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张丽红着眼睛喊起来,“我们愿意输血,你凭什么不给我们抽?”
    医生的脸色就不大好了:“我已经说了,只有血站才有采血资质,你以为抽个血就能马上给她输吗,不懂就不要嚷嚷。”
    张丽声音更大了:“你们血又不够又不让我们抽,耽误抢救你们医院负责吗?”
    医院最害怕遇到这种蛮不讲理的病人家属,知道她是担心奶奶,司真皱眉提醒:“你先不要吵。”
    然后看着医生,“我记得卫生部有采血的规定,急需输血的情况下,只要具备检验乙肝丙肝和艾滋抗体的条件,可以进行采血,不知道我们医院有没有这个条件?”
    她也着急,但说话仍然有条理,态度和气,医院脸色这才缓和一些:“咱们医院真的做不了。你们耐心等一等,我们已经优先调用明天的常规用血,但病人失血很多,其他的就要等市中心血站……”
    “需要多少?”乔赫问。
    他强势而冷漠的气场令医生停下,看了他一眼:“至少还要2000cc。”
    乔赫拧起眉心,看了眼手表:“一个小时内我会让人送过来。”
    年轻医生被他斩钉截铁的气魄唬住,愣了一下,又满是怀疑地说了句:“你能从哪儿弄来。”
    医院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当然不相信这个人能做到。
    乔赫没理会他,目光在司真脸上停留几秒钟,低沉的声线充满安抚的力量:“别担心。”
    他大步走出去,边拨出一通电话。
    司真不知道乔赫有什么办法,如果从圣济医院送血过来,并不比血站需要的时间短。但他既然说了,就不会有问题。
    司真低头,乔司南站在她跟前,仰着小脸,眼神明显在担心。这会儿她才找回一点力量,蹲下身把他跑歪的帽子扶正:“南南吃晚饭了没有?”
    “吃了蛋糕。”乔司南说。
    爸爸急着带他过来,没有吃饭,但是让他拿了一块秘书阿姨买的蛋糕。
    “累不累?”司真问。已经夜里九点多了,往常他都该睡觉了。她在凳子上坐下来,把乔司南抱到腿上,“妈妈抱着你睡会儿吧。”
    乔司南摇摇头,挨到她怀里。
    不到一个小时,便有护士匆匆将紧急调过来的血袋送到手术室。
    司真看到袋子上平兰附近军区医院的标志。有些部队医院因为后勤需要会设置部队血站,但性质特殊,并不提供其他医院使用,也不知道乔赫怎么打通其中关卡的。
    血的问题解决了,司真的心还悬在嗓子眼,落不下来。
    下午五点进的手术室,一直抢救到现在。
    她害怕奶奶会丢下她,害怕自己以后连家都没有了。
    她控制不住地在想,如果自己没有离开那五年就好了。
    至少奶奶生病煎熬的时候,自己会在她床前尽孝,守着她,照顾她。疼痛难忍的时候,不必一个人咬牙死撑。
    假使今天是一场死别,至少她也陪伴过奶奶五年的时光。
    假使今天真的是一场死别,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软软的触感落在脸上,司真回过神,才发现自己靠在墙上,眼泪流了满脸。
    乔司南用小手轻轻帮她擦眼泪,可是妈妈一直在哭,他扁着嘴,眼眶也蓄起泪水。
    司真连忙抹了把脸:“南南不哭了。”
    “妈妈也不哭。”他包着一汪泪,忍着没哭。
    “好,妈妈不哭。”司真抱紧他,轻声道,“我们都不哭,太奶奶很快就出来了。”
    身旁的位置有人坐了下来,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四周。
    “吃点东西。”乔赫说,将打包的一碗粥递到她面前。
    司真接过来,将打包盒的盖子揭掉,香气飘散出来。她舀起一勺,垂眸吹了几下,喂给乔司南。
    他却摇头:“妈妈吃。”
    “妈妈不饿,南南吃吧。”司真说。
    乔赫已经又拿出来一个小一些的碗,打开盖子,将勺子放进去,然后看着乔司南:“下来自己坐。”
    乔司南就乖乖从司真腿上跳了下来,爬到她旁边的位子上,坐好。等乔赫把粥递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捧住,自己用勺子舀着,呼呼地吹几下,喝掉。
    司真的勺子便又落回了碗里,心不在焉地搅拌着。
    乔赫将碗从她手里拿走了,几秒钟后,一勺软糯的白粥喂到她嘴边。
    司真将他的手推开:“我真的没胃口。”
    乔赫默然地看着她,半晌,将粥放到了一旁。
    自从乔赫出现,那边三人便一直没怎么说话。刘利忽然道:“大姐你也别太难过了,奶奶肯定会没事的。”
    “人家有人安慰,要你多嘴。”司梦雅拉着脸道。
    刘利表情讪讪,回头时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很晚了,你们累了就先回去吧。”司真说,“我在这儿守着。”
    没人应声,过了会儿,司梦雅才起身:“妈,咱们先走吧,你也忙活一天了。”
    张丽这一天受的刺激也不小,眼肿得不像样子,这会儿不哭了,坐在那儿魂不守舍的。
    司梦雅拉她,她站了起来,脚步缓慢地往前走,鞋底拖着地,发出无力拖沓的声响。
    他们走了一会儿,司真才转向乔赫:“你也带南南回去吧,他明天还得上学。”
    乔赫没说话,反倒是乔司南拉了拉她的袖子,说:“南南陪着妈妈。”
    心头酸酸涩涩,司真把他抱到怀里。
    她此刻其实很需要有人陪着。
    一个人害怕。
    十一点多,走廊里安静得让人发慌。司真向右侧转头,乔赫沉着地坐在那里,目光随之望向她。司真没说话,又转回去,心里倒是安定了一些。
    乔司南靠在她身上睡着了,司真手臂有点酸,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
    就在这时,一直亮着的手术灯灭了。
    司真本能望过去,却怔愣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手术室的门打开,还在昏迷中的奶奶浑身插满管子,被医护人员推了出来。
    司真忙将怀里的孩子交给乔赫,起身时腿软了一下。乔赫一手抱着乔司南,一手稳稳撑住了她的手臂。
    司真站稳后立刻跑过去,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眼,人便被推走了。
    医生们鱼贯而出,之前那位男医生走了过来:“病人心脏骤停两次,已经抢救成功,但目前还处于中深度昏迷状态,没有自主呼吸,接下来的时间会非常关键……”
    司真脑子嗡嗡的,听完对方最后的宽慰性话语,机械地说了声谢谢。
    奶奶被转入了icu,医院固定的探视时间在下午,司真现在连看她一眼都不能,甚至不知道她能不能熬到明天的那个时候。
    她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手肘撑着膝盖,脸埋在手心里。脑袋是空的,眼睛也是空的。
    很难过,却没有眼泪流出来。
    乔赫抱着乔司南,站在她前面,无声地看着她。片刻后抬起手掌,放在她的短发上,缓缓地抚了一下。
    “我要是没认识你就好了。”她喃喃的声音从掌心下传出来,很低,很轻。
    乔赫的手顿住,慢慢收回来,眼神一点一点冷了下去。外面呼啸的寒风,仿佛一下子灌了进来。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也似结了冰:“司真,我很想知道,你每一次选择抛弃我的时候,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吗?”
    司真没有说话,仍然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指尖却在微微地颤抖。
    乔赫等了很久,始终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他垂着眼睛,所有的情绪都被掩藏在平静的眸中。
    “你以前说我和她一样重要,我相信了。”
    司真独自在医院里坐了整晚,第二天一早张丽来了电话,问她情况如何。司真简单答了两句,便挂断。
    她仍然没胃口,但还是下楼去买了些东西,垫了垫肚子。打电话回学校请了假,请其他老师代课,然后回来继续守着。
    医院的人渐渐多起来,声音越来越杂,粉红色护士服从她眼前来来回回晃过许多次。晃到中午,张丽过来了。
    “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她今天的情绪比昨天稳定许多,眼睛还没消肿,大概又哭了一晚上。劝了一会儿,见司真不动,没好气道,“那也去吃个饭,别等你奶奶没出来,你先饿死了。”
    司真心烦意乱,起身下楼了。
    又下雪了,天灰蒙蒙的。
    司真把手插进与羽绒服口袋里,从人群中穿梭而过。医院门口卖小吃的摊贩生意正红火,烤红薯的香味飘得最远。
    漫无目的地走了会儿,经过一个小学,许多家长在门口张望。小学生以班级为单位排着队出来,看到各自的家人,便从队伍中欢快地跑出来。或坐上电瓶车,或被牵着手,穿过拥拥攘攘的路回家吃饭。
    司真莫名停了下来,站在路边看着。
    很久之后,学生走完了,校园里和校园外空空荡荡,门卫出来扭了一圈,随后电动伸缩门慢慢关上了。
    司真毫无预兆地蹲下身,悲恸大哭。
    司真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天没合眼。奶奶终于还是舍不下她,苏醒了。
    她脱离危险期,生命体征也逐步稳定下来,但人还在icu进一步监护治疗。
    司真想给她安排转院,一则市里的医疗条件更好,二则她方便照顾。负责的年轻医生不大高兴,主任倒是没生气,只是道:“病人现在的情况还不稳定,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转院,一折腾受罪的还是她。”
    司真考虑之后打消了念头。
    她还是放心不下奶奶,正好快放寒假了,干脆请了大假。
    那晚乔赫带乔司南回去之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但他差人送来了公寓的钥匙。
    司真晚上回去休息,白天就到医院守着,到了探视时间便换上无菌服进去陪奶奶半个小时。
    她的病情慢慢稳定了,从最开始的声音都发不出来,渐渐能跟司真说话了。只是原本身体就虚弱,这一次又大伤元气,恢复得很慢。
    一个星期后,奶奶终于可以离开icu,转到普通病房。
    她可以进食了,但只能吃流质饮食,司真每天在家里给她变着花样做吃的,熬得很软的米粥,蛋羹,牛奶冲鸡蛋,怕她一直吃甜的没味,就煮清鸡汤或者鱼汤,偶尔也用肉汤冲鸡蛋,或者简简单单的蛋花汤。
    慢慢地,过度过半流质食物,小馄饨,鸡汤面,布丁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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