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宁闻言,抬头看着皇帝答道:“儿臣并未听母后说起过。”
    这是真的。皇后总是想让他娶妻,但也只是想让他娶妻而已,至于那些女儿家,倒是真没听母后提起过。
    这下轮到皇帝怔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摇了摇头,道:“老了老了。”
    德妃整日里说这家小姐怎样怎样,那家姑娘如何如何,挑选的无一不是世家大族,天天凑在他耳边鼓捣他给则明赐婚,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皇帝能不知道?只是心中所爱,乐意地装糊涂去逗弄,也不计较德妃耍的无伤大雅的小心计。
    皇后端庄沉稳,自是不能像个小姑娘似的没轻没重的。
    静默良久,皇帝突然起身走到则宁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语气怅然。
    “朕在如你这般年纪时,对于朝堂御座是想都没想过的,那时夺嫡正凶,朕也不知道最后的一张天大的馅饼为什么砸到了朕。”说到这,皇帝笑了笑,又咳了咳,“兄弟之宜,手足之情,朕在幼时体会甚浓,可到了后来……”
    皇帝看他:“则明他自小被朕纵容到大,平时娇纵是有的,但也胜在心思单纯。他母妃虽有其他想法,但朕觉得依你看来也算是痴人说梦。”
    则宁垂首:“儿臣不敢。”
    “你看,在朕面前你都是这么几句话。”皇帝慢慢踱步,“你与则陵关系较好,待则明也不错,朕甚是欣慰。还有你最小的两个弟弟,你也时不时帮衬一下。他们都比不过你……”皇帝顿了一顿,“你皇爷爷没见过你,若此时他在这里,倒不知道有多欣喜。”
    “朕那兄弟几个,没一个不让先帝操心。朕比之先帝,不如他治国之道,但子嗣之运倒是极好。我儿出挑,将来必定是一位名垂青史的治世明……咳咳咳!”
    这次的咳嗽更加剧烈,高石赶紧上前递上帕子,因为视线被挡,则宁的余光只扫到了一抹红。
    高石的神情更加担忧了,则宁有些惊诧站起身,“父皇你?”
    皇帝摆了摆手,无所谓道:“无碍,老毛病了,连太医都说了只能养着。”
    则宁有些欲言又止,咯血就现代医疗来说也不是小事,要么是上消化系统出血,要么是呼吸系统疾病,看皇帝这个样子肯定是肺部出现问题了。
    那些病症就算是发达如现代要治好也要废很大功夫,更不要说医疗落后如古代了。
    皇帝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的。他看着则宁:“朕的那些小公主们不知道被那些宫妃养得如何了,不过有你这个兄长,朕也放心,你以后可就是她们的靠山了。”
    “父皇?”
    皇帝笑了笑:“行了,你回去吧。朕要歇息了。”
    ……
    外头阳光明媚,但北风冷厉。
    则宁的心情有些复杂。
    都说帝王之言三分真七分假,就算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透半分心思。喻则明只知道皇帝娇纵他,可皇帝为什么这么刻意的放纵,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细心想过。只知道父皇宠爱自己,而自己天之骄子,自然是受不的半分委屈。
    而这是皇帝第一次这么露骨地向他传达自己的意向。那拖着虚弱的身体,和一双欣慰的眼神,是试探还是真情流露?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本来打算半夜码子然后凌晨发的,结果不知道为啥我妈突然跑到我的床上睡觉,还硬逼着我早睡,然后就睡到了中午……表姐带了两个调皮捣蛋俩孩子在我家闹到晚上八点……
    本来还打算今晚熬夜然后凌晨发的结果我妈又跑我床上来了……
    超级感谢维尔利特的雷!
    第21章
    镇国公府老太太的房间里,蓝静嘉仔仔细细地帮她捏着肩。屋内地龙烧的盛,饶是穿得单薄的少女也细细出了些薄汗。
    老太太越看越喜欢,蓝家本来女儿就少,而静嘉又是从小在自己面前长大的乖孙女儿,自然就想给自己的心头肉什么都是最好的。
    豆蔻少女,正是年华最好的时候。就算不施粉黛,也显得肌肤如玉。
    老太太越看越喜欢。
    看向身边的张妈妈,老太太道:“时间过得真快啊,我还记得静嘉当时刚刚出生的时候才这么大一点。”说着便用手比了个冬瓜大小,随后笑眯眯道,“转眼都长得这么大了。”
    张妈妈笑着点头:“对啊,当时国公爷随先帝驱逐西夷,您还整日提心吊胆的。也幸得小小姐在您身边陪着,要不然那种日子可难熬了呢。”
    老太太点了点头,语气怅然:“是啊。家中有武将,家中人就是得时时刻刻盼着平安。老爷可是刀头舔血挣得军功和家业,我们却在后安享富贵。”
    话题一转,老太太对蓝静嘉道:“你祖父最疼爱你姑姑,就连你父亲和你二叔三叔都没能越的过她去。可先帝驾崩前却讲你姑姑赐婚于皇上,你祖父有心拒绝可圣命难为,可皇上那个样子……你姑姑受了委屈她不说,可我们都知道,一开始的时候你祖父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到了后来才稍稍好了一些。”
    老太太牵着孙女儿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眸光微微闪动:“静嘉啊,祖父祖母都希望你能好好的。我们不盼着你将来嫁的有多好,只求你一辈子顺心如意。”
    听着听着,蓝静嘉的心头渐渐浮现出不好的预感,她蹲在祖母膝下,微微抬头:“祖母?”
    少女的眼睛是干净澄澈的,但深处却又一丝恐慌,老太太垂下眼睛对着蓝静嘉,抚了抚她的鬓角,缓缓道:“你祖父和我,在昨日为你挑了几位公子,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在盛京中也是一等一的好,他们的信息和画像都在我这里,待你回去的时候,自己仔细地看吧。”
    蓝静嘉的心蓦地就沉了下去,有些不可置信:“之前不是……?”
    老太太脸色一沉:“那是我老糊涂了跟你一起胡闹!宫门深深,你姑姑还不是前车之鉴吗!”老太太闭了闭眼,缓了缓语气,“你是高门贵女,自然是该一辈子安心顺意的,这些公子家世不如国公府,你高门下嫁,他们都会高看你,敬着你捧着你……”
    老太太的声音在蓝静嘉的耳朵里越来越遥远,她愣愣地看着祖母的嘴巴一张一合。祖母的目光是爱怜的,可蓝静嘉却看出了决绝的意味来。
    最后老太太见孙女儿低头不语,闭着眼睛狠心道:“你若是不喜欢这些,那我和你祖父就再挑挑别的。你若是都不喜欢,那只能由你祖父做主了。”
    蓝静嘉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祖母的院子,身后的小丫鬟一人抱着画卷,一人捧着装订本,见自家小姐这样也不敢出声。
    张妈妈也有些不解,之前还有撮合大殿下和静嘉小姐的想法,怎么只一夜的功夫就转变得这么快呢?不过看老太太满脸疲惫,也悄悄地退了下去去准备茶点。
    老太太没有说,自昨日从宫中回来之后,她就和国公爷理论到半夜。
    当时自己只是随口抱怨两句,说:“你也真是的,我们一大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聊聊天,就你拉着则宁在那扯正事。正事什么时候不能说啊,非得捡那个时候。”
    国公爷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妇人拙见,我不说正事你能停的下来吗?”
    老太太一下就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随后坐正了身子,问:“你觉得怎么样?”
    国公爷看都不看自家老婆一眼:“什么怎么样?我觉得不怎么样!”
    老太太急了:“怎么不怎么样!不说模样了,就则宁那性情,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好性子。又是静嘉表哥,知根知底,肯定不会让静嘉受委屈的!”
    镇国公有些想笑,转头:“陛下龙潜之时,也是性子极好,虽说平庸,却会照顾人,当年封后,我在下面看着尊贵的女儿,也有些侥幸地想陛下应该会对女儿好一些吧,结果不出十日,就把一个村姑接到了宫里。”
    说到这里,镇国公有些咬牙切齿。
    老太太顿住,想起一开始每每见到女儿时她脸上的强颜欢笑,她就一阵阵心疼。毕竟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当个宝贝宠了许多年,怎么沦落到被一个男人糟蹋的地步了。
    老太太有些挣扎:“可静嘉……”
    镇国公眉头倒竖,心里有些窝火:“你让那小丫头片子安分一点!我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动的心思,总之一定要打消她的念头。一个深宅闺秀,竟敢偷偷拿鸿文做幌子跑出去,是谁给她的胆子!”
    “则宁样样都好,若不是出身皇家我也很乐意见到他们在一起。可则宁毕竟是一个有想法的,待以后必定在朝中有所作为。待那时,朝中和后宫利益牵扯,静嘉心性又不成熟,你能保证她能降得住则宁吗?”
    “我也相看了几个后起之秀,性子不比则宁差,主要就是静嘉过去不受委屈,有镇国公府镇着,他们也只能捧着。小孩子心性不定,你明个儿去敲打一下静嘉,让她淡了自己那个心思,待时间长了也就放下了。”
    “……”
    蓝静嘉回到自己的院子,踏入门槛的时候差一点被跘到,吓得身后的小丫鬟赶紧扶住。
    被扶住坐下的蓝静嘉目光有些呆呆的,一副没回过神来的样子。
    仔细想一想,想到昨天祖父看着自己的眼神,心中猛然一惊。
    若真的是祖父干涉,那就是真的无法挽回了。
    蓝静嘉低声道:“你们出去。”
    两个丫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默默把手中的画卷和装订本放下,便退去,并带上了门。
    阳光一束束地消失,就仿佛是她此时的心境。
    忘却不了了那御花园中桃花树下的少年。
    那时阳光正好,就像她刚刚读到一首词。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少,今天开学,这是我在车上码的。不出意外的话,深夜有一章。
    感谢霍或或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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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虽说过完了十五才算过完了整个新年,可朝廷还是早早地开了朝。
    因为新年,也可能有同僚宴请的缘故,大臣们都心情大好,也有几个胖了那么两圈。就连整日心思深沉的李庆安也因为最近讨了个貌美小妾,一扫往日郁气。
    则宁早早起来,晨练完毕后换上了送来的皇子朝服。铜镜中映照出来的男人身影有些模糊不清,但是也难以掩盖其风姿。
    青靛为底,四爪金龙,流云缭绕。沉重的样式更显得出一种气度。
    这一天天降小雪,青砖红瓦上都是细细碎碎的小冰晶。盛放的红梅上覆盖着晶莹的白,映衬得相得益彰。
    则宁带着小成子走向每日面会朝臣的金銮大殿。
    脚下轻微的“咯吱”声让则宁想到北地一到寒冬就开始飘着的鹅毛大雪,就好似从空中倾倒棉絮一般,真的是片片吹落轩辕台。盛京偏南,有一场瑞雪就已经很难得了。
    早早到来的大臣们都在隔壁暖房里候着,喻则陵比则宁先到,不过就只在一侧独自喝茶。则宁踏入大门的时候,屋内讨论的声音突然就静了一静,还是李老丞相先笑呵呵走过来,带着那位之前拉着则宁的手絮絮叨叨的段老将军,还有几位朝臣凑了过来。
    倒是李庆安几人凑着碳炉,歪头冷眼看着。
    唱礼的宦官拖着长音,屋内文臣武将便收了声音,收容敛色,整理仪容。
    各自列着长队恭恭敬敬地鱼贯而入,待皇帝入座后行三拜九叩之礼。
    则宁站在左侧第二列之首,身侧便是那相见恨晚的段老将军。
    每年第一次开朝,都是皇帝身边大太监宣读皇帝的一些勉励之言,随后才开始一天的政事。
    官员放年假可不是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只是不用去办公区,而一些事情也可以在家中处理,就算是新年期间,皇帝也陆陆续续收到了许多折子。
    虽然大多数是请安拜年的,难得的也有正事。
    早前则宁的捷报还没有传回来的时候,墨阳就闹了灾。今年有些干旱,墨阳及周边一大片地区久不降雨,当地的老百姓花了很大的心思才没有让那些农作物被旱死。本以为到了秋天就可以收货了,结果蝗虫肆虐,一天之内颗粒无收。
    当地太守紧急递交折子,一层层递上去便达天听。
    一般这种情况,皇帝都会开仓放粮,开国库抚恤。而皇帝也确实这么做了,可在两个月后又有几个折子摆在了皇帝的桌案上。
    当时正是昨夜,皇帝气得一晚上都没睡好。
    虽然皇帝自诩不是一个明君,资质平平也有自知之明,但是一个经他之手的灾害镇压,居然还有人在背后中饱私囊,这就是凑上来打脸,简直罪大恶极!而且人人都讲究新年新气象,结果让皇帝在新的一年里还没过几天就出现这种糟心事,换谁都不开心。
    皇帝“啪”的一下就把折子给摔下去了,不怒反笑:“都看看吧。这个折子是谁上的来着?章御史,你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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