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白及听了观云的话,便忆起自己虽送过云母些东西,但大多是以师父的身份送的,难免有些生疏无趣之感,反倒是云母在凡间时时不时就要给他叼个松果之类的东西来,不算多么贵重,却是心意。
    如此一想,他便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疏漏。只是若要送……该送些什么?
    白及没有头绪,不自觉地轻轻皱了皱眉。
    观云看出白及苦闷,笑了笑,道:“师父,要不你还是将这只兔子带给小师妹吧?我既已将它赠你,就没准备要回来。哪怕你们没吵架,小师妹从你这里收到礼物,想来也是会开心的。”
    白及抱着灰兔的手一顿,似是考虑了一下他的建议,但旋即还是摇了摇头,道:“既是我想赠她东西,总该自己想。”
    不过他停顿了一瞬,还是说:“你的兔子,我也一并带给她,就说是你送的。”
    观云闻言微微一愣,没想到师父会有这么一番心意……但仔细考虑一下,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观云颔首笑道:“如此,小师妹一定会高兴的。”
    白及却没有接话,像是在想些什么。观云在一旁等了许久,等得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该离开了,才听白及犹豫地问道:“不过……若是我现在去拜访,是否会显得唐突?”
    “……唐突?”
    观云重复了一遍,似是不解。
    白及话一出口,自己就已觉得有些后悔。他定了定神,闭了眼沉思,改了口道:“……无事。”
    云儿现在与家人在一处,没有外人,他去拜访总有几分尴尬。但若要说思念,他如何能不思念云儿?
    本来掐算着她归来的日子、闲时听她在海螺里絮絮叨叨地说话,且观云赤霞两人热闹又有人气,他便勉强还能忍着。然而眼看着日子渐渐逼近,却已渐渐忍不得了。他想了想,决定若是没有借口,便说他是来借云母回师门的,于是下定了决心。
    白及起身道:“我去一趟玄明神君竹林。”
    话完,他就算匆匆和观云交代了一声,大步要走。观云本来就没听清楚白及之前那句话到底说了什么,因此并不在意,但等白及快走到门口时,他才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追上去将白及拦住。
    待白及回头看他,观云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道:“对了师父,你晓得我与赤霞婚期已定,马上就要成婚了……你去看小师妹时,可否顺便将这个也一起带给她?”
    说着,观云急急忙忙地从袖中掏出两封印着金字的婚柬来。他今日来找白及,本也是想将这个给他的。
    白及一顿,自没有拒绝的道理,就将两封请柬一并收了。观云松了口气,感激地躬身送了师父出去。
    ……
    于是时间就到了这会儿。
    云母一路高高兴兴地从廊外冲进茶室去见师父,然而等她到时,看到的除了她心心念念的师父,还有一只灰兔子。
    白及见了云母心中欣喜,正要开口与她说话,谁知一眨眼的功夫,云母已经一口气冲到了他怀里,伤心地打了两个滚,又“呜呜”乱叫地蹭了好半天。白及被她撒娇撒得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抱着哄了半天却哄不好,还是云母十分委屈地示意了一下那只兔子,然后对着白及叫道:“嗷?”
    白及道:“……这是观云托我带来赠你的礼物。”
    “诶?”
    云母一愣,顿时就对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吃得飞醋红了脸。她从师父膝上跳下来,化作人形,过去将那只瑟缩得很厉害的兔子抱了起来,拿在手上看了起来。
    可是看了好半天,她也想不出观云师兄送她这个是想做什么。
    于是她顿了顿,疑惑地问道:“……可是我修炼已久,不吃兔子的呀?”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云母说完,满脸不解,歪着脑袋看手里的兔子,然后又歪着脑袋看白及。
    白及默了片刻,凑过去扣住云母的后脑亲了她嘴唇一下,解释道:“……这不是吃的,是给你养着玩的。”
    “……”
    “……”
    “……噢。”
    呆滞了好久,她才好不容易呆呆地出了声。云母被亲了一下,又意识到自己接连闹了笑话,愣愣地瞧着师父,面颊烧得滚烫。她慌张地红着道:“那、那我去安置一下兔子!”
    说着云母便低头躲开白及的视线,抱着兔子扭身要跑。
    然而还不等她起身跑出去,白及却突然做了动作,没等云母反应过来,她已经被用力地从身后抱住。
    “……就搁在一边吧。”
    白及蹭着她的耳畔,胸口贴着她的背,哑着声道:“云儿……我想见你。”
    云母的脑袋一瞬间就懵了,她手一松,任由兔子从胸口跳了出去,转身搂住白及,仰头吻了上去。
    等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吻在了一处。
    约莫是猜到白及是来见云母的,白玉将白及招待进屋里以后就离开了,因此屋里始终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已有近一个月没见,对热恋中的情人来说无疑称得上久别,积累了许久的热情一口气冲出来,就像是山洪暴发一般难以阻止。云母感觉到师父紧紧地扣了她的后脑,另一手放在腰上用力地抱着她。他今日用得力道比往常重,吻也来得密集。白及平时不常说情话,但她今日却听他连哄带磨地低着声说了好多、听他喊了许多遍自己的名字。有些地方她被吻得迷迷糊糊的没太听清,可云母已听得身子软了,便是挂在师父脖子上都已有些挂不住,恨不得拖着他躺下。她恍惚间似乎也对师父说了好几遍想他,可具体说了几遍又没有印象,只是重复。
    白及此时胸口滚烫,他想见她何止一日两日,抱住了便有些放不了手,只觉得怀里的狐狸哪里都是香香软软的。他抱了她侧放在膝上,好让她半倚半靠,搂起来也方便些。等将能亲的地方又亲了个遍,察觉到再亲云母就要害羞得缩了,他才停下,但又拿鼻子碰她厮磨了半天,这才扣住云母的手指放在手里把玩。
    到底有男女之别,白及的手自是要比云母大上一圈。他试着将五指都嵌进她的指间,可以整个扣住,女孩子的手有种说不出的柔软感,还是暖的。云母羞涩地靠在他肩上,拿额头蹭了蹭他,有些亲热之意。
    白及想了想,先将观云和赤霞婚礼的请柬掏出来递给她,道:“你师兄师姐大婚之日定了,他们让我将这个带来给你。”
    云母一怔,有些惊喜地接过。
    尽管知道观云和赤霞婚礼之日将近,可真的到了总还是让人为他们高兴的。云母振奋地拿着婚柬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确认了日子和地点,喜悦地道:“等下我去拿海螺恭喜她,再给她写封信。”
    说完,她又不安地看向白及,目光闪烁。
    她话里隐隐约约地带着期待,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云母克制着雀跃地问道:“离师兄师姐婚礼还有好长一阵子呢,那师父你这次来……可会多留一段日子?我爹娘对我和哥哥有挽留之意,我至少还要再住几天再走,所以……”
    云母当然是私心希望师父不止是来看她一眼就走,或者只是过来送个兔子和婚柬就走的,如果如此,他们就要分别了。
    听到这个问题,白及一顿。他其实也的确存了最好留到云母准备离开、他到时直接接她回旭照宫的打算,即便玄明的草庐住不了那么多人或者对方觉得收留他不方便,他也可以住到附近神仙的仙宫里,和云母见面总归还是可以的。况且……仔细想想,事到如今他除了和云母的母亲白玉交谈过几句,都未曾正式见过云儿的家人,许是趁此机会,也该见个面。
    想到此处,他便略一颔首道:“我有此意向,但还未定。”
    尽管是“未定”,可云母已经眼前一亮,她高兴地晃着尾巴主动道:“那我等下去问问爹娘。”
    白及心中柔软,“嗯”了一声。
    白玉让云母单独见了白及,一方面是给他们相处的空间,另一方面亦是让云母自己招待她师父,将主动权给了她。因此两人又腻在一起亲亲抱抱了片刻,云母便不大熟练地摆出主人的阵仗,准备带着师父四处看看。但她走了几步路,就发觉抱着兔子不大方便,且这只兔子大约是受了许多惊吓还被带着飞了许多路,这会儿耳朵耷拉着看起来很不精神,带着走来走去似乎也不太好。
    尽管她不懂怎么照料兔子,但毕竟是观云师兄送的礼物,云母是准备好好珍惜的。她摸了摸灰兔的耳朵,想了想,便扭头对白及道:“师父,我还是先去安置一下这只兔子吧。我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片刻可以吗?”
    白及自然是点头,然后就站在原地等她。
    云母不敢耽搁,马上抱着兔子往廊边跑。草庐里没有立刻就可以养兔子的地方,她也怕随意乱放对灰兔不好,便准备托人照料。想着哥哥相处过的妖兽灵兽多,说不定知道怎么养兔子,云母便去找他。等跑到长廊边,她看到石英和玄明神君果然还都留在那里,便松了口气。
    她将兔子递给石英,道:“哥哥,你……”
    云母话未说完,石英已扫了一眼她手中的灰兔,不以为然地拒绝道:“我不吃。”
    云母:“……”
    云母哭笑不得,将灰兔往石英手上一塞,按着师父对她说的话对石英道:“哥哥,这个不是吃的,是我师兄送我的礼物。我现在抱着不太方便,你能不能先替我照顾一下?”
    石英一愣,抬手接了过来。
    不同于上次天帝命天官带去送给白及的是快能开灵智的白兔,这次这只灰兔当真是观云随手从林子里捉来的凡兽,反应皆是兔子的本能,落在石英手上,便颤抖不已。它已抖了一天,憔悴得很,害怕得缩成一团,耳朵紧紧地贴着身子,小鼻尖一抽一抽的。
    既然是云母要求的,石英便姑且还是先揣着了。云母向兄长道了谢,转身正要走,本来背对着他们悠闲弹琴的玄明神君却收了琴,回头笑着对她道:“云儿,你和你师父聊好了?”
    云母一顿,她刚刚才和玄明谈过,察觉到玄明神君之前与她说话时态度就有所变化,这时白及来了,也没有很多抵触的样子。
    但玄明神君说话向来委婉,有些意思要多想想,因此云母也不是很确定。但玄明问起,她还是点了点头。
    玄明笑着道:“说来我与白及仙君还算有些渊源,但始终不曾好好与他聊过。一会儿你带他逛完……便换我去与他聊聊。”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于是等白及随云母逛了草庐一圈后,他就又被领进了茶室,而这一次,坐在他对面的,便是玄明神君。
    玄明神君今日随意地套了件青衫,长发松散,坐在桌案对面慵懒却不失仪态,端得是一派风流,气质是春风和煦。他手中随意地转着一盏小瓷茶杯,浅笑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白及,良久,方言道:“好久不见了,白及仙君。”
    玄明神君一句话说得慢,笑容温和但话里又有几分试探。白及对他略一颔首,应道:“好久不见。”
    尽管两人在凡间也见过面,但若是认真算起来,他们上一回真身见面还是玄明神君受罚下凡、白及仙君执刑那会儿,时光如过眼云烟,一转眼的功夫就过去了数十年。仙界日子一向缓慢,通常没什么大变动,但与玄明白及而言,这数十年,倒真称得上是物是人非。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有些没话说。玄明神君到底是云母的父亲,白及面对他,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忐忑,唯有坐得笔直,等着玄明神君先开口。
    玄明神君押了口茶,看了他一眼,便记住了白及相貌。他身量颀长,身材挺拔,一身白衣清逸绝尘,气质清冷而颇有些不沾尘世的意味,只是约莫是因刚被云母牵着手围着草庐转了一圈,玄明这时却从他眸中瞧出了点未来得及收起的柔情和一种带着暖意的淡淡的烟火气。
    纵使是玄明其实看着白及还是有些来气,但也不可否认他身上这点烟火气来得难得,也因此分外令人动容。
    然而终究是气未消。
    只是玄明擅长种竹子和弹琴,打架却是不擅长的,若是论战,他定然打不过白及。他倒是不像许多神仙那样敬畏白及、不敢轻易惹他,可也不愿拿自己的短处去碰白及的长处。于是玄明略一思索,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皮笑肉不笑地道:“上回在凡间被云儿打断了,你我倒是不曾对弈过……显然如何?你愿意和我来盘棋吗?”
    白及一愣,他晓得玄明神君风雅,却也觉察出了玄明身上隐约的战意。他倒不是不乐意与玄明神君下棋,只是有些不解,因而看向了对方。
    玄明也直接得很,长袖一拂便凭空在两人之间的桌案上摆好了棋盘,一人一边一黑一白,他低着头落了子,干脆地道:“云儿喜欢你。”
    白及一顿,脸颊顿时就有些发红。
    然而玄明还有后半句:“所以我心里不痛快得很,想在棋盘上赢你泄泄火。”
    白及:“……”
    玄明神君笑着看白及,见他略一思沉,便起手执了子。玄明将白子给了他,自己则执了黑,并且先下了一步。于是白及停顿片刻,便将自己的棋子落下,不久茶室内就是接连不断的“啪啪”落子声。
    玄明棋势很猛,与他谦谦君子的外表不大相符,是当真有屠大龙的气势。白及未曾与玄明神君下过棋,只来回几步就被玄明的棋路吓了一跳,不禁疑心玄明是否真因云母的事气疯了。
    白及定了定神,略有几分心不在焉地与玄明对弈。
    两人落子速度都极快,论起棋力自是玄明要胜一招,且白及有意让他,棋局很快就分了胜负。玄明倒是屠得爽快,但眼看着白及根本不在意输赢的样子,又着实有些气闷。
    他恼道:“你倒是输棋输得干脆,我都说了我是因云儿看你不顺,你却如此让我……日后若是有人来与你夺云儿,你也就如此让了?”
    白及一噎,不知当如何说。他是因玄明神君是云母父亲这才相让,原来隐忍也就罢了,但到了如今,换做别人,他是定然不可能让的……不要说退让,若是有歹意,他们便是想碰云儿的袖子都不可能让他们碰到,更何谈其他。
    白及道:“我会护好她。”
    说完,他定了定神,不知该如何才能让玄明神君。想了想,白及白袖一拂,将棋子全都收了,主动问道:“……再来一局?”
    玄明气笑:“我这么一说,你就准备好好战我了?那我若说别的,你岂不是又要换一个想法?”
    白及:“……”
    白及再次被硬生生堵住话头,难免有些狼狈,坐在原处不知所措。他能感觉到玄明神君话中那点带刺的敌意,若是旁人,白及自是不会对这种敌意有所反应或是在意,可玄明是云母之父,他不可像以往那般淡着脸只当没听出。
    只是白及到底不善处理这种事,便不禁焦虑。好在他脸上神情淡,看不大出来。
    其实玄明神君脸上虽是扯着嘴角笑着,但心里亦是焦躁。他又何尝不知自己的话有些强词夺理,无异于无理取闹,不过是将自己心里的烦躁迁怒到白及身上。然而即便是有意刁难了白及,他却也未真的感到快活。玄明不禁取了扇子,飞快地在自己脸上闪了闪,脸上的笑亦带了几分苦意,连带着对自己说出的话,都有了几分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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