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亲他另一只耳朵,“先生从前可不是这样教我的。先生说过,女子亦能同男子一样,想要什么就去拿。先张嘴要,若能要到最好,要不到,再使计筹谋,若筹谋不到,再去抢再去夺。我现在做的事,不正是当初先生教我的吗?”
    孟铎沉默,试图甩开她。
    令窈攀紧他,任他如何甩肩,横竖就是不下去。
    他本就虚弱,背她在肩上,更加辛苦,两人拉扯间,孟铎体力不支,轰隆一声,两人摔倒在地。
    令窈坐在孟铎身上,两人狼狈不堪,她瓮声瓮气,口吻既遗憾又嫌弃:“看来以先生现在的状况,即便想教阿窈鱼水之欢,也不能够了。”
    她闷了会,捶他几下:“有心无力,最是可惜。”
    孟铎脸色阴森森。
    令窈忽然想到什么,试探问:“要么你说,我来做?”
    孟铎眉目更加阴沉。
    恰逢山阳领了大夫归来,打开门一看,地上躺了两个人,气喘吁吁,衣衫不整。
    山阳想到自己偷看过的话本,顿时瞪大眼,指指孟铎,又指指令窈:“你们!”
    孟铎理好衣襟:“不是你想的那样。”
    令窈随即抱住孟铎:“那样?那是怎样?”
    孟铎拨开她的手,命令山阳:“将她抱到榻上去,她腿上和手臂上的伤口都裂开了,快点让大夫止血包扎。”
    令窈冲孟铎喊:“还有嘴巴,被你咬出了血,也得止血!”
    山阳听见这一句,眼中更加惊讶:“先生,你你你……”
    孟铎头疼。
    山阳:“你们做好玩快乐的事,怎么可以不叫上我!”
    孟铎太阳穴突突跳,脑袋都要炸裂。
    令窈伏在孟铎肩头嗤嗤笑,拿话逗山阳:“下次叫上你,好不好?”
    孟铎扼住她手腕,一记眼刀撇过去。
    令窈媚笑着迎上他的目光:“嗯?”
    孟铎一愣,松开她。
    大夫在屋里替令窈看病,山阳坐了一会,到外面找孟铎。
    孟铎负手在背立在屋檐下。
    黑夜雷鸣电闪,倾盆大雨瀑泄,豆大连串的雨珠打得屋瓦叮咚作响。狂风似刀,刮得树影摇晃,满地树枝树叶,院子里所有的花树皆被风雨摧残得直不起腰,唯有一棵老态龙钟的苍天大树屹立不倒。
    孟铎眼睛被风雨吹得睁不开,脸上袍上皆是雨水,他怔怔盯着那棵苍天大树,像是在看自己。
    她像这漫天的狂风暴雨,所到之处,无人能抵。她身边的莺莺草草,多如牛毛,被她随便一诓,便失了理智。
    可他不会。
    任这股妖风刮得再厉害,他亦能抵抗住。
    孟铎有些心虚,他几次失控皆是因为她,他现在是抵抗住了,可又能挡多久?
    孟铎看着院子里的苍天大树,眼神越发决绝,这棵树能抵多久,他就能挡多久。
    出神间,一道雷自云中劈下,不偏不倚,正好劈中院中的苍天大树。
    只听见轰轰几声,大树往旁倾斜,树干烧焦,从中断开,一倒不起。
    孟铎神情一滞。
    背后伸出一个脑袋,山阳:“先生,她在里面叫疼呢。”
    孟铎脚步迈出去又收回来,狠心道:“她自找的。”
    “她不是自找的,她的伤痛因先生而起。”
    “你看出来了?”
    “我虽不如先生聪慧,但我常年在外行走,怎会看不出她是故意让自己受伤?”山阳疑惑不解,“既然先生疼爱她,为何屡次让她受伤受苦?先生与她并无血海深仇,为何一定要做死敌?江山的事,难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商量?”
    “对啊,商量。先生以前说过,除了生死,世间万事,无谓定局,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只要愿意尝试,再凶难的事,也有回旋的余地。”
    “我的话,你倒记得清楚。”
    “不是我记得清楚,是先生关心则乱,一碰到她的事,就失了方寸。”
    孟铎神色恍惚,默声不语。
    大夫看完病从屋内出来,山阳去送大夫,走前同孟铎:“先生,偶尔做回平常人,为心爱的姑娘屈服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孟铎震了震。
    须臾,孟铎重新回到屋中,榻上少女哼唧哼唧叫唤。
    他叹口气,明知道她是为了故意引起他注意才出声喊疼,却还是忍不住问:“哪里疼?”
    “浑身疼。”
    “等会我替你吹吹。”
    她听出他语气中的柔软,眼前一亮,止住眸中欢喜,继续叫痛。
    孟铎换下被雨扑湿的衣袍,脱鞋上了榻,他左手摸索着牵她。
    才一牵住,少女出声:“我不要你吹风,要你亲亲。”
    半晌沉寂,衣料窸窣的声音响起。
    令窈再也压不住眼中喜悦,主动回应。
    “孟铎,你怎么了?方才还对我凶巴巴,现在又肯亲近我了?”
    “院子里的树倒了。”
    “嗯?”
    “阿窈。”
    “我听着呢。”
    第162章
    孟铎牵了她的手放心口处:“我确实爱慕你。”
    令窈又惊又喜:“你说什么?”
    “我爱慕你。”孟铎阖眼, 将话又说一遍。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轻, 轻得像羽毛,一字一字落下, 挠着她的心。
    他承认了,他终于承认了。令窈扑到他身上, 似天真的孩童得到心爱之物,激动地摇晃他:“我还要听。”
    孟铎翻身, 背对着她:“不说了。”
    令窈从榻上绕过去,贴到他面前。
    孟铎没有睁开眼看她。
    令窈指尖轻拨他长睫:“可是我喜欢听, 我还想听。”
    孟铎慢声道:“同样的话,我不会重复第三遍,你既喜欢听, 去找别人说给你听。”
    令窈躺下去,挪进他怀里,脑袋贴到他的心口处,娇声唤:“孟铎。”
    别人的爱慕之语,她唾手可得。孟铎的爱慕之语, 历经万难才到手。
    她不听个一万遍,都对不起自己。
    孟铎咽了咽。
    怀中少女柔弱无骨般贴着他蹭, 一声声撒娇般的呼唤,既期盼又委屈。
    大有他不再说一遍,她今夜就缠他一晚的势头。
    “我爱慕你。”男人迅速别扭地说一句。
    “谁爱慕谁?”她得寸进尺。
    “孟铎爱慕阿窈。”
    令窈满足轻叹, 没再进一步要求什么, 躺在他心口处聆听那里面因她悸动的心跳。
    有生第一回 , 她听见他心跳如雷,毫无掩饰之意。
    这个男人,曾与她有过情深义重的师徒之恩,亦曾与她有过针锋相对的夺权之恨,她敬仰过他,也曾讨厌过他。两个人本该水火不容,如今却相拥而眠。
    她想做什么,她自己知道。
    与其耗费心思将他抓起来折磨一辈子,不如让他心甘情愿被她拥有。
    就像男人拥有女人,她也要拥有他。
    少女突然安静下来,孟铎睁开眼迅速偷瞥一眼,见她闭着眼唇角带笑似在遥想,他动了动被烧伤的右臂,缓缓搭过去,一点点将她搂紧。
    她这时问:“以前你为何一直不肯承认爱慕我,是因为爱慕我这件事让你难为情吗?我不配让你爱慕吗?”
    他不再隐瞒:“因为我羞愧。”
    “你为何羞愧?”
    “因为我的身份,因为我的年龄。”他停顿半秒,拿昨夜她在榻边骂他的话同她道:“因为我是一个又丑又老的臭男人。”
    令窈张眼瞪他,戳他腮帮子:“还有,因为你是个记仇的小气男人。”
    孟铎笑着抓住她手。
    令窈:“抛开你孟氏主君的身份不说,其实你我的年龄差不了多少。”
    “我比你大十二岁,比不得穆辰良,与你年岁相近,就算是郑嘉和,他也比你大不了几岁。”
    他话里透着酸味,她听得欢喜,心怀慈悲宽慰他:“你糊涂了?我这辈子活了八年,加上我上辈子活的年头,我足足活了二十几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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