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从小到大有过无数次这样悲惨的处境。
    二年级那年,邱牧尔还小,放学后没有看见往常来接送自己的司机,以为对方因为恶劣天气迟到了,于是傻傻的在寒风雪地等了好几个小时。最后是他那位善良的班主任替他拨了赵霖的电话,才有人将他带了回去。
    元宵节的时候,阎非无热情的邀请他出去玩,结果一群人将他丢在荒郊野岭,自己回去和刚好回家过节的阎恪,还有一家子老佣人做元宵,吃得热火朝天。等少年好不容易找了辆车回来,屋里的灯都暗了,留给他的一室清冷,仿佛在告诉他,这个家从来都没有他的位置。
    大家都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便将前人的过错通过血缘关系延伸下去,随意的欺负和玩弄。邱牧尔尚小时,不知事,即便感受到了身边人的恶意,因为找不到缘由,也就生不起很大的恨意。大了些,那些人也从不避讳,将邱符的事化作一把刀子,一下一下的捅在少年的心上,他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阎恪的授意,但他想,阎恪即便知道了这些背地里的腌臜,也是默许的。
    他不过只是养在阎家的一条狗,活着就是随时提醒外人当年阎恪的手段,告诉他们,任何不听话的东西,他阎恪都能捏在手心里摆弄。至于这条狗过得好不好,没有人会在意。
    邱牧尔今年不过16岁,却已经见识了这世间最为可怕的冷漠。长久处于冰冷谷底的人早已没有奢求的能力,他们只能咬碎了牙,和着血咽进肚子里,用刮骨一般的疼逼迫自己忍耐和清醒,等待下一次狼群从坡顶如饥似渴的下来时,乘其不备咬下对方一块血肉,当做自己鱼死网破的祭品。
    阎非无俯下身子,带着锐利的银色针管轻轻将少年的刘海拂开——他希望看到对方哭哭啼啼的颤抖,就像当初邱符被叔叔掌控在手心一般,这能带给他一种快感。
    然而,阎非无看见邱牧尔笑了,那双带着鲜血的唇缓缓弯起的弧度特别明显,笑容竟带着妖艳的意味,宛如白骨荒原里盛开了一朵绮丽的花,糜烂中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咔——”
    骨头的错位声清晰的在耳畔响起,阎非无瞬间从刚才鬼魅一般的吸引力中脱离出来,却见少年单手扣住了按着他的男人的手腕,原本骨折的手臂被少年以诡异的速度和力量迅速牵扯。等阎非无发现不妙时,宽阔的黑影猛地砸向了他,手中的针管不知道戳到了哪里。阎非无当即本能的闪躲了一下,却还是被撞得摇摇晃晃。
    此时几人靠得很近,阎非无没想到邱牧尔会反抗得这么强烈,一时间有点懵。等他想起来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只暴起伤人的“兔子”时,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邱牧尔曲起右腿猛地发力横扫过一个扑身过去的男人,狠绝的拎住另一个打手的脖子框框在茶几上砸了两下。
    这下动静大得足够引起周围的骚动,少年仿佛未觉,身下的茶几都已经裂了开来,大概那个打手的颅骨都接近碎裂了。
    周围渐渐响起靠近的脚步声,少年只瞥了一眼,阎非无做梦也没想到,对方抄起桌上的酒瓶磕碎了就往自己脖子上怼,一手还抓着他的肩膀挡在身前,形成一个防御的姿态。
    阎非无看着三个自己带来的打手躺在地上不断的痉挛,齐二慌乱之际叫来的暮色的人也赶到了,但阎非无却觉得这个场面十分讽刺,甚至有种被围观的羞耻感。
    赵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侧身一看身边的当家的意境没了影,连忙在人群中搜索。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原来是真的?”阎非无并不认为自己陷入了危机,反而开始刺激身后的少年。
    赵霖在不远处看着被控制住的阎非无仍旧保持着往常的张扬与不屑,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时候可不是逞英雄的好时机。因为他身后的邱牧尔此时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阴冷狠厉的气势在逼蛰的空间里由压抑转为释放,鲜丽的唇始终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弧度,灿烂的星眸似乎将周围的一举一动都纳入。赵霖感觉,失去了常态的邱牧尔绝不是个好对付的。
    少年似乎没有听见阎非无的挑衅,歪着头对众人露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这抹灿烂与少年脸上的血迹相得益彰,显得愈发诡谲。
    “嗯——不不,兔子现在可不仅仅是想咬人呢。”
    少年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微微的气流喷洒在阎非无的耳旁,像是一条毒蛇在吐信。
    “你能把我怎么样?你的命、还有那些照片,都在我的手上,知道吗?”阎非无稍稍侧了一下头,低声威胁。
    “呵呵——我本就没打算全身而退。”
    少年状似随意的笑声教阎非无心里咯噔一声。
    “还有,纠正一点。我的命可不是你的,嗯?我的命是父亲的,明白吗?你不觉得你现在已经逾矩了吗?”
    “你那么心急想要接替父亲的位置吗?甚至开始质疑我的所有权?”
    少年每说一句,阎非无的心就颤抖一下,凉上好几节,仿佛自己埋在深处的隐蔽心思被一一揭开,尤其是当阎恪从散开的人群中走出来的时候。
    邱牧尔先前只顾着注意周围的保镖和打手,竟没看见父亲也在现场。这个男人实在太过耀眼,周身凌厉摄人的气势瞬间将两人逼得无处可去。少年只能保持着这样的动作看着对面的男人一步一步迈上台阶,漆黑如墨的眼睛聚焦在自己身上。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邱牧尔的所作所为虽然是在被压迫的基础上爆发出的抗争,可换在阎恪眼里,应该更像是一场背叛吧,就像当初他的父亲一样。
    阎恪早在邱牧尔动手时就已经到了一楼,少年眼里所有的狠厉与果决,挣扎于痛苦,他都接收到了,包括少年说,他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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