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峄成在被关进监管室,和其他的地痞流|氓在一起的时候,终于清醒地认识到,在新朝建立的时候,他们这样的儒生的辉煌早就跟随着旧朝一并消失了。这让他在后面的日子里不止一次的懊悔,当初靖朝朝廷请捐财物的时候,他怎么就一点都不愿意拿出来呢?就算他心中清楚,就算他倾家荡产,也抵挡不住林瑜的大军,但是不妨碍他在服劳役的时候幻想一下。
    旧式的老地主逐渐走向了他们的陌路,而在松江府那边的大型港口上,里里外外的人却迎来了他们充满生机的未来。
    “这里的繁华超乎了我的想象。”一个浅棕色的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的男子看着眼前的景象,感叹道,“虽然比不上广东那边,但是却比泰晤士的港口更加的繁华。”原本在他的印象之中,除了西班牙的几个深港,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城市能比得上英国的了。
    “尊敬的伯恩男爵,这个城市才兴起了不到一年。”随性的向导是一个广东那边的英国商人,他很乐意为自己国家的尊贵先生服务,“这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可惜您没能早点来,否则就能赶上了大帝登基的盛大典礼了。”他咂咂嘴,遗憾地厉害。他仅仅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茶商,自然没有这个资格给邀请去参观大典。但是,西人的圈子说小也小。他的几个好友有幸去了一趟京城,就算没有使臣的身份,也在百姓群中混了一个热闹。
    “才一年!”那个伯恩男爵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眼神终于认真起来,国王陛下接到来自于东印度公司理事的信件,才知道在东方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根据信中所说,这个国度的主宰者才刚刚赶走了来自北方的鞑靼人,恢复了原本更加开明和自由的统治。重要的是,现在的这一位皇帝重视贸易,欢迎更多的国家前来。满口的夸赞之语,然后在信末小心翼翼地暗示了一句是不是派遣一个正式的使臣。
    这一位理事还是很成功的,比如他的信件引起了国王的注意。或者应该说,太成功了,以至于国王觉得让一个商人担任使臣的职位,是对那样一个强大国家的不尊重。
    “那边是什么地方?”伯恩男爵指着一片一连串一模一样的屋子问道,那片房舍看上去没有这个国家所固有的那种风|情,倒是有点一板一眼的味道。
    引路的向导安格斯就笑道:“其他国家的人登陆之后,都要在那里带上一段时间,以防从其他的陆地上带来新的疾病。”其实就是一片扩大了的隔离带,只不过比起林瑜在兴化时候的拮据,现在的他自然有着足够的资本去推行他认为正确的政策。
    “我也要住在那里吗?”伯恩男爵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觉得这是对自己身份的侮辱。
    “您当然不必和那些水手一起住。”安格斯显然已经很了解这些内容,道,“若是愿意多付出一些银币,就能住进最好的屋子,会有端庄的侍女、美味的餐点。”说到这里,他小心地看了一眼看上去脸色好转一些了的男爵先生,郑重地道,“但是,在这里有一些禁|忌需要注意。
    首先,这些美丽的侍女是不能碰的,她们来自于政府的雇佣,是自由人。这个国家的皇帝很注意保护他的国民,这是绝对不可以碰触的禁|区。”他连用了三个表示禁止的词语,这是因为他也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那个浪荡惯了的水手调|戏街道上行走地女子,结果被官府抓走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国家的贵族是个什么样的德行,是以很是郑重地警告:“在这个国家有一句话叫做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他们非常讲究法律,拥有着世界上最为齐全的法典。并且,他们尊重法律的精神从两千多年前就开始了。”这句话显然有些夸张的成分,但是也并不能全都算错。对一个歪果仁来说,理解儒家和法家之间的纷争也实在太为难人了,能了解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
    因为这个一直很是谦恭的商人一反常态的郑重口气而感到丝丝不约的伯恩男爵有些难以置信,道:“竟然严苛到这个地步吗?我可是一个男爵!”
    谁管你是什么爵位呢,就算本国那些拥有爵位的大人若是被抓到还不是一样遵守法律,安格斯在心中腹诽了两句,然后告诫这个试图不信邪的男爵大人道:“事实上,在这个国家您是不是男爵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影响,您手中的使臣任命书才是您在这里的身份。”
    就在这时,他们乘坐的船只靠岸,安格斯只好停下介绍,和上前来的海关官员交涉。不仅仅是因为伯恩男爵的使臣,以后要去面见皇帝陛下,需要经过层层的检验,另一方面,他们的船上也带上了不少的货物,以及英国国王送给汉朝皇帝陛下的礼物,这些都需要经过海关的检验。
    但凡这些商货没有海关给出的通行证明,除非有门路,这边任何的一家商铺都不会接手这些走私货。还有一个绝对的禁令,就是所有来自外洋的罂|粟以及其制品一律不得进入国中一星半点,就算是以医药之名也不行。但凡触犯这一点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扔出去劳改,这辈子别想着出来了。
    海关严格的检查过这些箱子,发下没有任何的违禁之物之后,这才从手中的册子上写了些什么,盖上印章之后交给他们。和别的商人不一样,那些声明了来自于另一个国家过往的礼物箱子上,他们俯下身贴上了一对长长的封条。
    伯恩男爵新奇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安格斯回转才问道:“他们刚才说什么。”
    安格斯笑着说道:“他们在欢迎男爵来到汉朝。”这只是海关官员惯例之语,不过伯恩男爵看起来很是满意。安格斯却在心中抱怨,国王陛下怎么就派来了这样一个根本不懂汉话的使臣呢!到时候在大帝面前出丑那可是真的太尴尬啦!
    将货物寄存好,另有一个穿着不一样服侍的办事人员特地来引着他们向着刚才看见的那一片房舍走去。果然就像是安格斯之前说的那样,他们被领到了一件最好的屋子之前,里面的家具俱全,上面还有着美丽的雕花。
    令伯恩男爵惊讶的是,在他没有呼唤服侍之人的情况之下,就有几个健壮的汉子抬着一个大木桶还有好几桶的热水过来,放在房屋中屏风的后面,完全没有安格斯口中美丽侍女的影子。
    安格斯是知道的,他匆匆地从自己的屋子之中走过来。原本不同的屋子之间是不允许随便走动的,但是安格斯这样在汉朝建立起来之前就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的人是不需要隔离的,这一次完全是陪着伯恩男爵走一遭罢了。
    见伯恩男爵一脸茫然地站在屋子里面,屏风后面是一木桶热气腾腾的水,便道:“这就是我要和您说的第二点了,在这个国家,不沐浴净身是不能面见皇帝的。”这时候的西欧诸国还因为沐浴容易得感冒伤寒而视其为不祥,事实上安格斯也是在这里待得足够久之后才知道,不母语身上堆积了太多的污垢,这才是容易致病的根源。在这里,就算是没有什么财力的平民百姓也会想办法每天清理自己,像他们那样一辈子都不洗几次澡在这个国度是难以想象的。
    老实说已经习惯了在汉朝的生活,接触的都是商人这一群虽然地位不是很高但是足够有钱的群体,安格斯自己也已经习惯了清洁自己,甚至每天不泡一泡都不舒服。
    在船上的时候,他可是很艰难的才重新习惯了那一股刺鼻的香水味,这让他瞬间有种难以面对返程的路的感觉。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真该在这里定居,安格斯在心中想着。
    很是详细的解释了一番沐浴的好处,但是安格斯还是看得出来,最终起作用的还是那一句不洁净不能面见皇帝陛下。不过,最终他还是会习惯的,安格斯习以为常的心想,他刚开始来的时候可不就是那样么,据说,京城的那些虔诚的传教士也习惯了日日沐浴的生活,也没见上帝降下多少惩罚来。
    他放心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果然,没有多久,伯恩就开始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真正验证了那一句由俭入奢易,而这还只是海关的一个小小的隔离区,连招待所都算不上。
    按照规定,他们需要在这个隔离带呆足整整二十天,才能再向着内陆的方向行去。如今已经是第十天了,按照这里的说法,正好一旬日。
    这里并不缺乏娱乐活动,安格斯就很乐意看看这里提供的京城日报、海关日报这些报纸。京城日报上面往往有着国家新颁布的政令,而海关小报上面就更加杂一点。因为面向的是码头上的那些汉子还有国外的人,上面的遣词造句更加平易近人一些,也就是更加的接地气一些。安格斯无论哪种都接受良好,看得津津有味的。
    可怜伯恩男爵因为不会汉话只好眼巴巴地等着安格斯看完了在给他讲,这段日子他已经开始在安格斯的指导之下进行汉语的学习。他原本是想在当地请一位真正有学问的人教他,但是安格斯却告诉他,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因为在他眼中,汉语已经学习得非常的好的安格斯,在这些真正有学问的人眼中也是一个刚启蒙的孩童的水平,更别说他这样的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了。
    而真的开始了汉语的学习之后,可怜的伯恩男爵脸都青了,实在是太难了!
    这个史上第一任英国国王正式派遣去汉朝的使臣在痛苦的坚持了三年之后,带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回了英国。自那之后,这个他在汉朝唯一学会的技能一度成为了他在舞会上大出风头的工具。也就是在国王的儿子出生之后,他凭借着自己毫无口音的汉语成为了王子们的汉语教师。
    没有口音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这样一门众所周知的世界上最难的语言,没有环境的熏陶想要做到这一点非常的艰难。是以,其他的宫廷教师哪怕他们的学问足以在汉语考试中获得顶尖的分数,但是口语这一项却让很多的教师最终望而却步,被关在宫廷的大门之外。
    这时候的伯恩男爵拿着柔|软的毛巾,将湿漉漉的头发给擦干。这时候气候正值夏季,正午洗头邪气不侵。他自然不懂这个,不过安格斯告诉他,这是不会生病的意思。
    这时候的伯恩男爵已经很习惯于洗澡带来的感觉了,就像是他在日记本中写的那样:“每一次沐浴都让我感觉宛若新生,这是我前二十年从来没有体会到的。”
    “有什么新闻吗?”他一看见安格斯捧着还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报纸,就问道。他还不认识这些方方正正的汉子,只能问人。他心里盘算着,怎么把人给带去京城,他身边需要一个信得过的翻译,而这么长时间看来,安格斯无疑是这样的一个合适的人选。
    安格斯放下手中的报纸,脸上惊叹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褪|去:“是的,是的。”他站起来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发现这件事情和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又重新坐下来,但是他的语气依旧是震惊而敬佩的,“那是一个征召令,号召这个国家的民众前去一个名为蓬莱的新大陆拓荒。”
    “新大陆?”这可真是一个大消息,伯恩将自己头上柔暖地毛巾取下来,道,“你确定吗?”
    “当然了,我还不至于将这样的事情给看错。”安格斯站起来又坐下,道,“请原谅我的毛躁,只是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亲眼目睹着这个国家越来越强大,就算是安格斯这样的一个外国人也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
    说来,安格斯会有这样的感觉,也是因为他在这边生活的时间长了之后,不自觉的对这个国家在心理上产生了认同的缘故。他暂时还没有发现这一点,但是商人特有的精明让他很快在伯恩男爵面前最终收起了自己的兴奋。
    “知道这一块大陆在哪边吗?”伯恩男爵若有所思地问道,这倒是一个好消息,无论这个消息对国王陛下有多少的价值,对他来说,就是出使这个国家的成绩之一了。
    安格斯不动声色地摇摇头,道:“只知道在这个国家的南方,具体报纸上没有写。”这却是一句大实话,报纸上怎么都不会出现这样的详细的关乎于海路的消息。
    伯恩看起来也不是很关心这样的内容,在这个帝国的南方岂不就是意味着对于出于西方的英国来说鞭长莫及,他干脆地不去在意这一方面,开口想问一些别的事情来,就听外面传来一阵热闹的人声。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这是有人来了。
    在住进这个隔离带之后,安格斯才知道关于多花费一些,就能住上最好的房舍的消息虽然是正确的。但是对于手中持有正式身份的使臣来说,这里有着特别开辟出来给他们居住的地方,并不需要他们多付账。
    是以,这段时间以来这边一直很清净,直到今天。
    两人站起来,走到窗边看去。就看见一群穿着和汉朝人相似服饰但是身材矮小的男子,跟在之前带领过他们的办事人员的身后,向着他们这边走来。
    “这些人也是汉朝人吗?”伯恩因为不会说汉话,并不知道这里是给各国使节居住的地方,安格斯觉得既然这里也就他们两个人,这事又不大重要,也就没有和伯恩说。
    听了这句话,安格斯脸色一变道:“千万不能这么说。”他已经知道这些人是从哪个国家来的了,也知道这话叫人家听见可是要挨白眼的,谁知道那个办事人员是不是凑巧就会英语呢?
    之前朝廷征伐倭国的时候,消息传得铺天盖地。倭国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国家更是被报社的编辑们扒得底儿掉。那段时间安格斯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天天等着报纸过来,就指着这个娱乐身心。
    报道虽然有些夸大之处,但是这时候的人比较淳朴,总体来讲还是比较实事求是的。至少,安格斯看了一会儿之后,就成功地将这些人和倭国联系了起来。
    他忙将伯恩男爵拉到一边,给他科普了一下两个国家之间的渊源,然后道:“这是一个战败了的国家,怎么能和汉朝相提并论呢?”
    伯恩这才恍然大悟,道:“难怪那些人的服饰这般相像,还有这样的渊源。”然后感叹道,“也就是说,这个国家才经历了一场对外战争吗?”他回想着自己一路的所见所闻,道,“一点都看不出来。”
    在抵达汉朝的疆域之前,他先到了另一个据称是文明古国的地方,也就是刚成立了东印度公司的地方。这让他一度以为那便是东方国度会有的样子,知道他继续往东,一点点靠近真正的东方。
    来到广州府进行短暂的停留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固有印象是一个多大的错误。
    相对于脏乱、疟疾横行的印度,这个同样以古老著称的国度却宛如另一个文明的世界,尤其是在他亲身住了一段时间体会过了之后。
    “这就是这国家的伟大之处。”安格斯感叹道,“将士们在外征战,但是在他们的身后,国民们却依旧过着这样的幸福生活,几乎没有被那庞大的军费给影响到。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国家才能做到这一点。”
    伯恩再不情愿,也信服地点了点头,毕竟他已经亲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若说征战真的一点都没有对国民产生影响那是不可能的,别的不说,那些牺牲了将士的家庭就收到了最大的影响。
    但是,无论在哪一方面,林瑜已经尽力的弥补,并着力向着好的地方发展。军工产业的飞速发展带来的周边产业的发展不去提,从荒野之地一下子跃为大都市的北州就是一个现实的例子。而那些将士之家在林瑜的力所能及之下都给与了照顾,如今京城边上的孤儿院里更是收容了大量的孤儿,这些孩子以后都会直接进皇家学院,至少会有一个当兵的出路。
    最可怜的是那些寡|妇,严格来说本朝支持寡|妇再嫁,这是写进律法之中的,更是废除了令人深恶痛绝的贞节牌坊。但是在乡官的制度还不够深入,或者这些乡官对乡民的威慑力还不够的时候,很是发生了几乎寡|妇幼儿被侵夺财产的例子。
    军中的高待遇世人皆知,尤其是那些早期参军的兵士,好些都分到了田地。幼儿抱金于市,那些所谓的族人可不管什么那是拿命拼来的财产,只知道同族的接受这些财产天经地义,历来都是这么做的。好一点的,也就被分去了一些银钱,恶劣如逼迫寡|妇幼子交出田产,几欲将人给逼死。
    幸好当地的乡官一直盯着那几家牺牲了同袍的家庭,即时将人给救了下来。这一桩案子不算大,但是性质足够恶劣,尤其还是发生在林瑜刚登上龙椅的时候,那个乡官乃是退役军人出身,也是个不管不顾的,还真被他给闹了起来,直接闹到了林瑜的跟前。
    后来,那一族但凡参与了逼迫的,全都从重处罚,为首的几人直接以谋杀未遂罪判处死刑,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全都判处了劳役。因为担心这个寡|妇带着幼子留在原籍还要继续被乡民欺辱,他们可不管什么道理不道理,只知道自己的亲眷因为她而倒了大霉被官府给抓了。
    林瑜干脆针对这样的情况,特别准许她们搬去京城生活。还给她们都安排好了活计,保管生活无忧。
    这些两个外国人自然看不到,但是汉朝在他们心目中强大的印象却是深深地烙印了下来。
    而这时,已经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的倭国来使九十度鞠躬地恭敬地送走了领他们过来的办事人员,方道:“不愧是□□上国,区区一个码头就这般的繁荣。”他抚|摸着身边的器物,心中充满了艳羡和被委派了做国中第一个觐见大皇帝陛下的使臣的荣幸。
    不过,等他见到管云飞,见到了那个修改后更加严谨也更严苛的条约后,大概就彻底笑不出来了。
    第114章
    就像林瑜预料的那样,对于纸币接受最快的群体无疑是商人这一块。会出现这样的感慨, 也是因为他看到了林如海提交上来的关于松江府那边的数据报告。
    在建设皇家银行的同时, 并不仅仅只是在京城建了一个建筑物而已。若仅仅如此,对那些商人来说, 银行最主要的作用就缺少了一大块。
    众所周知, 对于百姓来说, 一个银行最重要的基本能力在于吸储和放贷。而对这时候的商人来说还有一个重要左右, 就是同票号一般, 不必带着大量的银钱上路。
    一开始对于国家的信用他们还是将信将疑的, 但是在见到无论哪一个银行都有着源源不断的金银铜币可以随时兑换的时候,在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的信任度好歹稍微提高了一些。
    尤其银行还有一个优点是钱庄拍马也赶不上的,那就是储存进银行的银钱每一天都会产生新的钱, 尽管利率不高,但是总比反过来还要保管费的钱庄要好吧!
    商人逐利,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处于保险的考虑,将银钱存进老字号的钱庄。但是总会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当其他人看见他真的从银行中取出了比原本更多的银钱的时候,那些商人也就渐渐地围上去试探使用。
    直到现在, 出现在林瑜面前的这一个账目上,显示至少对商人来说,已经渐渐的开始习惯了银行。就算他们现在只是将纸币当做银票来用, 但是银票不也指代着钱币的功能么?
    对那些商人来说, 同样是纸币,一直稳定经营的银行岂不是要比私人经营的钱庄要保险得多。毕竟他们也不止一次的看到, 银行的周围一直都有着荷枪实弹的军人护卫着,哪个宵小敢来打劫?唯一可虑的也不过是当皇帝的会不会来一手无赖之举,将银行的银钱全都吞了。
    “这是不可能的。”一个脸上架着一架圆圆眼睛的年轻人搀扶着自己的祖父,在银行办了一笔小小的业务出来后,道,“这银行只要一直办下去,那就是一只生金蛋的母鸡,当今皇帝何等目光长远之人,又怎么会做出这般杀鸡取卵之事。”
    “正是如此。”那祖父叹了一句道,“看来就算是没有禁令,这钱庄早晚还是办不下去的,或早或晚而已。”
    这祖孙两个正是国中一家有名的祖传钱庄兴泰阁的所有人,赵家祖孙。说祖传不是很确切,他们并非祖辈做钱庄,干起这一门的生意也不过是在那老人的上一辈而已,比起山西的那几家票号来说,资历还浅着。但是,山西的那几家在伪朝倒塌的时候就糟了不少的罪,毕竟那时候借贷给靖朝几百万的银子可都算是扔了,连个回响都没有不说,还要因此担心会不会遭到新朝的报复。为此,他们还不得不购买了大量了国债。
    这别人买了国债还能指望战争结束之后,国家还钱,他们却连要都不敢要。债券一到手,就直接被烧成了灰烬,只盼望着皇帝看在这些银钱的份上吧!
    事实证明,皇帝的确是没有来找到他们的罪,但是那样直接取缔了钱庄的做法,却是在他们的身上狠狠地又割了一刀。别的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做票号的人还不知道吗,钱庄是何等的暴利!
    他们这些人手里拽着大量的现银,哪个没有涉及到放贷这一块。叫他们来说,这个当皇帝的也太不要脸了一些,居然公然做起了放利这样的事。
    这是与民争利!
    不过这时候可不会再有人给他们出头了,就算一开始银行推出这一项业务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抗议。但是,林瑜也将话说得明白,银行放出去的利率都是很低的,不会出现利滚利这样的情况,想必那些大户人家放出去动不动就一两分的利来说,实在是少得可怜。
    对于需要救急的老百姓来说,他们选择银行总比去借高利贷要好。这时候的银行审批手续并不繁杂,基本上能保障抵押之物,贷款就能下来。借来了钱,也只要稍微辛苦个一段时间就能完全还清。
    更何况,想要付出来存储的百姓的利钱,放贷作为银行的主营业务是不可能缺少的。
    这一项的举措和故宋之时王安石的青苗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青苗法将是由官府作为主体将种子还有农具低息借给农户,因为作所周知的贪腐,这个本来很不错的法子最后付之于东流。
    在新朝,借贷的主体变脸,所有的借贷利率都有着严格的规定。而且,每一天的存储利息以及借贷利率都会在大厅中的大黑板上写上,所有人一眼就能看见,堪称透明。因此,就算还是需要人去操作,借此剥削民众的成本却提高了很多,有脑子的一般都不会在银行这一方面动脑筋。
    在山西的那几家的影响力萎顿下去的时候,兴泰阁的赵家人一度以为他们的机会来临了。毕竟作为一家年纪还不是很长的钱庄来说,兴泰阁的影响力经过几代兢兢业业的勤奋之下,迅速扩大到了大半个江南地区。
    原本在战火来临的时候,他们还以为一家子的家业就此烟消云散了。没想到新朝皇帝很重视商贸往来,在攻陷一个地区的时候,他们这样的钱庄都是受到了军人的保护的,就为了防止出现抢劫的情况。毕竟一家钱庄里头会有着不少的金银,并不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当然,并不是只有兴泰阁收到保护,钱庄都是一样的,他们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是,有些钱庄被查出有不法事的,那些主人家的下场可就不太好看了。不过就算是如此,新朝还是接管了那些钱庄,没有将里面的银钱据为己有。凡是能拿出票据来的,都能取回自己的银钱。
    赵家人在看见那些战战兢兢地去取钱,满面笑容回来的人时,就知道新朝重商并不只是一句空话而已。至少,也可以肯定那时候还只是自称大将军的林瑜是一个一诺千金之人。
    因着钱庄收到了保护,于是赵家人灵机一动,躲进了钱庄里头,顺带着也收到了庇佑。也因此,一家子老小都得以安全活命。是以,这一家子对于新朝的忠诚度还是很高的,就像是眼前的这个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的年轻人,他就参加了新朝的科举,并在数算一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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