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今天累极了,我竟是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哪知只小憩了片刻,还未到午时正中,孙嬷嬷便将我叫了起来,我原以为是叫我起来吃饭。却是听孙嬷嬷在门外头道:“姑娘!快些起身罢,齐洌小公子在外头候着呢,他还带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人。”
    我从榻上做起身来,清醒了一片刻,起身将外裳穿好,理了理头发,这才往院中走,却是一出屋门,便瞧见了那个孙嬷嬷口中五大三粗的人,正是那日林子里头的执刑官。
    “容姑娘!”他一瞧见我出来,便连忙向我行礼。
    孙嬷嬷听见他呼喊我的姓氏,面上便是一阵不悦。
    我低声道:“快起身吧,大人可是将我姐姐的尸首送回来了?”
    我这一声说的虽是极轻,却是周围听着的人,面上皆是一愣,孙嬷嬷和湘儿还好些,却是珍儿,在听见的一瞬面色甚至有些发白。
    “正是,寻了午时阳气较重的时候,是否需要小的叫人将棺木给您送进来?”他轻声询问道,原本意在讨好。
    却是孙嬷嬷猛然开了口,请斥道:“如此甚为不妥!姑娘,便是我们即将离京了,也不能叫如此污秽不祥之物入了我们院中,若是沾染了,怕是于福气不好。”
    我倒并未想得这般多,只是想着省事罢了,便向着齐洌问道:“你可有认得送尸之人?”
    “认得,从行刑那日起,公子便吩咐我找了人的,那些人一直侯着呢,只等着姑娘差遣,随时可用。”齐洌低声道。
    “如此便好,你切勿声张,叫那些人将我姐姐的尸首直接从这位大人手中接过,多给些银两送回我雉阳老家去吧。”我对着齐冽低声说完,又向着执行官,道一句:“这位大人劳累了。”
    我回首瞧了珍儿一眼,她便乖觉的上前往那执行官手里塞了些银子,道:“官爷辛苦了,同一起来的兄弟们去喝些茶水吧。”
    “这怎么好意思!嗨,如此便替兄弟们谢过姑娘了!小的便先退下了。这位齐小公子,请您劳驾随我一同去吧。”那执刑官开口道。
    齐洌向我微微躬身行礼,便随着那执刑官去了。
    齐冽方才出了院子,我亦是抬步想跟着上前去,却被孙嬷嬷一把拉住,“姑娘,那人因着毫无廉耻甚至叫人难以启齿的罪过获了刑,被官家扫地出了门,连着行刑都是在夜里头悄没声的,你可万万不去得!”
    “无妨。”我将手轻轻抚在嬷嬷手上头,“我只去瞧一眼,待确定了是她,便离开。”
    却是嬷嬷不肯松手:“姑娘!你尚未婚嫁,更无子嗣,听嬷嬷一言,见不得那等污秽东西!不若,嬷嬷替你去瞧?”
    “不必了。”我抬眼看她,眼中皆是谢意,道:“谢过嬷嬷了,我只去去就回,嬷嬷不必担心。”
    哪知我才刚迈出两步,却是湘儿、珍儿和嬷嬷都紧跟着过来了。
    我瞧着她们一左一右一后的,便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旁的珍儿瞧着我的神色连忙开口道:“姑娘可别赶我们走,我们跟着姑娘一起去瞧瞧,说句难听的,这样一来即便是将来有什么不好,也有我们替姑娘分担着!”
    我忍不住摇了摇头,轻笑着戏谑珍儿,“王嬷嬷她有些年纪了,终究是见过些世面的,而湘儿呢,却是一向胆子极大的,只你胆小如鼠,若是待会被吓得腿都软了,夜里做噩梦,可别反过来找我。”
    “姑娘!”珍儿不依道,小嘴忍不住噘得老长。
    跟着那两人的身影,一路七扭八拐的终于到了一条不起眼的窄小街角,我瞧瞧便停在街角处,瞧着那执刑官同着齐冽仿佛在说些什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紧接着齐冽便等在原处。
    我瞧着那执刑官走远了,这才出来。
    齐冽瞧见我过来明显怔了一下,连忙道:“姑娘,这……您还是离的远些,公子嘱咐了,这一切由我们来便好。”
    “你们且退的远些,我得了父亲的吩咐,要瞧一瞧。”我轻声道,如此一说,他们倒没什么可反驳的了。
    我缓缓的上前,神色却很是坚定。齐冽轻叹一声,缓缓将棺木的盖子打开。
    珍儿登时便叫了一声,被湘儿捂了嘴拉到一旁。
    我却忍不住蹙了眉,里头的人,耳鼻俱全,并未像那日执刑官说的那般承受过那么多苦楚,只眼睛的位置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那人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里头,甚至尸体已然被人清理过,瞧着是没什么血迹的,呵,竟是抱歉了体面。我细细瞧着她细长的眉、直挺小巧的鼻字、面上大约是被人上了些妆,只是那颜色早已失了生气,呈现出一片微微发青的惨白色,脸颊上涂的面脂亦是红的诡异。
    是她。
    我轻舒一口气,便不再多看。
    回过身对着齐冽道:“天气有热了,尸首又要送回雉阳,路途遥远,难免会出现些腐败,令其魂魄不宁的,便由你亲自瞧着火化了吧。”
    “嗯?”齐冽口中轻轻发出一声质疑。
    我以为他并不愿对着这尸首,轻声问道:“怎么了?”
    “姑娘这话,竟是同方才那位执刑官说的……竟是一模一样。”齐冽满面的奇怪,忍不住开口道。
    我只轻哼一声,却并未说话,只迈步往回走着。湘儿和孙嬷嬷皆在后头扶着脸色煞白的珍儿。
    想要知晓为什么,只需知道那执刑官是皇后娘娘的人。
    她给容韶留个全尸充其量是瞧着我同齐渊的这层关系罢了,容韶之于她,乃是耻辱,是被太子一党糊弄过的污点,她对容韶的厌恶,大约并不比我少。而我想要将容韶的尸首火化,只不过是不想节外生枝,为了避免生变,才想用这种一劳永逸的法子,将事情彻底解决罢了,如此想来,皇后娘娘大约也是想替我善后了。
    我一路往回走着,珍儿已然缓过来些了,却仍是有些战战兢兢的。
    湘儿跟上前来道:“姑娘,他们皆是些不长眼睛的,可人终究是要用饭的,我回去便给姑娘送到屋里头,姑娘只当没看见方才的东西。”
    我低声应下。
    回了屋中,半坐在榻上,我一边用饭,却是越想心中越不得安,总觉得今日上午该去亲眼瞧一瞧李墨寒的模样,如此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在我离京之前,李墨寒的性命能彻底了结了。
    却是一想起今日上午,便又忍不住想起齐渊那厮。
    唉……
    第74章 第73章
    原本父亲计划着今日便走,车马家当皆是收拾齐全了,却是没料想到那几位大人在府上逗留的时间长了些,又因着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不停,便只好安排明日。
    入了夜,外头的雨还不停地下着,我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总觉得屋里头很是闷热,便干脆起了身。
    从屏风上拿了外裳披上,一脚踏在廊里,微风里确是夹杂着几分凉意,甚是舒爽。小雨淅淅沥沥的,顺着风斜斜的打在廊里青灰色的石板上,我将腿往回退了退,免得湿了鞋袜。
    抬头望着天上,我轻舒了一口气,胸中的烦闷仿佛也随着清爽的风去了许多。
    哪知道刚舒心了些,却猛的发现齐渊正撑着伞,立在院中,不知立了多久。
    他一身深色的衣裳,撑着一把乌木伞,几乎于夜色融为一体,只露的出一张脸,在其中衬得格外的白,着实将我骇了一跳。
    我忍不住伸手在心口抚了抚,微蹙了眉,转身便往屋里头去。
    却是猛地身后便有一阵凉气袭来,夹杂着风雨,凶猛地将我包围住。他绸缎的衣裳,在风雨中格外地凉,穿透了我的衣裳传了过来,引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生气了?”他在我耳边低声问道,连呼出的气里也带着一丝丝凉意,大约是在雨中站了许久罢。
    我冷的登时便倒吸了一口气,身子微微激灵。他这才察觉到我的冷意,连忙将我松开了,环着进了屋中。
    我一回到屋中,便直接将外衫脱了搭在屏风上头,溜进了锦被中,将身子扭向内侧,瞧着帐子上的花纹,并不理会他。他进来之后,便径自坐在椅子上,既不点灯,也不添茶,就只那般坐在椅子上头。
    屋内一时静极了,甚至他轻轻呼吸的声音都能听见,我有几分困倦,几乎都要睡着了,却是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阿容,你莫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不好。”我竟是下意识回答道。
    这答案怎么听着都像是扭捏的小孩子之间,过的无聊家家酒一般。其实他出现我院中时,我便已经奇异的不生气了。却是不知为何,就是想要佯装同他怄上一怄。
    他又轻叹了一声,绕过屏风,凑到我床跟前,俯身下来,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那阿容想如何呀?不若我将南坞的产业交到你手中?你想如何便如何?”
    我大出一口气,猛地回过身,忍住笑意,眼睛定定地瞧着他,“你倒是会计算,便是你今日没说这话,到了南坞,那商事不也照样由我说了算的?”
    “瞧瞧、瞧瞧,你这嘴噘得都能拴住两头驴子了。”他边笑着说,边在我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手上的凉意已然退去,被这屋里闷的温热起来。
    一瞧着他笑意满满的脸,满是不正经,我便忍不住蹙眉,开口道:“都隐瞒了这般久了,你为何今日向我透露?”
    他却是伸手撩了我一缕头发,边把玩着,边低声道:“我怕你因着我不跟你去南坞生我的气,况且,我怕你在南坞等的久了,会寻着旁的汉子,弃我而去。向你坦诚,也算是给我自己吃一颗定心丸吧。”
    我微微一愣,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思虑的,忍不住开口解释:“我从未想过这些,也不曾因为你说的那个原因生过你的气。”
    他笑笑,轻轻在我额上一吻。
    我一把将头发抢过,塞到耳后,低声问他道:“你为何叫牧明离也去南坞?他离了京,你便是少了一个帮手。”
    他轻叹一声,却并未说话,只径自站起身来,松起了腰带,上头的玉坠子也不解,直接搭到屏风上,玉碰到木质的屏风,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他继续脱着,随后宽了外裳,往屏风上一搭,便顺溜地进我的被子里头,进来之后,竟还舒服的轻哼了一声。
    “姑娘方才一直目不转睛地瞧着在下,莫不是对在下有什么非分之想?若是有,便直说出来,在下不会介意的……”
    我瞪大了眼睛瞧着他,一脚便蹬在他小腿上,他连忙弯了腰疼的护住了小腿。
    “回答我的问题。”我低声道。
    他揉了许久小腿,这才躺直了道:“我师妹曾背着我入京,同牧明离见面,彼时牧明离正被元炀逼迫,却是直接将我师妹抓了,那个牧明离倒是个有骨气的,我师妹被折磨到死,也不没将手中的暗卫交出去。”
    我愣住了,这是……上一世的事情……
    “那一批暗卫还在他手里,我同他讲了条件,有他跟着你们去南坞,我才能放心。”他说着,轻轻在我额上亲了亲。
    我却想着另一件事情,微微蹙了眉,轻声试探的开口问他道:“我曾嫁过人……你可介意?”
    “介意。”他竟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便说出了这句话,可却一把将我抱了住,他身上那股甚是好闻的气味,瞬间变得清晰而具体。
    可这个回答却叫我浑身一震,心中的慌乱登时便腾了起来,只有我自己心中清楚,我此刻的心绪有多复杂、多慌张。想要张口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也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
    只听他继续道:“所以我才会这般喜欢你,不然的话,万一你一个不高兴跟别人跑了,我可不愿再经受一次那种求而不得的嫉妒和绝望。”
    他说完,脸便轻轻地在我面上磨蹭着,温存又暧昧。
    他就这般磨蹭了一会儿,突然停下了动作,低声道:“也许你并不想知道,可我却想告诉你。他死了,李墨寒他,死的极惨。”
    我登时便怔住了,没想到他竟这般快就死了,这般情状,怕是李将军归来时,有些难交代,可是这般却也是说得过去。
    却是我刚要开口,便听他继续道,“是个傍晚,元炀派人将他逼进京郊的林中,六剑穿胸而死。他的家臣逃出京城,却是全部被坑杀,尸体被堆得极高,官家只嫁祸说是山匪干的,还顺便剿灭了一帮时常作恶的山匪,倒是得了民心。其实,原本他们君臣之间便已经生了芥蒂,有线人报,说是容韶从中作梗,才叫元炀杀得这般顺利。”
    我这才知道他说的是上一世。
    却仍是有些不明白,“容韶她既然嫁了李墨寒,又为何要从中作梗?”
    “李墨寒本就领的没什么实权的官职,之后更是逐渐失势,容韶那般心性怎么可能甘心跟着他?因此便下了黑手,替元炀制造了个杀他的理由。容韶也当真是天真得可笑,她知道那么多元炀的事情,又怎么会以为元炀能放过她,还许她前程地位?李墨寒死了没多久,她也被绞死在宫里头了,却是因着勾引皇亲的罪名。”
    我本想问齐渊,却是犹豫了一下并未开口,也不知他上一世是否有娶妻生子,还有,上一世他又是怎么死的……
    “你不必将我抱我这样紧,我并未娶妻过旁人,你真的不必生气的……”
    我登时便愣住了,立时松开了他与他四目相对,眼中忍不住的惊慌,“你怎知我在……”却是话一出口,才发觉了不妥。
    他却早已经笑开了,声音爽朗好听,“我并不知道,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哪里知道竟是猜对了。”
    我蹙眉,气鼓鼓的瞪着他,忍不住在他胸口打了一拳。(小拳拳捶你胸口(=^。^=)略略略)
    他却猛然拉住我的手,然后就这样定定的瞧着我,竟是将我瞧得害起羞来。
    “你在瞧些什么?”我心头的小鹿,蹦跶得越来越欢快。
    他低笑了一声,很是惑人,仿佛连着气息都很是有诱惑力,“我在瞧,这是哪里来的仙子,竟这般好看?”
    我忍不住歪头瞧着他,低笑一声,“你可当真是油嘴滑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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