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染眼底露出赞许,却不问凤隐查到了什么,径直道:“等天帝择出后,便把当年大泽山的事做个了结。”
    凤隐颔首,突然开口:“师君,当年大泽山之乱和澜沣上君的死疑点重重,我听御风上尊说过他曾禀告过您其中疑点,为何您重回天宫后,没有细查这两件事?”
    凤染饶有深意的看向凤隐,“我还以为你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了。”不待凤隐开口,她凤眼一抬,“你想问的是一千年前你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元启会避居清池宫,我也甘愿留在凤岛将天宫大权交给华姝?”
    凤隐颔首。自她重生后,便发现了许多不合常理的事,桩桩件件都透着不寻常。一千年前元启因大泽山之故对仙族格外看顾,更不惜以神君的身份在罗刹地和鸿奕交战,他为何会突然避居清池宫,和仙族形同陌路?而她师君,仙族突逢战乱,人心不稳,她却留守凤岛,将天宫大权和号令四海的权利交给了华姝,更是让人费解。
    既然当年他们便对澜沣的死和大泽山被毁心存怀疑,她花了数月就能查明的事,他们为何过了一千年都毫无察觉?听师君刚才的话,她分明对当年的事早就心有乾坤。
    凤隐在天宫就已生疑,回凤岛便是为了向凤染问个究竟。
    “你回来后,可曾见我出过手?”凤染开口道。
    凤隐摇头,心底兀然有个猜想,还来不及说,凤染掌心幻出一团白色的烬火。这烬火虽纯碎,却黯淡无光,神力微弱。
    凤隐神色一变,“师君,你的神力……”
    “这就是为什么这一千年我留在凤岛的原因。凤隐,一千年前你在罗刹地魂飞魄散后,的确还出过一件大事。”
    凤染起身,望向妖界的方向,眼底陷入回忆。
    “那一日我从海外凤岛赶到罗刹地阻止了仙妖之战。鸿奕领兵回妖界,我本欲回天宫彻查澜沣之死和大泽山之乱,但回宫途中突然感应到紫月山神力紊乱,于是我让御风带着仙族将士回天宫,和元启赶去了紫月山。”
    “紫月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被重新封印?碧波和三火前辈去了哪里?”凤隐皱眉道。
    “九幽炼狱的封印破了。”
    只一句话,凤隐便变了脸色,“九幽炼狱的封印破了?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天启神君亲自布下的封印。”
    九幽炼狱里关着自上古时代以来穷凶极恶的魔兽,若是九幽炼狱破了,那三界势必生灵涂炭。别说是举仙妖两族之力,怕是神界神君下界,也不能轻易将其诛灭。
    “天启神君离开紫月山后,把九幽炼狱的印玺交给三火掌管,从此三火就成了紫月山和九幽炼狱的守护者。当年你危在旦夕,元启带你去了紫月山求助,化神丹岂是那么好炼的,三火的神力耗了大半在那丹里。印玺和他神力相连,他的神力被折,封印自然就松动了。炼狱里的魔兽瞧准机会,在仙妖两族大战的那一日欲冲破封印重临三界。我和元启匆匆赶到,紫月山里正是魔力和神力相持之时,我损了大半神力和紫月山里的三火碧波联手,重新将九幽炼狱封印。”
    凤染掩下眉,终是没告诉凤隐当年她死后元启一身神力尽散,昏迷数日的事情。
    凤隐听凤染娓娓道来,神色复杂,她没想到她死在罗刹地后还出过这么大的事,若不是三火为她炼制化神丹,九幽炼狱的封印也不会松动,师君更不会折了大半神力在紫月山。
    “那三火前辈和碧波……?”如今凤隐最关心的便是三火和碧波。
    凤染声音一顿,“紫月山被重新封印后,没有人能进去,我能感应到他们的神魂,却始终无法和他们交流,所以我猜他们是被困在了九幽炼狱里。”
    三火和碧波已入神,只要一息尚存,她就能找到他们问明白紫月山里的境况,可这一千年无论凤染如何努力,都无法和三火那微弱的神魂交流,所以她才猜测当年封印之乱时三火和碧波可能被卷入了九幽炼狱中。
    “我一半神力为景涧蕴养魂魄,一半神力折在了紫月山,只能在凤岛修养。”凤染神情微叹,“纵使知道仙人中恐有人勾结魔族,也只能将调查搁置下来。因为我回凤岛后,鬼王曾传信一封于我。”
    鬼王?只怕有这幅热心肠告诉她师君的是修言。凤隐眉心一动。
    “鬼王说在轮回中发现了你的魂魄在历世渡劫,千年后我凤岛的小凤君将涅槃重生,让我静待佳音。我神力大损,强行出现在天宫只会让那隐在暗处的仙人瞧出端倪,为护仙界暂时安稳,我便留在了凤岛。”凤染看向她,“为师等了一千年,你果然回来了。只是我没想到你数十世的历世渡劫里,竟有一世是那水凝兽阿音。”
    凤隐没想到千年前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听见凤染的叹声,一时也唏嘘不已。
    “紫月山的封印一时半会儿还破不了,待择出天帝,将澜沣的死和大泽山之乱查清,我再号召三界,联合妖族将三火和碧波从九幽炼狱中救出来。”凤染沉声道。
    凤隐颔首,见凤染一副淡定的样子,松了口气。
    九幽炼狱乃世间至恶之处,还好当初师君和三火前辈联手重新稳固了封印,才有了这些年的太平。
    “为师为何会留在凤岛,你如今也知道了。”凤染看向凤隐,“至于元启,他为何千年不入天宫,和仙族形同陌路,就算我不说,你也该猜得到。当年你身陨罗刹地……”
    “师君。”凤隐截断凤染的话,“从我踏入轮回历世的那一刻起,千年前的大泽山阿音便和我没有关系了。当年种种已经随着我的死全部湮没在罗刹地。我和元启……”
    凤隐沉默后长长一叹,脸上露出些许释然,“曾有缘分,但到底缘浅了一些。万事不可强求,如今他做他的清池宫神君,我做我的凤皇,这样也好。”
    “凤隐,元启他……”凤染神情复杂,见凤隐神色坚定,抬首向清池宫的方向看去,眼底露出一抹怅然,“虽然是我和天启教养长大,但是他的性子很像他父神。”
    “罢了,你既然已有决断,为师便不再多言。”凤染怅然道。
    “回凤仪宫休息吧,九宫塔之争,尚需你的大力。”
    “是,师君。”凤隐没能瞧出凤染话中的深意,回了凤仪宫休息。
    听云台上,凤染看向妖界紫月山的方向,眼底落下浓浓的沉重担忧之色。
    半日后,紫月山外。山外平静无波,封印之内却魔气翻腾。
    凤染立在紫月山的结界外,望着山中的魔气神色冷沉。
    大长老凤云立在凤染身后,脸上亦是一派担忧之色,“陛下,您真的不打算把九幽炼狱封印将破之事告诉小陛下和元启神君?”
    凤染摇头,“封印已经无法再修补,没必要告诉他们。凤隐历劫归来,是我凤族的希望,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把紫月山的事告诉她。”
    “那您也不能……您等了这么些年,景涧殿下都还没回来呢,您怎么能……”
    “没有什么能不能的。”凤染声音里却有几分轻松,“我既然答应暮光接了这天帝之位,护住仙族和三界本就是我该做的。元启这孩子已经……”凤染声音一顿,没再继续说下去,她从怀中拿出镇魂塔,塔中白光炙热,浑厚又醇和的凤凰之力隐隐浮现,她眉间露出几许安然,将镇魂塔递到凤云手中,“大长老,替我把镇魂塔送到归墟山,交给景昭。”
    “陛下!”凤云眼底哀恸,不忍去接,却终究在凤染的目光下将镇魂塔收在了怀中。
    镇魂塔里,一只通体雪白的凤凰正闭目沉睡。浑然不知他消失的这一千多年发生了什么。
    凤染和凤云从紫月山离开后,半空中一阵神力波动。
    元启立在刚刚凤染站着的地方,眉目间落下一片阴影。
    元神剑守在他身后,低低叹息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六章
    妖界,重紫殿。
    鸿奕接见妖将回后殿的路上,瞧见宴爽抱着个大葫芦在他的妖树上晃着腿发呆。葫芦里装的是冷妖泉的冰酿,前些年宴爽在妖界里长居,两人时常探访妖界秘境,在一处冰谷里寻到了这冰酿,宴爽独好这一口,鸿奕便常为她备着。
    鸿奕的脚步声打断了宴爽的出神,她一低头,正好瞧见妖皇冷峻却柔和的眉眼。
    鹰族公主眉一扬,哼了哼:“哟,陛下回来了。”
    鸿奕知道宴爽心里不痛快,道:“什么时候来的?”
    宴爽却不答他,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鸿奕,突然道:“你早就知道凤皇是阿音。”
    鸿奕颔首,眼底的情绪微微浮动。宴爽瞧得分明,抱着大葫芦的手紧了紧,喃喃道:“果然,所以你才让常韵长老去提亲。”
    见鸿奕眉头一皱,宴爽想起凤隐在御宇殿里婉拒鸿奕求婚一事,有些尴尬,一跃从树上跳下来,笑着拍了拍鸿奕的肩膀,“没事儿没事儿,阿音不是说了和你做兄弟嘛,她愿意为你得罪整个仙族,已经很够义气了,也不枉你等她这么多年。”她一边说着一边很是感慨,“她回来就好。”
    鸿奕眉间也是一松,“是,她回来就好。”
    “我这次来,是为了另一件事。”宴爽话锋一转,看向鸿奕,“元启在御宇殿中下诏重查当年大泽山之乱,他让常韵长老带给你的话,你可知道了?”
    鸿奕一听见元启的名字神色便沉了下来,不咸不淡应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如今身为妖皇,他仙族旧事,与我何干。”
    怕不是因为仙族,而是因为召鸿奕入天宫的人是元启吧。宴爽暗下叹了口气,见鸿奕眉目肃冷,道:“阿玖,当年大泽山上发生的事本就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若不入天宫查清旧事,那毁了大泽山的重罪会一直落在你身上,仙妖两族将来更无言和的可能……”
    不等宴爽说完,鸿奕已经开口:“阿爽,当年我在罗刹地斩杀仙君无数,就算我澄清了大泽山上发生的一切也无事无补,仙人不会放过我。我身上既然担了这么多仙人的命,也不怕再多担一个毁了大泽山的名头。”鸿奕看向宴爽,“仙族即将择出新帝,怕是不会太平,鹰族族人失踪的事一日不查明,鹰岛便有危险,这些日子你留在重紫殿,先不要回仙界了。”
    鸿奕说着转身朝殿内而去,宴爽却唤住了他。
    “若是阿音来请你,你也不入天宫自证清白?”
    鸿奕脚步一顿,许久他略显叹息的声音响起:“阿爽,回来的是梧桐凤岛的凤皇,不是阿音。当年虽我是被魔族所控,可终究是我屠了大泽山满门,她又怎会来妖界亲自来请?”
    宴爽话语一滞,凤隐那双墨黑低沉的眸子拂过她心底,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
    鸿奕的身影循着小径渐不可见,宴爽无意识地敲着怀里的大葫芦,眼底划过微不可见的疑惑。
    百鸟岛后岛的溶洞里,华默面无表情地坐在王座上看着角落里痛苦得缩成一团的华姝。
    华姝双目赤红,指甲无意识地在地面上划过,鲜血四流,混乱的魔气在她周身游走,痛苦的□□从她口中逸出。不过短短半月,那个在天宫威仪华贵仙力深厚的孔雀公主已经面目全非。
    华姝身前不远处立着五个木架,木架上用魔力束着五个仙力深厚的仙人,正是鹰族消失不见的族人。他们厌恶地看着华默父女,眼底犹有惊恐。
    半个月前华姝跟着华默回到孔雀岛,华默将魔力种子种入华姝体内,华姝仙骨未除,仙魔之力在体内混乱一体,痛苦不堪。她根本没想到华默所说的快速修炼魔力是吞噬同为禽族的鹰人,到底内心深处作为仙人的骄傲犹在,这半月就算被魔力苦苦折磨,她亦不肯吞噬仙族。
    “殊儿,吸了他们的仙力,你体内的魔力就会大涨,再也不会痛苦。”华默从王座上走下,行到华姝面前诱惑道。
    华姝痛苦地摇头,“父皇,他们都是仙人,我不能……”
    “你不吞了他们,怎么增强魔力?”华默掌心暗黑的魔力若隐若现,“怎么去夺天帝的位子?怎么为澜沣报仇?”
    华默在华姝耳边诱惑道:“去,吞了他们,成为天帝,整个仙族都会以你为尊,父王也会以你为荣。”
    华姝的眼神慢慢变得涣散,华默那句“为澜沣报仇”犹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猛地从地上立起,晃晃悠悠地朝被捆着的鹰人而去。
    见华姝朝他们走来,木架上的鹰人眼底露出一抹惧意,但始终未曾服软。
    “孔雀王,你们父女勾结魔族残害仙人,你就不怕被天宫发现吗!”
    “哼,以本王如今的魔力,难道还会惧凤染那区区小儿。”华默冰冷的声音响起,他重新回到王座坐下,如着魔般看着自己掌心的魔力,露出残忍的笑意,“别急,等我孔雀一族做了仙界主宰,自然会送整个鹰族去陪你们。”
    随着孔雀王这句话,凄厉的惨叫在溶洞中响起,一阵混乱的魔力晃过,木架上的鹰人身上的仙力源源不断地涌进华姝体内。
    一刻钟后,惨叫声渐不可闻,鹰人个个目眦均裂,血泪从眼眶中流出,仙力全毁死去,只留下空瘪的皮囊。
    华姝身上混乱的魔力终于归于平静,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尖锐的指甲插入掌心,脸上冷漠得不再有一丝人气。
    “父王。”她转过身,冰冷而漠然,“要夺天帝位,这些人还不够。”
    “哈哈哈哈哈!”孔雀王看着华姝的模样,快慰地大笑起来,“不愧是本王的女儿,好,父王这就给你多抓一些补品回来,三个月后天宫将无人是我儿的对手。”
    孔雀王说着飞出溶洞,朝鹰岛而去。
    华姝回转身看着惨死的鹰人,掩去了眼底的痛苦。
    这一幕落在九幽炼狱弑神花海后的水镜里,玄一坐在玉石王座上,冷漠地看着溶洞里发生的一切。
    不远处,碧波和三火正热火朝天地为了一点灵药互怼。碧波似是察觉了玄一身上冰冷的气息,回过头朝他吼了一嗓子,“哎!小白发儿,你心情不好啊?”
    玄一抬头朝碧波看去,圆滚滚的胖兽正朝他挤眉弄眼,他第一次没有纠正碧波的混账称呼,突然开口:“碧波,你也觉得,魔族是世间最可怖的东西?”
    碧波一愣,不知道为何玄一为何突然这么问,他举着胖爪摸了摸额头,“不是啊,那也要看什么人用吧,像你,就一点都不恐怖啊。”
    碧波笑眯眯地飞到玄一面前,讨好地在他的袖上蹭了蹭,“小白发儿,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和蔼可亲又善良的魔族哎。”
    “哦,鬼界九泉下的十万魍魉鬼蜮你知道吗?”玄一面无表情地看着发花痴的碧波,淡淡开口。
    “知道啊,我和碧玺那老儿还镇守过很多年呢。”
    “那全是本君杀的。”
    玄一冷冷漠漠一句话,卖萌撒娇的水凝神兽当即僵硬了身体,一点点挪回自己不知死活的爪子,神一般飞回了三火庞大的身躯后,再也不肯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比较短,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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