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寻本就容易心软,前世苏瓷尖酸刻薄他后来都尚能包容,更遑论是他看着长大的苏西。
    他当即将苏西扶起,对苏瓷说:“赤赤,误会说开了就好,咱们先吃蛋糕好不好?”
    “不好。”苏瓷斩钉截铁拒绝。
    她冷冷看着苏寻:“哥哥还记得对我承诺过什么吗?”
    苏寻一怔:“当然,我刚才也的确是信你的。”
    “呵。”苏瓷冷笑,“是吗?如果没记错,哥哥是在向我发问,希望我说出你所期待的答案,而不是对爸爸说上一句‘我相信不是苏瓷做的’。同样,在我和苏西当面对峙的时候,你所维护之人也并不是我。”
    “赤赤……不是,我、你刚才……”
    “不必解释。”苏瓷打断苏寻本就磕巴的话道,“或许哥哥和爸爸不一样,对我所存的怜悯多上几分,却也只是怜悯罢了。倘若今晚的事真是我做的,倘若我能放出修剪过的对我没有不利的录音放出来,你还会护着我吗?”
    苏瓷嗤笑:“你不会。你只会对我面露失望,只会指责我为何变成那副丑陋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知苏西栽赃构陷却还要保全她的体面。”
    “哥哥,你想要维护的是一个柔弱隐忍又可怜的妹妹,不是我。”
    少女字字诛心,偏又无法令人反驳,苏寻心中有千般要解释,却没能再吐出一个字。
    而苏瓷并不打算就此作罢。
    她又笑着看向苏启锐:“爸爸就不用说了,谁给你争面子,谁能哄你开心,谁便是你的乖女儿。但现在看来,那个会讨你欢心的女儿并不是我。”
    “苏瓷!”苏启锐并不赞同,“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爸爸,对你严厉点才是真正对你好!”
    “哈哈哈哈哈!”
    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苏瓷都快笑出泪来:“是啊,你严格待我,所以每次都第一时间质疑我,而非相信我。你对我好,却在我走丢后收养另一个孩子,而不是找我,您可真是大爱无疆啊。”
    “你胡说什么?”苏启锐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你明知道是妈妈的精神状态不好,她变成那样我收养苏西,又是因为谁?你妈妈若不是太爱你,不能承受失去你的痛苦,又怎么会疯?!”
    男人应该是情绪已积累多年,现下被女儿一激,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父亲越是这样,苏瓷越是冷静:“是么?妈妈不能承受失去爱女之痛,你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不让妻子就医不继续寻找女儿,反而选择逃避去收养另一个女孩,现在所有的悲剧究竟是谁造成,您心里就没点数吗?”
    苏启锐心底多年的心魔就这样被戳破,脸上红一阵的白一阵,也如苏寻苏西一般再说不出一句话。
    苏瓷扫过苏家的每一个人,目光愈发坚定:“假的就是假的,谎言成不了真,麻雀做了凤凰也别妄想抹去低微的出生。我确实自乡野长大,比不得你们豪门苏家。”
    “爸爸。”她轻唤苏启锐一声,倏地跪在地上朝着他拜了三拜,“你对我虽有千万般不好,但还是感谢你给了我这条贱命,这三拜谢你和妈妈的生恩。”
    “从今往后,我这只野麻雀便和苏家再无干系!”
    少女起身丢下这么句话,便决绝转身,融入这茫茫夜色之中。
    第34章 成人礼
    苏瓷走得决绝而悲壮。
    偌大的宴客厅内,浩浩荡荡几十个人,竟无一人出声挽留。
    而苏家三人各自沉沦,苏西仍悲悯垂泪,苏寻似乎受到很大冲击愣愣出征,苏启锐被揭了底则如同泄气的气球般。他们谁都自顾不暇,自然只是任由苏瓷离开。
    宾客们看上一场大戏,人人目中都还残留着震动,登时立在原地面面相觑,竟也没有立刻离开。
    唯有两人不同。
    霍放和白莎莎虽也没有挽留苏瓷,他们却紧跟着她追了出去。
    唯有他们懂得少女盛气凌人之下的伤痛与温柔,这本是她十八岁的生日,是女孩人生中重要的成人礼,他们怎能由她独自舔舐伤口。
    “白莎莎。”走出苏家后霍放忽的驻足,第一次叫了女孩的名字。
    “嗯?放哥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好吗,否则赤赤该走远了。”白莎莎张望前方,眼里都是焦急。
    霍放却拦住她说:“我们分头行动。”
    “啊?什么分头行动?”白莎莎疑惑而迷茫。
    霍放只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连蛋糕也还没吃上。”
    他不在乎苏家的闹剧,也不在乎录音的真假,他只在乎苏瓷的感受与快乐。
    她那样好的人,成人礼不该这样惨淡收场,她该被捧在手心,将最好的礼物奉上。
    就算是他这样的坏人,他生日时都有她亲手做的蛋糕,她被索取的亲吻,她甘愿献奏的乐曲。
    霍放不允许苏瓷的生日被留下那样伤人的印记,他得再给她一个真正的生日。
    “你懂我意思吗?”霍放远望着少女的背影说,“她需要的是生日,不是虚无的安慰。”
    白莎莎猛地一顿,点了头:“我明白了!放哥你等我电话哈!”
    女孩转头往城市的方向跑了,霍放这才匆匆地去追苏瓷。
    他一边跑一边打电话:“通知那些人先别动,时间可能要推迟了,具体什么时候再等我通知。”
    直到苏瓷重新出现在视野之中,霍放才放慢了脚步,如同她在学校受了委屈那夜,他没有立刻上前,只静静跟在她身后不远。
    苏宅在远离城市的山脚,此刻苏瓷在往山腰的方向走,最后走到了山腰的大广场上。
    广场是为了纪念一位烈士修的,几百级阶梯错落,最顶端是一尊巨大的宝鼎,而宝鼎背后的广场下,是一条长河。
    夜深人静时分,广场一个人也没有,电梯没开,苏瓷默默抬步往广场顶端走。
    她的背影那样落寞,身形也单薄,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定,像极了前世她决绝跳海的背影。
    霍放心中一个咯噔,立时抬步追了上去。
    “苏瓷!”他一把抱住她,急急道,“不要做傻事,一切有我!”
    苏瓷一愣,脸上的讶异稍纵即逝。
    暖暖的路灯之下,她忽然仰头笑了:“霍放,我就知道你会追上来。”
    少女的声音很轻,笑容却真实,分明才刚又经历了一场灾难,可她脸上却不再有从前的哀伤。
    相反,她甚至透出一股释然与从容,似乎真的已经从那团枷锁中挣脱。
    可霍放却越加感到不安。
    上辈子,她决定要死,要永永远远彻彻底底离开他时,也是这样一副坦然的样子。
    “苏瓷,别这样。”他爱怜地摸摸她的脸,“苏家不在乎你,我在乎。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听,我来做你的家人,我来保护你。你别想不开行不行?”
    少年看着一点也不相信她。
    苏瓷失笑,内心一点一点地被他暖回来。
    其实在和父亲他们辩驳之时,她的确有片刻绝望,认为重生这一世好像意义不大。但出来后她便很快冷静,就算现在还是和苏家没有缘分,但她的生活变好却是真的。
    她回到了人人渴羡的少女时代,带回了一身才艺,学习成绩在迅猛进步,绘画的技能也在文圈得意发挥。
    这辈子的苏瓷才十八岁,有白莎莎那样的朋友,有霍放这样的追求者,有才艺傍身,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霍放,我们在一起吧!”少女忽然环住他的腰,垫脚亲吻他的唇畔,“我十八岁了,不算早恋了。”
    少年的瞳孔微颤,心间像发生了地震一般,疯狂晃动。
    “你确定?”他微颤着声音反问。
    苏瓷晓得灿烂:“嗯!做你女朋友,当你的家人,把你的什么都管住。”
    “好。”霍放将她拥紧,“从现在开始,霍放属于你了。”
    *
    夜幕之下,空旷广场之中,一对小情侣也不知抱了多久。
    苏瓷知道霍放今夜不会离开,索性牵着她登上了宝鼎石阶,他们并肩躺在宝鼎旁边望着天空。
    苏瓷这才解释:“其实我刚才只是想上来吹吹风,没有想做傻事,所以你不用担心。”
    霍放轻嗯一声:“苏瓷,你只要记住,现在我是你的了,如果你死了那我也会死。”
    正如前世一样。
    恍若默契,此刻苏瓷也想到了前世的那个霍放。
    在那个时空,自己已经死了,那个自称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爱的霍放呢?他会如眼前的少年这般,说着一句又一句的傻话吗?
    大抵是不会的吧。
    如果能做到少年霍放的份上,自己又怎么被他逼死。
    “霍放,你可以永远像现在这样吗?”她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
    霍放微顿,侧头看她:“现在怎样?”
    苏瓷:“这样尊重我,理解我。”
    她还是原来的她,是怕他会再发疯,过度的保护她吗?
    霍放知道不该,但他并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够克制不再那样发疯。
    “那你能永远不离开我吗?”他反问。
    苏瓷沉吟片刻,回:“如果你能永远这样,那我不离开。”
    而霍放只答了一个“好”字,仿佛在与她签订什么承诺。
    这夜,他们一直没有离开,对着天空稀薄的几颗星子,两个少年人许下了很多的永远。
    远处开始有鸡打鸣,两人的眼皮渐渐重了。
    直到兜里的口袋开始震动,霍放才清醒了几分,是白莎莎终于打电话来了。
    “放哥,你们还在广场吗?我这边终于搞定了!”那端,白莎莎的声音有点亢奋。
    霍放走下宝鼎嗯了声:“快点,天快亮了。”
    她再不来,那他的计划就要大打折扣了。
    白莎莎早习惯了他发号施令的语气,再加上又确实心系朋友,便也并不计较,又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当苏瓷被推醒,再睁开眼时,身边忽然多了好多人。
    她尚未完全清醒过来,下边忽然有熟悉的声音喊她:“赤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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