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顷反握住她的手,点头:“好。”
    姜苏顿了顿,没有挣脱他的手,故意加重了脚步走过去。
    寂静的夜里,“哒哒”的脚步声分外响亮。
    来人的提醒意味如此明显,那对缠缠绵绵翩翩飞的男女再不舍,也不得不分开了如胶似漆的唇舌。晏悠意犹未尽地又在女郎唇边吻了吻,才懒懒地倚在雕花铁门上,拥着女郎一块儿往这边看过来。
    他的模样很年轻,已过不惑之年的半老男人,看起来跟刚三十出头似的,他要是有心隐瞒,谁也不会想到他已经有了个在读高中的儿子。他嘴边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柔和的路灯下,那张与晏顷过分相似的脸,让姜苏空前地有揍人的欲望。
    ——这是当爸爸的人吗?被亲生儿子看到自己跟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还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这厢姜苏破天荒地动了怒,那厢晏悠仍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心情颇好地跟晏顷打了个招呼:“哟,儿子。这么晚才放学啊?”
    听听,听听。他是今天才知道育才是这么晚才放学的吗?
    晏顷没有搭腔,第一次没了做戏的兴致——十七年来,他父亲身边的莺莺燕燕就没断过,其中不乏有自知之明,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的聪明人,但更多的是不知天高地厚,指望仗着他父亲那一丢丢转瞬即逝的喜爱嫁入豪门、飞上枝头的蠢女人。从小到大,他跟父亲见面的时间不多,却也不少。她们总是在当着他父亲的面的时候对他呵护备至关爱有加,然后在背地里对他恶语相向,冷嘲热讽。
    十岁以前,晏顷是怕的。他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没有妈妈,爸爸是一个靠不住的人,爷爷奶奶也对他不是很上心,只把他当成家业传承的工具。他非常害怕,害怕自己会像那些女人说的那样,在有了弟弟妹妹以后被抛弃。没有妈妈的野孩子是争不过有妈妈的小宝贝的。所以他活得小心翼翼,近乎卑微地讨好着家里的大人,强迫自己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尽管他并不喜欢这样。
    十岁以后,晏顷不怕了。他知道像他爸爸那种人,是绝对不可能轻易被某一个女人捕获的,更遑论娶妻,生下能把他赶走的弟弟妹妹了。可他已经习惯了人前人后地跟长辈表演长慈幼孝的好戏,也乐于见到那些女人前一日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后一日就哭花了妆容被扫地而出的狼狈模样。
    **
    晏顷的态度明显反常,晏悠却不甚在意——他的注意力已经被跟在晏顷身边的姜苏吸引过去了。
    他的目光从姜苏的脸上,游弋到两人交握的手上,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晏顷眸光微动,不动神色地往旁边走了半步,把姜苏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晏悠收回目光,竟十分愉悦地说道:“不愧是我的儿子,有我的风范。”
    姜苏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就感觉晏顷的手猛然用力,握得她都有点疼了,她不明所以地抬头,看见了晏顷紧绷了肩背,眼神很是不善,像是随时准备冲过去打人的样子。
    晏悠恍若未察,犹自对姜苏评头论足:“就是这眼光差了些……长得不够漂亮,身材也不够好。”
    如.来.佛.祖啊。她知道他爸这是什么意思了。
    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难怪突然搬到这边来住,你早说,也免得我今晚来打扰你们……”晏悠笑眯眯地说道,“我想想……你今年该十六……十七了吧?也到了懂事的年纪了,跟自己爸爸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还越说越不像话了。
    就在姜苏以为晏顷下一秒就要挣开她的手,上去给他老爸一个左勾拳的时候,晏顷的手蓦地一松。
    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柔声对她说道:“耽搁太久了,快回去吧。”
    姜苏愣了愣,对上晏顷那双波澜不惊的眼,踌躇不定——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时候不能离开他。
    晏顷抿了抿唇,抬起手,克制地、试探地用食指的指背碰了碰她的脸——微凉却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他微微笑了笑,说道:“回去吧,我不会做什么的。”
    姜苏木头似的放任了他轻薄的举动,直到得到了这句话,她才回过神来,松开了晏顷的手,愁眉不展地往自己家走去。
    背后传来晏顷跟他那倒霉老爸不咸不淡的对话——
    “你怎么过来了?”
    “老爷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你一个人搬出来住的事情,把我拎回去臭骂了一顿,说我这个爸爸当得不称职,孩子还没成年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来住……我没办法,只好卷着我的铺盖宝贝儿过来咯。”
    ……也就是说那个衣着性感身材火辣的美女对他来说就是“铺盖”这样的存在?
    “……我可以搬回去。”
    “别啊,我可听厌了老爷子的念叨,住这里,兴许我回来的次数还能多一点。再说了,这个时候搬回去岂不是坏了你的好事?放心,你的心思爸爸都懂,爸爸不是那种思想保守的人。”
    ……
    ??
    这都什么跟什么!
    原本还想多听点的姜苏翻了个白眼,关上了房门。
    回到家后,父母果然追问她回迟的原因,姜苏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姜苏回到房间,洗了个澡,走到书桌前坐下,从包里拿出数学书,按照自己的复习进度往下看,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看了没两行字,思绪就跑偏了。
    “叩叩”的敲门声唤回了姜苏的神智,她有些无奈地说道:“进来吧。”
    妈妈端着一碗海鲜粥进来,她把粥放到离姜苏很远的角落,嘱咐道:“烫,放凉点再吃……也别等到冷透了才吃,那样伤胃。锅里还有,吃完不够再叫我,我去给你盛上来。”
    姜苏点点头,又摇头:“不够的话我自己会去盛,我好手好脚的,哪有饭都要叫人盛的道理?时候不早了,你们明天还要上班,快休息了吧。”
    “好好,”妈妈叠声应道,看到她发呆的时候无意识在书上画的那些鬼画符,又道,“你也别太为难自己了,成绩差点就差点,态度端正就够了。”
    “我知道的。”姜苏应道,眼看着妈妈往外走,她忽然想起一事,“妈妈,你进来的时候不用敲门的……我这里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可是我听同事说……”妈妈有些局促地交握着双手,“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需要私密空间的时候,说是什么……要尊重孩子的隐私。”
    姜苏失笑:“从小爷爷就教我要‘事无不可对人言’,我这里没有什么是你们不能看的……我们是一家人,太过客气就显得生分了。”
    不知道是妈妈想通了其中的道理,还是因为姜苏那句“我们是一家人”,总之她离开的时候高兴得脸都有些泛红。
    姜苏笑着摇摇头,放下笔,伸手碰了碰还十分烫手的粥碗。
    虽然姜苏同意住到c市来了,但因为父母老是加班和出差,一家人仍然聚少离多。父母心里依然觉得亏欠了姜苏,所以总是变着花样儿补偿她——只要他们在家,晚上都会给放学回来的姜苏做一些精致的小吃。
    姜苏回头,透过阳台的落地窗看了已然亮灯的晏顷家一眼,想道:眼前有这样的对比,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看不进去书,姜苏有些焦躁。她思虑再三,动手把书桌上的东西全部挪到旁边,然后把书桌搬回了原本的位置。
    没错,她的书桌原本是在阳台的落地窗面前的,但因为晏顷知道了她卧室的方向后,专门把自己的卧室换到了姜苏卧室的正对面,每天晚上都打着“近距离远程辅导教学”的旗号想同姜苏眉目传情一番,然而姜苏鸟都不鸟他。他也不觉得尴尬,想方设法地争取姜苏的注意力,烦人得很。
    姜苏的定力不错,无视他也无视得十分彻底。但人总有个极度烦躁控制不住自己的小暴脾气的时候,于是就在姜苏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看谁都不顺眼的其中一天,她烦不胜烦地把书桌搬到了衣柜的那一边,只留个背影给晏顷。
    把书桌搬回落地窗前后,姜苏也不看书了,她撑着下巴看着晏顷的卧室,带着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等待着晏顷的房间亮灯的一瞬间,希望他能像之前那样,大马猴似的在阳台上蹦跶来蹦跶去地讨人嫌。
    这次她绝对不会翻他白眼叫他滚蛋了。她保证。
    可一直等到桌上的粥再无半分热气冒出,等到时钟的指针逐渐逼近零点,等到她穿在毛绒拖鞋里的双脚冷得有些发僵……晏顷的房间都没有丁点儿动静。
    期间她曾想过给晏顷打电话,可她发现自己并没有他的电话号码……他应该跟她说过的,她没放在心上。
    她有点焦躁。
    因为她突然想通了自己之前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晏顷说了“我不会做什么的”之后,才放心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我发现我的小祖宗们都好有爱~有爱到让我不禁怀疑是不是我的第二人格在我睡觉的时候出来雇了水军emmmm【脑洞太大23333~】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被会议纪要折磨得太狠,某天突然开了个脑洞——
    xx【女主】自从某天吐槽会议纪要这东西真不是人写的被路过的大boss听到了之后,她整个人生就陷入了被会议纪要支配的恐惧中——
    上班时间
    男主:来,跟我去做一下会议纪要。
    下班回家
    男主【骚里骚气地躺在床上】:宝贝儿,做会议纪♂要吗?
    【仅供娱乐,不要太较真emmmmmm】
    ☆、第十二章:
    姜苏重生前是个小说爱好者,当然现在也是,不过现在的小说大部分她都看过了,不得不暂时舍弃了这一兴趣爱好。
    她的涉猎十分广泛,校园都市、古言现言、惊悚悬疑、推理破案等等。说到她重生前最火的小说类型,犯罪心理绝对是其中之一,她痴迷的时候看过不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不幸福的家庭及童年经历极易造成一个人扭曲的性格,从而走上变.态.杀.人.魔的不归路。而真正的变.态.杀.人.魔,往往与穷困潦倒、落魄猥.琐沾不上边,他们通常衣冠楚楚、双商爆表且极富有个人魅力。
    眼看着上述的每一条标准,晏顷都符合,而且他本人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倾向,真是愁人。
    如果晏顷只是恶意地戏弄女生,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爱好姜苏才懒得去管,她现在光是沉迷学习都来不及。可要是知道这人将来可能会有反人类反社会的趋向,姜苏就不能不管了,毕竟……以后叫人知道某某变.态.杀.人.魔是自己昔日的同窗,挺不光彩的,更遑论她已经引起了这个黑恶势力的注意。
    一直没等到对面的动静,姜苏眸光黯了黯,收拾了东西打算睡觉。就在这个时候,她隐约听到了石子打在墙上的声音,她皱起了眉。
    这种声音很常见,或许只是某个无聊的人……姜苏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边往下看去。
    今晚的月色特别好,皎洁的月光映在晏顷苍白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幽深幽深的,十分瘆人。
    明月夜,姜苏卧室的阳台下,晏顷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声音弱气地说道:“我不想留在那边……我可不可以……再到你家叨扰一晚?我知道你爸妈今晚在家,这个要求很无理……我还住之前那个屋,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正如晏顷所说,今天父母都在家里,按理说姜苏不应该冒这个险,可是……
    “我下去给你开门,上楼的时候动作轻点。”姜苏压低声音说道。
    “不用这么麻烦。”
    晏顷说完,扒着墙体上起伏的花纹装饰和旁边的管道,不等姜苏出言阻止,就三下五除二地爬了上来。
    他身姿轻盈地从阳台上跳下来,站在目瞪口呆的姜苏面前,明明比姜苏高出一个头,却低垂着脑袋,孩子一般委屈地说道:“谢谢。”
    姜苏叹了口气,把他拉进房间里,见他是穿着拖鞋过来的,便让他在书桌前坐下,把他的拖鞋拿到浴室去刷鞋底。
    刷完鞋子出来,晏顷正对着她的书桌发呆,姜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正盯着桌角那碗海鲜粥。
    “饿了吗?”姜苏轻声问道,“那是我妈妈给我做的海鲜粥,我没动过,你饿了的话可以吃点。”
    晏顷回过神来,忙道:“不……”
    “哦不,冷了,吃了伤胃。”姜苏想想,说道,“你先去房间,我去楼下给你热一热。”
    姜苏说完,拉起晏顷,打开房门,做贼似的四处打量了一番,对晏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个人一起踮着脚,鬼鬼祟祟地走出去。
    走到上次晏顷住过的房间前,她比划着让他先进去,然后捧着粥碗下楼,三五分钟后,她又捧着热气腾腾的粥碗上来,小心翼翼地把房门推开一条缝,确定晏顷乖乖地坐在床上等她,才进去,把碗递给他:“吃吧,小心烫。”
    他的手凉得惊人,也不知道在楼下站了多久才鼓起勇气叫她的……否则姜苏这样的懒货,才不会突然良心发现主动给晏顷热粥。
    晏顷双手捂着粥碗取了一会儿暖,低头一口一口地喝光了一大碗粥,才觉得几乎冻僵了的身子缓和了过来。
    他把碗还给姜苏,说道:“谢谢。”
    他回家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不主动说,姜苏也不好问。于是她点点头,说道:“那就睡了吧。”
    姜苏转身走了两步,晏顷忽然叫住她:“对了,苏苏。”
    “嗯?”姜苏回头看他,以为他忽然有了跟她夜谈的兴致。
    然而晏顷再开口,说的却是一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事:“袁锐托我来拜托你……就是走方队的事情……”
    袁锐就是他们班的倒霉体委。
    他都这么惨了,姜苏实在不忍心拒绝他这么一丢丢小小的请求,便道:“好吧,我同意参加……快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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