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讯而来的鹿鱼提着裙摆,匆匆而来,她身后跟着一大群宫女太监。微尘站在桃林里,手里还拿着一个水瓢。此时的桃花地已经谢了,叶子也差不多掉光了。
    鹿鱼看起来长大了很多,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高贵成熟的韵味,与微尘一比,倒显得她比微尘大了几岁。鹿鱼放下提裙摆的手,挥手示意身后的宫女退下。昂首挺胸骄傲地朝微尘走去。
    微尘只是看了她一眼,继续弯腰给桃树浇水。嬴政挑眉看着鹿鱼一路走来,她的长长的裙摆上已经沾染了一些泥土。
    “你过来做什么,鹿鱼?”
    “陛下,臣妾听闻微尘姐姐回来了,这便匆匆过来看看她。”鹿鱼真的长大了,或者说老了。
    微尘一心一意的浇着水,冰凉的水淌过她白皙美丽的手背,继而滑落在土里。她黑色的长发侧在一边,露出白皙脖子。她为什么这么美?她为什么不会老?鹿鱼此刻内心充满嫉妒。
    “微尘姐姐,你为什么不看看我。”鹿鱼走到微尘面前,浅笑询问。
    微尘放下水瓢,直起身体。“鹿鱼,你想说什么呢?”她还是不大会笑,平静到有些冷淡。
    “我想问问,微尘姐姐你这几年去哪里呢?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你可知道陛下等得你多苦?”
    “鹿鱼,闭嘴。”嬴政扯开鹿鱼,拦在微尘面前。
    鹿鱼微笑着泪流满面,执着的看着嬴政,其实她早就知道微尘回来后,嬴政就不会再看她,但她还是期盼着微尘不会回来,永远也不要回来。即使现在嬴政不喜欢她,然而只要微尘不在,她便可以自欺人,她是嬴政唯一个特殊对待的,哪怕不爱自己。
    微尘悲哀地看着鹿鱼,她这种爱而不得的模样是不是就像曾经的自己?千年前她是不是也以这样一种卑微的姿态去高上玉霄王府找青离求亲的。她轻轻推开嬴政,与鹿鱼面对面。想劝她一句,却发现自己并无立场,最终微微一笑。“罢了,鹿鱼。”她笑得莫名其妙,嬴政与鹿鱼都不知所以。微尘离去得很快。
    “鹿鱼,你杀任何人,朕不在乎,但是微尘不行。”嬴政只是冷冷对她说了这句话,便匆匆追随微尘而去。
    鹿鱼独自站在光秃秃的桃林里,双拳紧握,长长的指甲掐进柔软的细肉里,也不觉痛。她低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喃喃自语,“为什么。”
    “微尘。”嬴政匆匆追上微尘,“你在生气?”
    微尘摇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走?”
    “树浇完了,自然要走。嬴政你去批奏折吧。”
    嬴政不愿意离微尘,但又怕她不高兴,只好派了几个人跟在微尘身后。微尘也没有拒绝,她寻着御花园慢慢走。路上碰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眉眼间与嬴政有些相似。看起来也比嬴政温和多了,跟在微尘身后的侍位单膝跪地和他行李。
    扶苏。嬴政的儿子。
    他微笑着看着微尘,微尘亦与他对视。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微尘好像回到了13岁初见嬴政那年。时光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转眼间嬴政已经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你是微尘?”扶苏穿着素雅的服饰,温和有礼,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微尘看着十分舒服。
    微尘点点头。
    “我小时候曾经见过你。”扶苏邀请微尘到一旁的亭子里坐,微尘没有拒绝。亭子里摆了几盘精致的点心,扶苏替微尘倒了一杯茶。“你还是如我小时见的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微尘细细打量扶苏,她来秦国时在路上看到了听到了许多关于嬴政的事情。他为了长生不老,到处寻仙问道炼制丹药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更重要的是滥用刑,轻罪重罚,杀了许多无辜的人,让许多百姓苦不堪言。微尘不懂得治国之道,她明白嬴政做的那些事虽然不好,但微尘相信他那样做定然是有理由的。只是她不愿嬴政在居于此位受到旁边的诋毁漫骂,他内心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你很贤良,如果以后秦国由你继承,那就是秦国大福,然而......”
    然而,你并地帝王之相,命亦不长。后面这句话微尘没有说出来。
    扶苏先是一愣,随后惶恐道:“父王正值壮年,微尘说这话会引祸上身的。”
    “嬴政不会生气,他虽为天纵之才,却真的不适合当一个帝王。”微尘轻声道:“他终其一身不过想取得旁人的关注罢了。”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嬴政,扶苏不敢接话。微尘也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临走之时,只是对扶苏说道一定要防备身边的人。她可以看到他的命,却不会替他改命。
    微尘默然行走在秦国偌大的皇宫里,晃然间似乎回到了千年前的女娲宫。那个时候她孤独的行走在女娲宫里,小小的自己坐在高台之上,默然地看着云起云落,幸运的是她身边还有白泽陪伴,而嬴政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微尘不断地行走,衣摆在风中飘过又落下。
    她使终记得在驿站里那个少年孤寂的站在走廊里低垂着头,红了眼眶落寞的样子,她想他会原谅他所有的暴虐。无关爱情,也许真的是所谓的血脉也说不定。毕竟嬴政的这一世与她好像真的有着血缘之亲。
    陆压拿着从青离那里取来的茶来,来到秦国王宫。
    “微尘。”一声略带轻浮笑意的声音至微尘身后响起,微尘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一怔之后提步继续往前走。难道是因为想念陆压了所以出现幻觉?微尘摇摇头,不可置否。
    “微尘。”这一次更加清晰连身后的侍卫都听到了。“你不回头看看我吗?”
    微尘慌忙转身,陆压站在那里。
    “陆压。”不可否认,微尘是欣喜的。她真的想念陆压,但是一想到自己此时的身份,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她不可以连累他。
    陆压似乎看透了微尘的心思,直接提步走到微尘面前。扬了扬手里一包茶叶,“从长生殿而来,路过此地,正好带了一包茶叶,你陪我喝一壶茶吧。”
    “我师父和小白还好吗?”此时两人找了个水榭已经坐下了。
    十月的天气微凉,正好小炉煮茶。陆压将茶叶放入沸腾的茶水中,他没有青离那么会煮茶,其实也无所谓了,对于他来说喝茶只是一个借口罢了。茶香慢慢萦绕在水榭中,陆压沥出一杯茶倒给微尘,期待地看着她。
    微尘端起喝了一小口,茶香绕于唇齿间,入口微甜,口感十分好。
    “若是青离在,定会指责我暴珍天物。”陆压也喝了一口,味道与青离泡的差远了,便忍不住自我嘲笑。
    “不会,陆压煮的茶也十分好喝。”微尘舔舔唇又喝了一口。
    陆压哈哈一笑,两人默契不提之前不快。亦不问之后打算,他们只是坐着喝茶,聊些趣事,主要是陆压说,微尘听。聊了整整两三个时辰,茶煮了一次又一次,水添了一杯又一杯。直到日暮西下,嬴政派人过来寻微尘。
    “恍然间,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陆压起身掸平微皱的衣衫,笑道。
    微尘也起身,“是呀,时间过得真快。”
    “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此时水榭里点燃了宫灯,两人都隐藏在不甚明亮的角落里。陆压率先走出水榭,站在台阶前撩开帘子,笑眯眯地看着微尘。
    台阶下站着苍术,许久未见的苍术。
    微尘抿抿唇,三步一回头,三步一回头。陆压始终站在她身后水榭的台阶上负手浅笑地看着她,直至转弯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微尘停下脚步,总是感觉心里惶惶然。
    在苍术惊诧的目光中,微尘转身往回跑。陆压还站在那里,目光空洞,面无表情。一见微尘自然而然的露出笑容,迈步从微尘走去。
    “怎么,小微尘舍不得我?”手腹在在她腻滑的脸上轻轻抚摸,脸上不羁的笑,放肆洒脱。
    微尘郑重的点点头,“陆压,你要好好的。”
    陆压哈哈一笑,捧着微尘的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我走了,微尘。”转身却感觉有人拉着自己的衣衫,低头一看是微尘。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微尘。
    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不羁洒脱。
    “陆压,你要好好活着,答应我。”
    “好,我好好活着。你可以松手了吗?”陆压握着微尘的手,慢慢将她的手移开。这一次说好的要看着微尘先离开,到最后离开的还是他。
    微尘看着陆压灰色的道袍慢慢消失在沉沉夜色中,心里空荡荡的。
    此时嬴政等不急微尘已经带着人寻过来了,寻着微尘的目光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他知道微尘和别人的男人坐在水榭里煮了一下午的茶,见面时却不敢询问她。
    “我们走吧。”嬴政想要拉微尘的手,却被她避开。嬴政无所谓一笑,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我们去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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