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瞪大眼看着凤隐毫不犹疑地把绿豆糕送进嘴里,顿时凤凰毛都竖起来了,尖叫道:“陛下!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是青衣仙君祭拜她小师姑……”
    凤羽的话还没嚷嚷完,凤隐已经砸吧了两下嘴,迎上了青衣惊愕而愤怒的目光。
    “不错,手艺越发精进了,我当年就跟师兄说过,你做厨子比当神仙有天分多了,偏他不听,还要继续让你当个不成器的小仙。你要是去凡间走一遭,绝对是个青史留名的大厨子。”
    “你、你……”青衣面色大变,猛地窜起来,指着凤隐声音都哆嗦了,“你……”
    凤隐舔了舔嘴唇,伸手在她小师侄的右额上叩了叩,“我什么我,怎么,你不是刚刚还鬼哭狼嚎的让我在黄泉路上走慢点吗?我现在走到你面前了,你就认不出我来了。”
    当年在大泽山上阿音带着她小师侄偷鸡摸狗干坏事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在这小道士额上叩上几下,叮铃咕噜几声响,特别带劲儿。
    那时候青衣总会嗷嗷一阵乱叫,脸红脖子粗地和他小师姑较劲儿。这回凤隐的手叩在他头上,他眼一红,就要把面前的凤皇连着一布袋绿豆糕全兜进怀里。
    却有人比他动作更快,小院外红衣身影一闪而过,一把推开青衣,把凤隐抱了个满怀。
    “混蛋!你这个杀千刀的,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们!”宴爽一把推开凤隐,重重在她肩上捶了两下,眼睛气得通红,“要不是青衣跑这儿哭坟,你是不是不打算认我们了?啊,凤皇陛下!”
    宴爽最后四个字可算得上咬牙切齿。凤隐和青衣被她豪爽的“哭坟”两个字闹腾的脸一黑,差点接不上话来。
    “陛下,您、您……”一旁的凤羽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有缘千里来相会”的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院外,超小声问:“您是青衣他小师姑,一千年前死在罗刹地的那个大泽山弟子吗?”
    凤隐见自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凤凰这幅做贼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在宫外设了仙阵,院里的话传不出去。”
    她话还没落音,凤羽就要激动地开口,却被凤隐抬手拦住了,“是,我是她,你一边儿去。”
    凤羽的八卦小火苗儿还没燃烧就夭折了,噘着嘴委委屈屈走到了凤欢身旁。
    “我醒来时间不久,没找着机会去见你和青衣,不是有心瞒着你们。”凤隐看着面前眼眶通红的两人,“我就是瞒着谁,也不会瞒着你们两个。”
    见两人心情平复,不待宴爽和青衣开口,凤隐眯了眯眼,目光在地上的香烛纸钱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在青衣和宴爽身上,挑了挑眉,“是谁让你们这样来凤栖宫见我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见两人心情平复,不待宴爽和青衣开口,凤隐眯了眯眼,目光在地上的香烛纸钱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在青衣和宴爽身上,挑了挑眉,“是谁让你们这样来凤栖宫见我的?”
    青衣和宴爽神情一哽,瞅了瞅凤隐有些危险的神情,一个望天一个看地,不肯出声了。
    “恩?”
    凤隐哼了一声,眼神一沉。青衣立马就把他小师叔卖了,“是小师叔,他说您当年在凤栖宫住过,我来这烧纸钱,兴许能把您的魂魄给招回来。”
    怕是自己说这话也觉得荒唐,青衣声音越说越低。他如今自然知道,自己是被小师叔给坑了。他不敢来见小师姑,使着他来做这得罪人的事儿。
    哎,小师叔看着神仙道骨高冷出尘,真是一肚子坏水儿。青衣默默在心里念着,眨巴着眼看凤隐,争取坦白从宽。
    宴爽尴尬地笑了两声,朝地上的香烛纸钱看了看,也觉得跑到活生生的人面前来哭坟确实太不地道了些,挠了挠头,眼神飘忽,“这个……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不能和我们两个啥都不不知道的计较……”
    宴爽话还未完,凤隐慢悠悠地点了点头,“也是,好一个元启神君。”
    说罢她一拂袖摆,气势汹汹朝景阳殿而去了。
    青衣到底还是担心他小师叔的,神色一慌就要把凤隐给劝回来,却被宴爽一把拉住了。
    “榆木疙瘩。”宴爽在他额上敲了敲,“你没瞧见他们今天在殿上那样子。”
    “什么样子?”当年宴爽入大泽山时青衣还只是个小童子,他被宴爽和凤隐敲惯了脑袋也没在意,倒是一旁的凤羽眼一瞪,顿时看宴爽哪哪儿都不顺眼了。
    “两个人不咸不淡的,一派道貌岸然的模样看着都累,你小师姑心里头那把火只怕憋了一千年了,让她一顿发出来也好。”宴爽叹了口气,朝青衣眨眨眼,“要不然你小师叔怎么会让你来做这种缺德事儿。”
    被宴爽一点拨,青衣恍然大悟,刚想说什么,横空窜出一道人影活生生插、进了他和宴爽中间。
    凤羽笑眯眯地瞅着青衣,笑得一片灿烂,“青衣小仙君,你是我们陛下的师侄啊,我也是她大侄女儿,咱们辈分一样啊哈哈,真是有缘分,来来来,里头坐,给我说说咱们陛下以前的事儿呗。”
    她说着也不管宴爽,看了看青衣的额头,扁了扁嘴拉着青衣的袖子把人诓进了凤栖殿。宴爽瞧着凤羽那一副心疼的模样,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在凤栖宫里寻了一处养神去了。
    凤隐是个不记路的,却一路走到景阳宫,半步都未错。
    那年她还是阿音的时候,曾经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过数十次,禹禹独行,惊惶无措。哪像现在,她不过刚在仙道上冒了个身影,凑上来行礼问安的仙侍便跟扎了堆儿似的。
    景阳宫里外守着的仙将瞧见凤皇来了,正要进去禀告,哪知凤皇一脚踏进景阳宫大门,半句废话都没有。
    仙将拦着的手伸了一半,到底没底气地缩回来了。如今谁不知道元启神君在寿宴上为了凤皇说的那些话,给他们十条仙命,这时候也不敢拦凤皇的驾。
    景阳宫里安安静静的,凤隐当年只进过这里一次,还是被长阙领着进来的。那时她抱着一篮绿豆糕战战兢兢走进这天宫最尊贵的地方,怕被人寻了错处瞧大泽山的笑话,连眼都没敢到处落过。
    凤隐有些心不在焉,一边朝里走一边揉了揉额角,她今天……回忆千年前的那些旧事,也太多了些。
    循着仙侍的指引,凤隐走进后院,一踏进去松松软软的,她低头一看,不由得有些诧异,景阳宫后院里竟是草地,待她抬头,顿时一愣。
    都道天宫凤栖宫桃林景致一绝,她竟不知景阳宫里是这么一副洞天模样。青松围绕在后院四周,院中引了外头的仙泉进来,流水潺潺,一座木桥横架在流水上,两头百花齐放。院里竟还生着一株小梧桐,几片梧桐叶落在地面上,金黄灿烂。
    她一抬眼,就望见了梧桐树下倚着的青年,凤隐眼底几乎是震撼的一愣。
    青年一身白色道袍,黑发用一根简单细木懒懒束着,手里抱着一坛子酒,正睡得憨熟。
    那是古晋。在大泽山被毁那一日开始就消失在世间的古晋。
    凤隐盛气凌人的神情生生散了大半,连踩在草地上的脚步都轻了下来。
    靠在梧桐树下熟睡的人一直没有醒,她一步一步走到梧桐树下蹲下了身。
    酒坛里醉玉露的香气四溢,凤隐无意识地去拿青年手中抱着的酒,才刚碰上酒坛,青年便醒了过来。
    她撞上了一双深如岳沉如海的眼,七分星辰,三分浩月。
    景阳宫小院外,刚刚为凤隐指路的仙侍立在外头,瞧着梧桐树下的两人,眉宇一松,化出了一副熟悉的脸,正是清池宫的长阙。
    “你倒是胆子大,就不怕凤皇瞧出来?”长阙盘腿坐在院外小石上,化出身形来。
    长阙想起刚才凤隐那肃冷的眉梢和墨沉的眼,面有惴惴,愁眉苦脸道:“难怪你都不敢现身,如今这阿音女君……”他顿了顿,连忙改口:“凤皇陛下着实威严得紧。”说着又一叹:“到底是神君心里的念想,他等了一千年,总要帮他完成才是。”
    长阙朝歪着头往院里往的元神看,“你守在这儿没问题吧?”
    元神连忙点头,“放心,我是混沌之力化的,凤皇成神了也发现不了我。”他说着手一挥,淡淡的银色神力悄无声息的在院门上落下一道透明的帷幕。
    从外头望,只能瞧见空空的小院,里头的人影已然不见。
    景阳宫里安静如昔,就像凤皇从来不曾踏进一般。
    阿音长长的睡了一觉,十分沉稔,一道雀鸣从半空投下,像是陡然在她沉睡的世界落下一道乐声,让她从睡梦中醒来。
    她睁开眼,温暖的阳光从竹坊外透进来,窗外溪水涓流的声音落在耳里,清澈又舒缓。阿音有片刻的怔忪,坐在床上有些愣神。
    香气从窗外溢进来,阿音摸了摸软瘪瘪的肚子,跟着香味下床走出了竹坊。
    竹坊外,梧桐树下的火堆烧得正旺,火堆旁的青年正摇着一条鱼烤着,瞧见阿音出来,道袍青年咧嘴一笑,露出欢愉的神色来:“醒了?我从河里抓了几条小鱼上来,你等着,烤好了给你。”
    阿音望着梧桐树下的青年的笑脸微微晃神,忽而反应过来。她和阿晋下山去寻那小凤凰的三魂七魄,在鬼界遛了一圈后,只剩那最后一魄没有寻回来。师兄说他们这些日子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让他们在山门里多呆些时日再下山。她和阿晋是在后山禁谷里住惯了的,阿玖和宴爽留在了前山的殿宇里,她和阿晋还是歇在了禁谷里。
    “咯,好了,过来吃吧。”这么一晃神的时间,鱼被古晋烤得焦焦黄黄,香气扑鼻,阿音摸着肚子笑呵呵跑过来接上,凑在古晋身旁坐下小松鼠一般啃起来。
    她一边吃古晋一边给她倒了醉玉露到葫芦里搁在她手边,“慢点,多得是,管饱儿。”
    阿音连忙“恩恩”,手里并不停下。她望着青年俊朗的脸,眉眼里都是笑。
    哈哈哈哈,百鸟岛那只孔雀退了阿晋的婚事要嫁给澜沣上君了,如今只有她在阿晋身边,师兄的主意真好,这回在禁谷里多住些时日,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天天这么腻在一块儿,迟早阿晋眼里只有自己。
    阿音喜滋滋地想,还是分出了一份儿心神挂念着共患难的小伙伴,“阿玖和宴爽呢,今天怎么没来后山玩儿?”
    烤鱼的手一顿,声音却没慢下来,“鹰王召宴爽回岛,阿玖不放心,陪着她一道去了,得过些时日才回来。”
    阿音一愣,有些遗憾每日里偷鸡摸狗的损友走了,一想这会儿就真的只剩下阿晋和自个,岂不是机会正好。她一下得意起来,收起自己的小心思,笑眯眯用手戳了戳古晋的腰,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哎哟,就宴爽那脾气和仙力,有谁敢惹她,小阿玖这么小半月的时日都舍不得,偏要跟着去,这是喜欢上我们家宴爽公主了吧。”
    阿音笑得又贼又机灵,古晋给她接鱼刺的手一顿,眼底顿时生出一些星光来,“你是这么想的?”
    “当然啊。”阿音把鱼刺吐到阿晋掌心,顺手接过下一条放进嘴里,“这你就不懂了吧,如今这小年轻的感情啊,就是这么稚嫩和青涩,我一眼就瞧出来了。前几日咱们在京城长安街里看焰火,我就瞅着他们两个有鬼,果然不出我所料。”
    她啧啧两声,古晋被她话里的老气横秋逗笑,轻轻叹了口气,“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他这一声很淡,几乎听不见。阿音连忙凑近了些,“你刚才说啥?”
    “没什么。”古晋用指头把快凑到衣襟口的那张小脸推远了些,“趁热吃,吃完了带你下山玩。”
    阿音眼一亮,“真的?”见古晋点头,她连忙三两口啃干净鱼,咕噜咕噜灌下一葫芦醉玉露,抹着嘴道:“我吃完了,咱们走吧。”
    古晋哭笑不得,手一挥将溪边的水引到手边将帕子打湿,拉过阿音替她抹了抹嘴,又给她把刚刚抓鱼的手细细擦了一遍。
    十个手指头,连指头尖儿都没错过。软软的小手好几次和青年修长的手穿过,甜腻又温暖。阿音脸庞通红,连头发丝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虽然是古晋一手养大的,可自她化成小姑娘模样后,可从来没有一亲芳泽的机会。
    青年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梁几乎落在她半寸之处,阿音连呼吸都怕重了,她盯着古晋那轮廓分明的唇角,鬼使神差地一点点凑近了去。
    “阿音,阿音!”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音猛地回过神,阿晋不知道什么时候擦完了手,正盘腿望着她。
    阿音往下凑的动作一顿,随即用诡异的姿势伸了个懒腰从地上一蹦而起,“擦、擦、擦完啦,阿晋,咱们下山吧!”
    天啦阿晋的皮相也太好了,她差点就亲上去了!现在感情还不到位还不到位不能乱来不能乱来,把人吓跑了怎么办,慢慢来慢慢来别急别急……阿音在心里头不停默念,把自己心底那点儿邪念使劲压下去。
    青年看着她通红的脸和手足无措的尴尬,眼底涌过一抹琢磨不透的笑意和狡黠,这才懒洋洋起身道:“好,咱们走吧。”
    他拾起葫芦别在腰间,抓着阿音的手一跃而起,腾着云朝山门外飞去。
    阿音被他猛地抓了个激灵,一个没站稳,吓得她一个熊抱搂上了古晋的腰。待站稳了,又舍不得放了,哼哼唧唧的一副自己被吓到了的模样,闷不做声占便宜,就是不松开手。
    古晋像是没发现一般,一心一意驾云朝山外飞。
    悠悠钟声从山巅的长生殿内传来。
    云从山巅飞过,阿音朝下一望,大泽山安宁而惬静,她望着那高高的殿宇和威严的山门,不知怎的,心底突然一阵说不出的悲凉。
    她不知这悲凉从何而来,只是突然觉得,她这一生,竟不会有比刚才还难过的时候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泽山立山六万载,仙泽浓厚,连带着山下的小城亦民风淳朴。两人落日时下山,待到山下时,刚近夜幕。
    正巧今日小城里灯会,人潮攒动,阿音自降生就在仙山,平日里和古晋去的地方都是仙妖魔鬼云集,瞧着凡人的时候着实不多。从云上蹦下来的时候她到底收了自己的厚脸皮,把蹭在古晋腰上的手念念不舍地收了回来。
    两人敛了仙力入城,多亏了京城里那一趟,阿音见了凡间总算不向以前一般一惊一乍,但她眼里落不得吃的,一条街的酒酿丸子、糖葫芦……被她吃了个遍儿。待回过头一眼没瞧见古晋时,顿时便慌了。
    “阿晋!阿晋!”
    街道上都是人,她满身的仙术,随便用个定身诀便能找到古晋,可一回眼瞧不见古晋的时候,阿音握着糖葫芦的手都在抖。就像……就像他们分离了很久很久,久到一晃神的时间,她就会失去他。
    “阿音!”清越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阿音一激灵转回头,瞧见古晋举着一包桂花酥在朝她笑,阿音没等古晋回过神,冲上前抱住了他。
    古晋瞧着怀里的人神色愕然,阿音一把抬起头,从他怀里钻出来,脾气发得正气凛然,“你去哪儿啦,怎么把我一个人落下了?我以为你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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