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之后大半年的安排都是学习,钟杳便打算趁着正式回归前,先回家乡去看看妈妈。
    这一次,钟杳是独自回云水的,特意挑了人烟稀少的晚上回家。
    诚如她先前所言,有些秘密只能讲给妈妈听。
    钟杳给妈妈烧了纸钱,然后靠坐在墓碑旁,和妈妈讲了讲祁昱的事。
    “妈妈,我十四岁喜欢的男孩子,我偷偷和他在一起了。”
    “我和你说过的吧,他不完美,最开始还对我很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突然喜欢他了。”
    “但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本来就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对吧?”
    “你不用担心,他现在已经变得很好很好了,我觉得他可以信任,妈妈你相信我眼光的吧?”
    或许是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自言自语的倾诉,钟杳突然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难过,孤独、遗憾,仿佛回到记忆中的那个中秋节。
    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对月而坐,等待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人。
    “妈妈,”她突然说,“如果你还在,如果你能够见到他,那该有多好。”
    钟杳以为,随着她渐渐融入北京,随着她和爸爸的误会解除,随着她生活中的一切都慢慢走向光明,她最终能够接受妈妈已经不在了这件事。
    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其实不行的。
    母亲的角色没有人可以代替,当这片伤口被触碰,还是会痛。她还是会贪心,想要妈妈能够陪在自己身边。
    而她的少年,正是于此刻从天而降。
    阔别几月的祁昱,突然出现在钟杳面前,蹲下身,伸手替她擦掉无意识落下的眼泪。
    他看着她,对她说:“杳杳,别哭,阿姨会心疼。”
    钟杳脑子懵掉,傻呆呆望着他。
    而祁昱居然转头对着妈妈的墓碑跪下了。
    “阿姨您好,我是祁昱。”他对着照片上的温柔女人说,“我是个坏小孩,哄杳杳高中还没毕业就和我谈恋爱,我应该先向您道个歉。”
    少年对着墓碑磕了个头。
    “但是阿姨,我向您保证。”他竖起三根手指,真的开始起誓,“我会永远对杳杳好,永远尊重她,爱护她,永远陪在她身边。”
    少年对着墓碑磕了第二个头。
    “最后,阿姨,很高兴今天能和杳杳一起见到您。”他侧头对钟杳笑,握住她的手说,“我会努力变成杳杳的家人,以后每年都和她一起来看您。”
    第三个头磕了,祁昱才拉着坐在地上的钟杳一同起身。
    在妈妈的墓碑前,少年紧紧握住她的手,说着仿佛结婚誓词一般的话,钟杳也难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问:“祁昱你怎么会来?”
    祁昱温柔地替她擦泪,认真的说:“我拐了阿姨的宝贝女儿,当然得来负荆请罪。杳杳,别哭了,不然阿姨多不放心。”
    “对吧阿姨?”他还故意偏头去看一眼墓碑上的照片。
    钟杳心里好受一点了,她没有将手从祁昱手中抽出,转首重新看向妈妈。
    她最后与妈妈道别:“妈妈,我会努力学着向前看,但我永远会记得回家看你。我喜欢的男孩就是我身边这个人,你如果喜欢他,记得托梦告诉我啊。”
    然后,她不再陷在悲伤的情绪之中。
    拉上自己和祁昱的兜帽,转身走进这小镇的寂静夜色之中。
    失去是真的,可得到也是真的。
    钟杳无法左右已经失去的,却可以选择握紧所拥有的幸福,继续一往无前。
    因为怕被人认出来,打扰妈妈的清净,钟杳特意挑了晚上的时间来扫墓。
    没想到,最后却也间接地掩护了突如其来的祁昱。
    夜晚的小镇路上鲜有人迹,但终遇cp声势浩大,钟杳怕他们被拍到天都会塌,所以还是特意带着祁昱走了边边角角的小巷。
    一直回到家里,钟杳才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她问:“祁昱,你今晚要回去吗?我和爸爸说好了,要等明天和六姨见一面再回家,你呢?”
    祁昱理所当然地说:“我跟你一起来,当然也要一起回。”
    顿了顿,他问:“杳杳,你愿意收留我一晚吗?”
    收留他一晚?
    钟杳瞪圆了眼,几乎是脱口而出:“祁昱,这里不是别墅,我家只有一个房间。”
    甚至,因为去北京后不常回来,有一张床搬给了六姨,现在连床都只有一铺。
    如果要留祁昱,这意味着他们将要睡同一张床!
    虽然他们已经满十八岁了,虽然他们是男女朋友了,可他们毕竟还是学生……
    钟杳光是想想那个场面,此刻就已经满面绯红。
    她已经将情况说得这样清楚,可少年却始终沉默,没有再给出新的答案。
    钟杳悄悄抬头,看他,暗示他快点提出方案。
    却见祁昱缠绵的扣住她的手,只是低低地唤她:“杳杳……”
    “不行!”钟杳用最后一丝理智说,“你可以留下,但我去六姨家睡。”
    这是她应该坚守的底线。
    祁昱却拉住她的手,眸光微闪:“杳杳,那我睡地上行不行?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你留下来陪你男朋友行吗?”
    钟杳:……
    她不敢相信,祁昱为了留自己,连这样拙劣的借口都能说出来。
    她更不敢相信——她居然就真的妥协了。
    到底是初涉爱河的少年少女,对于和男女朋友共处一室这件事,仿佛有着天生的向往。
    午夜时分,万籁俱静。
    钟杳和祁昱相对坐在小阁楼上,这个她曾生活了十四年的方寸空间。
    内里虽小,却干净整洁,只因孙六娘会定期过来替她打扫,以便她随时回家来住。
    即便钟杳已经离开四五年,但这里依旧布满了她生活的痕迹。
    从祁昱进屋看见墙上“祝贺钟杳同学荣获云水幼儿园小红花”的奖状时,他脑中的那些旖旎画面,刹那便烟消云散。
    在这小阁楼里,他看见了钟杳曾获得的所有荣誉,看见照片里她从小不点成长为娉婷少女,他看见了那个优秀的小朋友钟杳。
    这温馨的方寸之地,处处藏着祁昱所错失的时光。
    他指着每一张荣誉奖状,指着每一张照片,询问钟杳那背后的趣事。
    他连参与她珍贵的过去都来不及,又怎么还能腾得出空去想那些暧昧绮丽之事。
    这一晚,幻想着粉红泡泡的两人,结果谁也没有去床上睡觉。
    他们坐在四方桌的一侧,对着一面泛黄的墙壁聊了半宿,然后祁昱说,这个夜晚突然让他想起一首很老很老的歌,问钟杳想不想听。
    一如十四岁那年,少年在沙发上邀请她听那首《hey jude》,他们抵肩而坐,一人一只耳机。
    然后欢快的音乐潺潺流出:
    “愿摘下千束星光,将梦儿悬挂你窗
    温暖这最美的晚上
    愿借着一室花香,将未来甜蜜构想
    将爱情铺满如诗的晚上
    将星光千串轻轻挂在窗角
    求令到夜会变得漫长
    ……”
    歌词很美,恰似今晚。
    “摘星的晚上”,也正是此时此刻。
    其实他们之间很早便拥有这般的微妙时光,但此时此刻,却又似乎和以往的每一次抵肩不同。
    不知何时,少年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缠绵而扣。
    一声声粤语歌钻入耳朵,可已经没有谁在听了,呼吸交缠,眼睫微颤,小小阁楼的温度在攀高。
    在理智快要坍塌之时,祁昱一把抱起钟杳,将她放进被窝。
    而他坐在床缘边,双手重重替她掖住被角说:“我就在楼下堂屋,有事随时叫我。”
    “杳杳,晚安。”他最后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落荒而逃。
    楼梯间微乱的脚步声传入钟杳的耳朵,也传入了隔壁孙六娘的耳朵。
    少女正面红耳赤回忆着方才绵长的吻时,外面忽然传来六姨的声音:
    “杳杳,你在吗?刚才你在跑吗?”
    钟杳心一跳,怕六姨开门进来,赶紧打开阁楼的窗户,一张脸红扑扑地回:“没什么,六姨,我刚才下楼接了杯水有点冷,所以才跑快了点。”
    同时,她悄悄给祁昱发消息:【你千万别出声呀!】
    【遵命,我的女朋友大人!】
    听着孙六娘远去的脚步,祁昱不禁无声地笑。
    他觉得他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他留下来只是想单纯抱着少女入睡。但刚才他们缱绻拥吻之时,他才发现,在同一间卧室哪怕只是很细微的肢体相触,于他而言都是可以燎原的火。
    祁昱只好灰溜溜地又躲到楼下。
    但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他坐在楼下堂屋的凳子上,甚至是平躺在长板凳上,脑子里也全是少女的身影。
    在一起时怕越线,分开之后又格外思念。
    祁昱快被折磨疯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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