去看下饮料的销量。”
    算是简单给了他一个交待。
    坐在车里的姜智豪,面色茫然地看着任意下车后在路上随意拦了辆出租车,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他想了想,马上给任意打电话。
    但任意的电话竟然关机了。
    姜智豪觉出不对,忙给程不雷打电话。
    “若是你们经理跟你联系,你给我回个电话。”
    程不雷痛快答应了:“好的,我在跟客户签单子,一见到我们经理,我立马跟您联系。”
    “悄悄给我发个消息就行。”
    程不雷懵了下,“为啥要悄悄的?”
    “她心情不太好,我担心她。”
    姜智豪这么一说程不雷就理解了,他“哦哦”两声,“好的,好的,没问题。”
    撂下电话的程不雷对客户尴尬地笑了笑,“我现在是双面间谍。”
    背着任意跟姜智豪汇报工作,可是有背叛的嫌疑。
    任意上了出租车之后,打开车窗,任徐徐微风拂到自己脸上。
    看到父亲茫然而无措的样子,她的心里莫名的难受。
    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袁丹果听到宣判结果的时候,脸上颜色是灰败而难看的。
    她清晰地看到袁丹果的身体踉跄了两下,那一刻,她心里涌起一股非常痛快的愉悦感。
    但那股愉悦感在看到父亲之后便消失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伤害父亲的基础上。
    她明知父亲会伤心会难过,明知父亲很爱那个女人,她还是一意孤行地这样做了。
    在面对父亲的一刹那,她内心有股特别彷徨的感觉。
    仿佛自己做错了一般。
    她不在意任真张牙舞爪的样子,任真再嚣张,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来。
    说到底,任真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不分对错地往前闯,身后永远有一个帮她摆平一切的母亲。
    而她没有,她做错任何事情,都会得到加倍地惩罚和嘲讽。
    就在刚刚,一向温柔有加的姜智豪竟然说父亲没有错。
    可如果父亲没错,自己没错,那是谁错了?
    袁丹果和任真对于他们父女来说,不过是外人而已。
    如果没有父亲把她们带进家门,给她们无尽的宠爱和关心,事情会演变到今天这步吗?
    司机问她:“请问您到哪里?”
    任意一上车就说往前开就行,可司机已经开过了六个红绿灯,不知道任意倒底往哪走。
    任意瞥了眼车窗外,“到前面的小区门口停下吧。”
    下了车,任意边打电话边往里走。
    “小文,你在哪里,我到你家门口了。”
    小文正在泡制咖啡,“我就在家,你快来吧。”
    “会不会不方便?我想在你家过夜,可以吧?”任意迟疑地问道。
    “方便,太方便了。我们家那位今晚正好出差。”小文眉飞色舞地说道。
    放下电话,小文飞快给自己家那位发了条短信:今晚闺蜜驾到,你别回来了。
    一会儿之后收到一个悲伤的表情,接着进来几个字:你们好好玩,有事随时打电话。
    小文开心地笑了,跑去开门。
    门一打开,任意张开双手,毫不见外地扑进了小文的怀抱。
    小文没有准备,被她这一扑身子往后连着倒退了几步才轻轻抱住了她。
    “是不是有些难受?”小文安抚她,“我就知道你内心太善良了。”
    任意直起身,慢慢走至沙发跟前,盘腿坐了上去。
    “只要我不追究,袁丹果本可以没事的。”她神色复杂,“毕竟我爸非常爱她,我伤害了他最爱的女人,你说,我们父女之间,是不是裂开了一条不能愈合的鸿沟?”
    小文将刚泡好的咖啡倒了一杯放到任意面前的茶几上。
    “先喝点儿咖啡。”
    小文同样脱了鞋子,坐到她的旁边:“事情已经这样,你就不要纠结了。你后妈是罪有应得。放过你那飞扬跋扈的妹妹,已经算是仁慈之举了。”
    到派出所举报的时候,其实是可以将任真和袁丹果绑到一起,一起控告的。
    但任意犹豫之后,还是将任真的名字划了下来。
    她不想把事情做绝。
    “你后妈人挺坏的,她人虽然在狱中,但也保不齐会花钱请人做什么手脚,你最近还是注意着点儿好。”小文劝慰道。
    她是比较了解袁丹果的,此人表面温和无害,实则坏到了骨子里。
    “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样?”任意拿起咖啡杯子,轻轻抿了口,“难不成找人杀了我?”
    小文“切”了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提早防范着点儿总是好的。”她轻声提醒任意,“你可是有儿子的人,睿睿那边也要注意着点儿。”
    提到睿睿,任意的眼神亮了下,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婆婆打电话。
    “任意啊,你在哪里?”电话一通,周翡芸就焦急地问道。
    她这一问,把任意都问愣了,“妈,怎么了?”
    “智豪到处打电话找你,说是只要你有信了一定告诉他一声。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如果智豪有错,你回来告诉我,我帮你训他,千万别藏着掖着。”
    任意咬唇,姜智豪这个大嘴王,她还没说什么呢,他就恨不能昭告天下自己跟他闹别扭了。
    可这算闹别扭吗?
    任意笑着回答:“妈,没事,就是刚才手机没电了,我跟小文在一起。”
    她把电话递给小文,用眼神示意她。
    小文蒙蒙地接过手机:“让我接电话?”
    任意用唇形说道:“我婆婆。”
    小文明白过来,用手拍着胸口:“伯母好,我是小文,任意在我家,我们俩在一起聊天呢。”
    “小文你好啊,我们家任意就交给你了,有空到家里来玩。一直听智豪说你是任意的好朋友,我一直想见见你。可我这身体吧,不由人,不方便出去,要见的话,只能麻烦你到家里来了。”
    小文毕恭毕敬的,“伯母,改天一定登门拜访。”
    好容易通完电话,小文边擦汗边将手机放回茶几上,“你可真行,净给我高难度的工作干。”
    “怎么,我婆婆凶么,跟她通个电话这么有压力?”
    “就是不凶才有压力,”小文拭完头上的汗,将纸巾扔到茶几旁边的垃圾桶里,“我一听你婆婆那温柔大方的声音,吓得汗水直冒,压力颇大。”
    任意歪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小文盯着开心的任意,轻声问:“你这是离家出走?”
    不跟姜智豪联系,让婆婆跟着担心,这不就是典型的离家出走、闹脾气?
    任意笑得眼泪快出来了,她伸出小指,用指尖轻轻蹭拭自己的眼角,“瞎说什么呢,我就是想来陪陪你。”
    “好,我特别喜欢美女式的全陪模式。”小文乐哈哈地站起来,“我去切水果,咱们边吃边聊。”
    小文洗了一大盘子的水果,拿到客厅,找出一个削水果的菜板,慢悠悠地削皮切块,“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不把任真一块给告了?我一看她嚣张那个样儿我就来气。你爸养着她们俩,她们还来劲了。”
    “我现在不记得自己对她们是怎么样的感情,所以不想做绝了。”任意手指在自己小腿上轻轻摩挲着,“我现在特别希望自己能恢复记忆。”
    恢复记忆就好了,任何事情都不需要从姜智豪的嘴里说出来,她可以自己用心去感受一切真相。
    “什么时候去医院好好看看,”小文将一片火龙果递给她,“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肯定有希望恢复。”
    “可这么久了,一点儿恢复的迹象也没有。”
    小文自己叉了片火龙果递到嘴里,“对于往事,你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她用手在自己的头部划圈圈,“比方做梦?比方某个时刻忽然出现一些你感觉很陌生的画面?”
    任意凝眉想了会儿,她忽然想到了那些个午夜梦回的时刻。
    她缓缓说道:“做梦的情况,还是有的。”她表情犹豫地看向小文,“只是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回忆。”
    小文往她身边靠了靠,“你把你能记得的梦镜跟我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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