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也没感觉,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镜子里看着感觉全是腿,有点招眼。
    赵南箫往下扯了扯,走了出来,见他随意靠坐在一张床上,手里握着只遥控器,眼睛盯着对面的电视机。
    电视里放着猫和老鼠。
    傻猫在前面狼狈地逃,身后追着大狗,老鼠在旁叉腰笑。
    他看得聚精会神,好像完全被吸引了进去,连她从浴室里走出来也没反应。
    “我好了,你也去洗吧。”
    赵南箫停住,轻声叫他。
    他哦了一声,视线在她一双又白又直的美腿上停了一停,飞快地放下遥控器,从床上一跃而起,进了浴室。
    赵南箫关了电视机,把大灯也关了,就剩一盏床头灯,然后爬上了其中的一张床,轻轻拉上被子,人躺了下去,侧耳听着浴室里发出的哗哗水声。
    水声停了,她知道他快要出来了,暗暗一阵紧张,急忙翻了个身,背朝外地闭上眼睛,仿佛自己已经睡着了。
    他出来了。
    赵南箫感到他就停在了自己身后的床边站着,心跳不禁加快。
    过了一会儿,他轻手轻脚地上了边上那另张床,慢慢地躺了下去。
    伴着一声开关响动的声音,床头灯灭了,房间随之陷入黑暗。
    他大概真的累了,躺下去后,就没再发出什么声音了。
    赵南箫慢慢地放松了身子,人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闭着眼睛,想起了去年她刚这里时渡过的那一夜。
    那晚下了大雨,到的时候,也是深夜了,她和他被迫落脚在机场附近的小旅馆里。
    今夜此刻,和那一夜是这么的像。
    唯一的区别,是那晚上他们睡在一张床上,今夜却是各自一张,那晚上她对他怀着成见和不满,而今夜,他们已变成了曾经有过亲密的情侣。
    她实在是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转回来,侧对着对面那张床上的人,轻声开口:“徐恕,你睡了吗?”
    “没。”他立刻应她。
    “我刚想起来有个事,来之前,我妈叫我问下你,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准备结婚。她挺关心的。”她状若闲聊地说。
    这回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沉默。
    赵南箫等了一会儿,感到有点难堪,懊悔自己问他这种问题。
    显得挺蠢的。
    他们才交往了多久?
    多少的恋人,爱情长跑了多年,最后不也是转身再见?
    她“呃”了一声,正想收回自己的问话,忽然黑暗里听到他说:“我可能要改行了,不过要先搞完这个项目手头的事。等我这边不干了,你嫁我好不好?你能不能帮我和你妈解释下,再给我一年……”
    他顿了一下。
    “应该不用一年,我估计到年底,应该就差不多了。”
    他这会儿即便说出他还没玩儿够,想自由,现在还没打算结婚的话,她的诧异也绝不会比听到他此刻的话要来得巨大。
    她太惊讶了,从床上爬了起来,探身伸手开了床头灯,看着他。
    他仰面躺着,被子胡乱地压在腹上,闭着眼睛。
    “徐恕你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突然打算改行?”
    他睁开眼睛,转头看她一眼。
    “也没什么,就是工作后觉得厌倦了。这种工作也不适合我这种人吧。”
    他说完,朝她笑了一下,就又闭上了眼睛。
    赵南箫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不会吧?我看你挺负责的呀,而且,这专业你学了这么多年,在上头已经花了这么多的时间精力……”
    他好像没兴趣再说这个话题了,还是闭着眼睛,没反应。
    赵南箫停了下来,但真的有点不甘心,继续看了他片刻,爬下自己
    的床,坐到他边上,伸手推了他一下。
    “你别睡!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有点不懂,你怎么最后真的会干了这一行。高考前我记得我问过你,你说是你爸的意思。那后来呢?后来你完全可以另外的选择。”
    “我真觉得,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自己要真没兴趣,怎么可能会因为你爸的一句话就决定了这么重要的事?现在又这样放弃,你不觉得挺可惜吗?”
    徐恕再次睁开眼睛,对她笑道:“以前我就随便报的,后来想着都已经学了四年了,被沉没成本绑架,就继续搞下去了。现在真觉得不合适我,还是早点结束好,要不然损失更大。你说呢?”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赵南箫顿了一顿:“那徐叔叔呢?他知道了吗?”
    “我跟他说了。”
    “他怎么说?”
    “随便我。”
    赵南箫沉默了,在他床边继续坐了片刻,回到自己的床上,关灯躺了回去。
    她心里有点乱,因为突然得知的这个消息。
    真的太突然了。
    她忍不住回顾自己。
    做一个像姥爷和父亲那样的人,从事他们热爱的事业,是她从小就立下的志向,大学毕业后,因为自己感情纠纷导致妈妈头部受伤,那段时间身体不好,加上她不想和前未婚夫再在同一个地方朝夕相对地求学,当时也来不及另外申别的院校了,考虑过后她决定先工作陪伴照顾妈妈。想继续深造以后也多的是机会。
    后来她工作了,不可避免的现实和理想落差,一度也曾令她对自己的职业规划产生了迷茫和顾虑,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了,直到去年,她来到这里,作为其中的一份子,参加了这个大桥的项目。
    条件很艰苦,但她喜欢这种氛围。和周围那么多优秀的人一起工作,用自己的所学,一起解决一个又一个遇到的问题,这让她得到了一种很大的成就感。渐渐地,她觉得自己又重新找回了当初的信念和热情,更为自己去年在最难熬的时刻没有立刻放弃而感到庆幸无比。
    而现在,徐恕却突然告诉他,他想要离开了。
    谁人都会迷茫,也有权力去回头审视自己从前做出的选择。
    她曾经有过,徐恕现在当然也可以。
    但无需否认,在她最迷茫的时候,工作中徐恕所表现出来的专业、负责和热爱,也曾对她产生过很大的积极影响。
    现在他却告诉她,他要走了。
    她当然会尊重他自己的意愿,被强加干涉之苦,她在自己妈妈这里已经体会颇深。但她的心里,禁不住还是随之生出了一种深深的遗憾和失落。
    有点像是被抛弃了的感觉。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荒唐。
    她背对着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感到他从床上下来,爬到她这边,钻进她的被窝里,从后轻轻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项目部里工作很多,我想尽快做完再交接掉,所以之前很忙,晚上回去也迟,怕打扰你休息,就没天天联系你,你别多想。”
    赵南箫转身钻进了他的怀里,伸出手也抱住了他的腰,轻轻摇头:“没事。”
    他仿佛吁出一口气,继续抱了她一会儿,忽然亲了亲她温暖而饱满的额,用温柔的声音说:“那你好好睡吧。我睡相差,万一踢到了你,我先回我那边睡了。”
    他又轻轻地放开她,回到了他自己那张床上。
    这一夜,赵南箫睡睡醒醒,根本没法睡好觉,他好像也没怎么睡得着。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两人就起床回了项目部。
    胖大姐的孩子已经入学,赵南箫搬回到自己原来的那间屋,和徐恕又比邻而居,中间只隔一道板墙。
    两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白天各自工作,晚上他要是回来得早,就一起做事,有时他来她这边,有时她去他那屋,反正现在全项目部的人都知道他俩好了,也不必再顾忌被人看到什么的了。
    徐恕现在对她比以前更好,也更体贴了――前些天她来了例假,肚子痛,和老陈请了个假,说人有点不适,回来想休息下,他知道后班也不上了,很快就跑回来陪她,得知是例假的原因,去网上查怎么办,接着给她泡红糖水,搞热水袋,以前连自己的袜子都不肯洗的人现在帮她洗衣服,晚上还抱着她,帮她轻轻揉小肚子和腰,一直折腾到半夜,倦极,才抱着她沉沉睡去。
    赵南箫自然无比感动,但也更加费解。
    就这么短短几个月的分别,现在回来,她感到徐恕一夜之间就成熟了许多,当然,也变得沉默了许多――如果沉默就是男人成熟标志之一的话。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做出了新的职业选择,才导致了性格的变化,还是性格的变化,促使他去重新思考他的职业规划。
    她当然也喜欢现在这样的徐恕,以前她就希望他能更成熟点,免得自己走哪都感觉像是带了个弟弟,现在一夜之间他好像真的长大了,她再想起从前那个横冲直撞会抱着自己叫小南姐撒娇要亲亲的徐恕,心里总是觉得有点遗憾。
    并且,他也真的太尊重她了,尊重得她有时怀疑他要不是对她没了兴趣,就是身体机能的某个方面出了隐患。
    从她回来之后,瞒着妈妈偷偷带过来的那盒子东西就根本没机会用,一直还藏在她那口箱子的隐秘夹层里。
    赵南箫心里觉得越来越堵,膈应,但这种事又不好意思主动问他,免得他以为自己是欲女。何况现在工作确实非常忙,他不用说了,她也是。
    大桥在山坡两侧的东西两座索塔已同步开工,两座都是高度约两百米相当于七十层楼高的庞然大物,在这样的风环境里施工,要保证抗风的支撑,更要保证抗震性能,如何实现设计院当初的设计,对施工方不但是个考验,对于负责指导的设计院一方来说,同样是个挑战。
    一忙起来就是早出晚归,天天泡现场,也就没有功夫再去想这些了。
    赵南箫把自己的各种杂念丢在了脑后,又忙了一段时间,想起只剩下奶奶相依为命的小姑娘小玲,自己以前答应她再去看她的,来了也有些时候了,就在这个周末抽了时间,和徐恕一起回了趟移民村,没想到傍晚回来的时候,得知了一个消息。
    和西引桥相连的配套山体隧道在开掘进入七八百米的时候,突水突泥,今天还出现了一次大面积塌方,幸好发现预警,及时撤离人员,没有造成伤亡。为了保证施工人员生命安全,工程停止,现在正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
    第62章
    山岭被树木和黄泥覆盖,外面看起来干燥而坚固,但在山体的深处,却可能蕴藏着涌动的水源,随着隧道的打开和突入,一旦遇到或者接近此前探测不到的地下水源,被破坏过的破碎岩体就极有可能支撑不住。
    这段隧道随着山体内部施工的深入,风化层断代层相继出现,前些天,断层地带突水突泥,加以稳固之后,今天一炮下去,突然又涌现将近两千方的突泥,继而头顶大面积的板岩坍塌。稍微有点隧洞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附近山体结构发生了改变,危险可想而知,必须停工整治。
    这个停工一停就是一个多月。为了保证勘测人员的安全,项目部将一个长两百米直径一米的大管道送进塌方区,以保证在极端情况下为工作人员留出一个迅速逃离的安全通道。接着,项目部不但内部开了无数次会议,还请来全国的隧洞地质专家考察论证,一个多月之后,终于研究出了一个得到最多认可意见的加固方案,但包括专家在内,谁也不敢拍板保证这个理论验证有安全保证的方案在实际施工中不会出现意外。
    一旦出现万一的情况,那就是人命。
    立了项的大桥隧洞是必须要继续挖进去的。专家给出建议后走了,施工还搁置,而一天的耽误,各种相关损失动辄就是几十万,丁总,梁总工,还有桥隧项目的相关负责人没一个不心急火燎,丁总本来性子就急,嘴角都起了泡,送走专家,回来连夜又把人召来开会。
    梁总说:“别急,急也没用。实验室已经收集了全部的现场数据,小徐带着人在地质技术人员的协助下在建模分析方案的可靠性,大家再耐心点,等结果出来再进一步讨论吧。总能解决问题的。”
    设计院虽然不参与这一段相关工程,但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一耽搁就是一个多月,老陈和赵南箫也很关心,出于了解情况的目的,晚上也来旁听了会议。
    自然了,这个会最后还是无果而终,散会后十点多,赵南箫去了实验室,没进去,就停在机房外头,透过窗户,看见徐恕和十几个同事正在里头讨论着问题。
    他最近没空去理发,作息也毫无规律,从早到晚不是在隧洞工地就是泡在实验室里,头发乱糟糟的,眉头微皱,神色专注,不时地打断阐述问话,在笔记本里修改数据。
    赵南箫在外看了他十几分钟,他一直没发觉,她正准备悄悄回去,食堂老李和一个厨师提着夜宵送了过来,在后头叫了一声:“赵工,怎么不进去啊?”
    徐恕听到了,扭头看见她,立刻出来:“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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