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九气息往外漫溢的时候, 杜邈便知不妙, 他反应极其迅速地施了手段, 想将属于明九的气息围拢回来, 再抹去。然而, 打定主意将锅扣在他的头上, 霍子闻自然估量过他的反应, 也精准地算计过他的能力, 终究, 明九的一丝气息还是从杜邈的手中漏了出去, 从这间花了五百万买下来的稍显破旧的房子里飘走。
    楼上, 白尔在陪着小奶猫玩,醉翁之意在人不在猫的霍予然, 正绞尽脑汁想话题与白尔拉近话题, 忽然感受到了属于明九的气息。
    出了意外,虚弱的, 濒死的,又像是……咽气之前的一抹气息。
    霍予然脸色大变,霍然起身。
    白尔不明所以:“怎么……”
    “了”字未出口, 霍予然已经从开着的窗口跳出去,翻身而下。
    白尔逗猫的手一顿,几步跑到窗边,见楼下某层窗子打开,窗帘在无风的这刻高高扬起,她听到杜邈的声音:“我可以解释的……”
    发生了什么?
    一无所知。
    白尔不顾小奶猫的“喵喵”叫, 开门关门下楼一气呵成。杜邈家的门是锁上的,白尔敲门无人应,隔着一道门,还有不算隔音的墙壁,她听到房间内的两个人已经打了起来。
    拳脚碰撞声响,家具倾倒,有瓷器破碎声。
    “霍予然?杜邈?”
    白尔叫了两声,里面的人还在打着。
    杜邈的声音:“你冷静点,明九不是我杀的!”
    “明九不是我杀的!”白尔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脑子哄一声炸了。
    她一脚踹开了杜邈家的门。
    用了许多年的防盗门依旧结实无比,但那一刻,白尔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门,竟然被她踹开了。
    躲开霍予然一拳的杜邈,闪身到一边,“我真的可以解释,明九的死和我毫无关系!啊,不,他死在我家,暂且算有一点关系,也……就一点!”
    他偏头看向白尔,“白尔,你相信我吗?”
    屋内混乱一片,但在这混乱中,白尔依然看到了破旧地板上躺着的一小截树枝。刺眼,又刺激神经。
    枯黄的,秋天路上随处可见的那种。
    但是,白尔可不会天真地以为那真是树枝。
    从杜邈的话里,她猜得到,那是明九。
    尤其是,那截树枝旁边还跌落着明九的手机。挂着一个蓝胖子的手机链,幼稚得很。
    杜邈试图洗白自己:“白尔,白尔,你相信我……”
    “相信?”白尔唇角动了动,却没有笑得出来。
    她身形一动,对着杜邈就攻了过去。
    突然被两人围着打的杜邈:“?”
    他是想说服白尔相信自己,拉一个队友,不是想再多一个敌人。而且,白尔不是花拳绣脚,她出招刁钻,招招打到要害,是实打实的疼。但是杜邈也知道,他的辩解苍白而无力。就算白尔相信了他,好友死去的悲痛,也会让霍予然不分青红皂白打他一顿来纾解。
    最主要的是,杜邈眼神闪了闪,霍予然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
    这世上有接受人类规则,规规矩矩生活的好妖,也有看不上人类弱小,试图统治人类的妖,而他,就是后者联盟的头,千年狐妖姬霄。
    可是,他也不愿意背锅。
    杜邈,也就是姬霄:“能不能冷静点,听我解释?”
    霍予然:“不能!”
    白尔:“不听!”
    打不过的杜邈跳窗跑了。
    白尔下意识要追,被霍予然拦下来。
    “你追不上的。”他说。
    千年狐妖真想逃,连他都不一定拦得住。
    霍予然的声音很是低沉,白尔心头一跳,她几乎不敢直视地上的那截枯树枝,“真……真是明九?”
    霍予然不做声。
    他不相信是明九。可在楼上感受到的信息,还有地上掉落的手机,都从侧面证明了那截枯树枝就是明九。他试着用玄门手段去联系明九,但无一奏效。就好像,世上没了明九这个人。
    聒噪的,烦人的,幼稚而天真的明九,没了。
    霍予然一直都知道姬霄的身份,一开始,人干凶案的凶手,他也怀疑过是姬霄。可在追查的过程中,霍予然隐隐感到,姬霄不是真正的凶手。凶手另有其人,并试图嫁祸姬霄,让姬霄背锅。
    最主要的是,姬霄没有动机。
    霍予然与姬霄交手过多次,最了解自己的永远是敌人,反之亦然,霍予然对姬霄修炼的功法很了解。虽然姬霄妄图统治人类,但是他修炼的功法很正统,并不包括这种把人变成人干,吸食什么的残忍手段。
    姬霄高傲,也不屑这种手段。
    在白尔踹门进来之前,姬霄对霍予然说,害死明九,把明九变成人干的是霍子闻。
    可明九死在姬霄的房子里。
    有丝丝名为后悔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该让姬霄留下的。他以为有他在,姬霄不敢在他眼皮底下做出格的事情,也伤害不了谁。是他自负了。
    白尔眼神落在地板的那截枯树枝上,久久不言语。
    她没怎么接触过死亡。
    公爵夫妇,七个哥哥,其他亲戚朋友,大多是吸血鬼。生老病死与他们无关。
    可以说,这是白尔第一次直面死亡。死得是她身边熟悉的明九。
    空茫茫的,不太真实。
    霍予然打电话通知了陈珂。很快,陈珂就带着人赶了过来。
    人干的事情,一直很受官方关注。原本死得是普通人,现在出现了玄门中的人。
    陈珂一连问了霍予然几次:“真的是明九吗?”
    他不住地叹气。明九本身实力在玄门年轻一辈中算是翘楚,何况,他又是明家宠着长大的小辈。明九出了事,他如何向明家交代?
    霍予然说:“我回一趟霍家。”
    明九之前说过,他从霍子闻的身上感受到了鬼娃的气息。姬霄说,把明九杀死变成人干的是霍子闻。那么,不管姬霄说得对不对,霍子闻都很可疑。
    一个在玄门里失去消息多年的人,刚出现,却与姬霄这个反人类的狐妖有关联,本身就不正常。
    “我也去。”白尔不知道霍予然为何要回霍家,但在明九可能遇害,想寻找凶手,她下意识地相信霍予然,也下意识地依靠霍予然。
    在陈珂来之前,她和霍予然反反复复检查、查探过地板上的那截枯树枝,毫无所获。
    明九的手机里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也没有什么异常。
    普通人陈珂眼巴巴地望着霍予然:“那明九的事情要不要告诉明家?”
    霍予然垂眸,唇角紧抿,“暂时不要。”
    他不相信明九会死。
    就像明九说过的,祸害遗千年,明九就是个话多的祸害,他不会早死。
    陈珂和他带来的人继续在人干出现现场查探,寻找线索。霍予然和白尔沉默着一前一后从楼梯上走下去。
    霍予然低着头,走得很快。
    有人从楼梯走上来,擦肩而过的那刻,似是觉得霍予然面熟,不由挺住了脚步,但是,只看到了霍予然的背影。
    “家主,刚刚下去的那人,是不是霍家……霍予然?”
    莫护双没接话,但她认出了霍予然。玄门里优秀得超过许多老前辈的霍予然,谁对他不熟悉呢?只是,看他行色匆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等等,跟在他后面的那个年轻女孩……
    莫护双的心跳了跳。
    莫柠。
    她莫家走丢的真正的莫柠。
    不会错的。
    那种逆天的能力,除了莫柠,没有谁会有的。
    而且,她叫白尔。白尔就是莫柠。
    莫护双查过白尔,她是突然出现在国内的,与莫家那个假莫柠回来的时间相差不久。而且,白尔在官方玄门挂了名,莫护双向陈珂打探过消息,但陈珂态度不明,言辞闪烁,说话模糊。可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这个白尔就是真的白尔,蒙特公爵收养的,她莫家的莫柠。
    莫护双果决道:“走!”
    她转身下楼朝两人追过去。
    霍家老宅。
    看完了一出好戏的霍盛然慢悠悠地跨出了大门,见到霍予然和白尔肩并肩地走来,抬手打了个招呼,笑道:“怎么又回来了?十克拉戒指买到了?”
    他歪头观察两人脸色,敛了笑,“这是……白尔没答应求婚?”
    “哎呀,堂弟,别难过。”他嘻嘻笑,“被拒绝就拒绝了呗,这说明你的缘分还没到,不如先做一只快乐的单身狗啊。”
    霍予然表情冷然,问他:“明九呢?”
    “明九?”霍盛然一脸疑惑,“他不是去找你们去了?说是去看霍白去了啊,——霍白是谁?我寻思着不是你们私生子啊,不可能就背着我们一会就造出了私生子,那速度也太快了。”
    霍予然:“明九什么时候走的?”
    霍盛然不高兴了,“霍予然你怎么回事?审犯人呢?我是你堂哥,好歹尊重点!”
    “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霍盛然挥挥手,“我先回医院了,好几台手术等着我呢。”
    霍予然眼神幽深,“你不怕了了了?”
    “了了?”霍盛然顿了片刻,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浮上了一层恐惧和害怕,他抖了抖,“一时忘记他了,我还是不回医院,继续去你那儿躲一躲吧?”
    白尔莫名感觉到了一丝违和,霍盛然还是那个霍盛然,说不出那里违和,但是就是感觉哪里不对。而霍予然已经出手,不顾霍盛然的闪躲,手掐住他的脖子,一字一字沉声逼问:“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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