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熙帝派人将雪柳和冬儿扣下后, 他则一个人侧着身子靠在窗前,望着外头一地的雪白。
    自古以来,人心最是难测,他知。
    韩妃去世之后, 他和年幼的萧婳见识了这宫里各种各样的腌臢之事。不过就算是“见多识广”, 却也是没想到徐芸能做到这个程度。
    一个日日供着小祠堂, 手里佛珠摆弄个不停人的人, 心思居然能这般狠毒。
    短短的几个月里, 他发落了虞家,贬了虞乐瑶。赐了那闵氏腰斩之刑,也将英国公府的陈年旧事做了了结。
    桩桩件件, 都让他觉得这宫廷内院。
    可怜又可悲。
    人之初, 性本善,他深信不疑。
    谁都不是最初的恶人,却谁也逃不过这因果轮回。
    他回到案台前,挽起长袖提笔下诏,直接废了徐芸的贵妃之位。
    夜幕最后一丝的黑暗, 渐渐淡去, 天边好似已经升起了那淡淡地白色, 淡白色与未那褪的夜色相融, 看起来倒是又些灰暗。
    凝芳殿的宫女和小太监早已起身, 各自做着自己的份内之事, 与平时的样子一般无二。一个约十来岁的小太监刚打好热水,准备清洗殿外的长廊,就看到盛公公面色不善地站到了他的面前,吓得他直接将一盆热水打翻在了地上。
    盛公公是带着圣旨前来的,凝芳殿的人惊慌失措地跪了一地。
    盛公公宣读完圣旨,四周仿佛静止了一般,余音绕梁。
    丽贵妃面色苍白地听完了旨意。
    字字句句,她皆能感受到他的不齿与厌恶。
    他不但废了她的贵妃之位,更是要将她送到齐州的普度寺去?
    齐州,齐州,那是个什么地方。
    穷乡僻壤出刁民,这几年的动荡不安,大大小小皆来自那个地方......
    她若是去了,只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再回京了。
    她双全握紧,恨的咬牙切齿,明明她昨夜就差一点就能将事情圆满的解决了......为何就......
    盛公公看她一动不动,立即掐着嗓子道,“徐氏还不接旨?”
    徐芸跪在皑皑白雪里,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称呼。徐氏?难不成她以后就成了庶人?
    她战战兢兢地在这后宫里挣扎了这么些年,怎能就这样毁了?
    他既然肯留自己的命,不就是证明他对她还是有一丝情分的吗?丽贵妃抬手摘下了发簪,一头墨发倾泻而下。
    她不但哭喊着冤枉,要见景熙帝,还硬着跪在雪里不接旨。
    须臾,头顶上又飘来的盛公公不耐的嗓音,“徐氏,这宫里被送走的人多了,不是哪一个都能再见到圣上的,你这般抗旨,杂家也很是难办。”
    徐氏咬紧后牙没回话。
    她就算是被一个没了根的东西咬了一口又能怎样,只要能等到陛下来,她自有办法将死的说成获活的。
    盛公公看她一直不回话,轻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徐芸在临行前,每日天一亮就跪在凝芳殿殿门外翘首以盼,可惜,她最后也没能等来景熙帝。
    纵使徐氏不认罪,景熙帝也没想过再去见她。他为了让她今早看明白,就将雪柳等人一齐送过去了。人刚送过去,便能听见丽妃不停地尖叫。
    原因无他,因为送去的人除了雪柳和冬儿以外,还有那位已经“死”了的玉儿。
    人证物证俱在,这才是真正的百口莫辩。
    景熙帝照例在养心殿批折子,盛公公在一旁躬着身子熏着香。
    “人走了?”
    “万岁眼,上路了。只是老奴瞧着那徐氏行事实在过为......”
    景熙帝手上翻着折子,都没抬眼就知道这人想问什么,“怎么,觉得朕罚的轻了?”
    盛公公自觉失言,赶紧道:“万岁爷自有决断,老奴不敢妄言。”
    “嗯,下去吧。”
    其实盛公公想问的,也是这宫里少数知情人想问的。
    徐芸信佛,众所周知。她犯了这样大的错,景熙帝仅仅就送她去了寺庙,这在旁人看起来,真的算不得什么惩罚。
    待数月以后,众人才知晓,陛下为何如此做。
    徐芸到了普度寺以后,因着徐家未倒,依旧还是端着大小姐的身份。
    不过因寺里的住持早已经得了圣谕,不但当日就将她强行剃度,还日日夜夜在她面前诵经。
    说到这住持给徐芸诵的经文,还真是与平日里听过的那些很是不同。
    他一不讲佛法无边,二不讲普度众生,而是专门讲因果轮回。
    因果轮回,简单来说就是,施善得善,施暴得暴。
    这样的清苦日子,徐芸本就过不舒坦,且日日被迫听着这些好似下辈子都不会安生的经文,没过多久,就疯癫了。
    疯疯癫癫的话,未必是胡话。这些胡言乱语传回了京城,徐尚书因此却是一贬再贬,最后连爵位也都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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