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我父母亲也是这么想的。”
    唐青洲立刻住了嘴,一时脸色发白,噤若寒蝉。
    “西陵易氏的夙愿是想要飞升,他们倾尽一切,总算有了天分很高,或许可以渡劫飞升的孩子,却是灵气无法完全分离、互相拖后腿的双生子。”殷梓弯了弯嘴角,又想起来那些年里父母亲总是偏爱自己的——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等到几年后这两个孩子的生死彼此分开之后,这个孩子就是要死的,因而只是出于补偿般的心理才格外对自己好。
    结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却又因为这些年养出来的感情不舍得自己下手,最终花钱雇了人来动手。
    他们对自己的那种好时至今日依然在遗恨给的幻觉中,以她最幸福的记忆出现在了眼前。即便当初要不是那个被雇的杀手看她的脸可以卖个好价钱、一时贪财的话,她本该就此死掉,即便那些日子本就是一个笑话,她内心里居然还记挂着母亲那时候的模样。
    殷梓垂着眼睛,不知为什么差点笑出声来,“我早出生了两个时辰呢,年纪大一点的,总是该让着弟弟的。”
    作者有话说:
    唐青洲to凌韶:虽然你情商比我低,但是我踩雷比你准啊(x)
    明天摸鱼日正常摸了(终于可以摸一天了,快乐)
    第38章
    易无双这一觉睡了足足两天,唐青洲大概是出于对先前那句话的心虚,硬是老老实实呆在他的房间里弹了两天的琵琶,一句都没抱怨大腿被压得疼。
    殷梓其实是不太喜欢听乐修的曲子,不过这回估计是易无双发作得太狠吓到了,她也没敢继续呆在靖阳,每过一两个时辰还记得溜达回来看一眼。
    第三天早上的时候,唐青洲终于停下了琵琶声,动了动脑袋看向床上。彼时殷梓正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嗑瓜子,听到琵琶声停了猛地一抬头,看到易无双稍稍动了一下脖子,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刚一睁眼,易无双就看见一个脑袋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哈,终于醒了啊。”
    易无双的记忆还停留在容瓶儿建造的地宫里,心口尚未完全平息的的魔纹还在肆虐着想要支配他的精神。他眼前一片带着血色的模糊,看不清那人的脸,于是他勉强地张开了嘴:“你是……谁?”
    对面那人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异常沉痛的语调开了口:“你居然连我都不记得我……我实在是太伤心了。无双,我这些年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你居然忘了?不孝子,我是你亲娘啊!”
    易无双当时就被这最后一声震撼醒了:“……我认出来了。”
    殷梓满意地坐回了床旁边的扶手椅上,翘着腿:“乖儿子,认出阿娘来了?”
    “……姐姐。”易无双板着脸看着她,“坐有坐相,成何体统。”
    刚走到门口的冯洛一个踉跄滚了进来,感动到泪流满面:“师兄刚才不说人话了!这才是平时的师兄!师兄清醒了!”
    跟在他身后的过来探病的肖阮赶紧看了易无双一眼,生怕易无双被他气得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易无双勉强地辨认出了屋子里的人,最后目光回到了殷梓身上:“我们……离开魔境了?”
    “算是出来了。”殷梓晃了晃二郎腿,“你倒是好,从魔境历练一直晕倒现在,我还以为你要一直昏到我下次回来。”
    易无双才刚刚醒过来,被接连的消息砸得有点懵,反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姐姐要出门,是要去哪儿?”
    “不是什么大事,这两天魔境的魔气开始散出来了,怀月陵在组织一些人手绕着靖阳一带遏制魔气的逸散。有几组两天前出去的弟子到现在还没回来,一时也联络不上,不过命牌上显示人还活着。”殷梓漫不经心地回道,“昨天派去找他们的人也失去联系了,估计是遇到了什么天然形成的困阵,现在各门各派商量着,再多派几个人去救他们,这次保险起见,点名我和陆舫师兄随行。这几天我不在,就拜托肖阮师妹照看你了。”
    易无双挣扎着想抬起头:“我……”
    “你躺着。”殷梓一把将他按了回去,“你昏迷了这么久,不可能立刻就能恢复,现在跟过去也帮不上忙。失踪的那几个弟子还没筑基呢,就算真是被阵法困住的,既然他们还没丧命那应该不是非得要你出面的境况。怀月陵也派了个阵修同行,玄山这边保险起见,我带老三去就行。”
    这回不止易无双愣了,旁边唐青洲也愣了:“三师兄?为什么?”
    殷梓咧嘴一笑:“啧,一想到要出远门几天,总觉得一定得带上老三一起,你们不觉得么?”
    ……这毫无疑问是迫害。唐青洲回忆着这一次把花重从玄山小药房拖到靖阳城的时候他脸上生不如死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师姐说得对。”
    刚刚进门的冯洛:……四师兄说这话的时候,摸着你的你的良心了么?
    虽然易无双非常努力地想要立刻证明自己身体安然无恙,不过他的心魔显然不这么认为,一直到下午殷梓把一脸无辜的花重从药房里拎出来为止,易无双依然没能成功在地面上走两步。
    顶着剩下几位师兄弟同情的眼神,花重来不及和自己的药材书本告别,就这么被殷梓塞进了一行里唯一的马车里,与他的小药房渐行渐远。
    “师姐。”花重在车厢一角正襟危坐着,车子安静地行进了好半天,殷梓才从外面进来。花重微微地侧着头,向着车厢另一边的方向,“师姐特地让我随行这一趟,就是为了以我眼盲为理由,给这位前辈准备辆车子?”
    殷梓扫了一眼他手里握着的隔音珠,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珠子的范围内:“我还以为你会先发个脾气什么的。”
    “那怎么敢。”花重微微地侧头,嘴角带笑,“不过在我忘记这件事情之前,我建议师姐不要吃东西的好。”
    “……师弟意外地心眼儿小呢。”
    “师姐谬赞了。”
    “不过这次真的是意外。”殷梓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这位师叔你是认识的,他只是收敛了气息。”
    花重转向了殷梓的方向,稍稍歪了歪脖子:“我不认为有谁收敛气息的时候,能完全骗过我……等等,你说的难道是绝影峰的小师叔?”
    “嗯,师叔被卷进魔境,出来之后一直在另外一边的房间里休息。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回去的,所以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殷梓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疲惫,“其他几个门派大概是收到一点风声,说玄山有未曾出世的长老随行,所以早上他们推选了小师叔带队……他们大概觉得一定是小师叔把我们从魔境带出来的,所以想探探底。”
    花重皱起了眉毛:“清流师叔没有反对么?”
    殷梓摇了摇头:“魔境前天开始平静了,早上这边入口稍稍有了条缝隙,清流师叔他们就进魔境去了。我本来想去靖阳提议换人,但是幽篁里的无眠真人说……他说不去的话反而更容易惹人怀疑生出事端,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如就当随行走一趟。长剑门的陆师兄也在,这一趟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我想着师叔身体还没完全好,保险起见,让你也一起过来好了。”
    “幽篁里不是医修大派么?为什么不让幽篁里带几个医修?”
    ……因为让更多的人看到师叔的脸,就更可能被认出来了。殷梓在心里这么嘟囔着,嘴上倒是没停:“你对师叔的状况还是更加熟悉一点,而且这个伤势师叔也不会希望外人知道的。所以只能拉你过来了,而且你过来的话那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老东西肯定得给你备车,这不是正好让师叔坐着。”
    花重向着椅子上缩了缩,抱紧了膝盖,离开靖阳城新的小药房的第三个时辰,他已经开始想念它了。
    “我们这一路会一直向北,大概在一百二十里地之外的安城。”殷梓抬手摸了摸车厢,察觉到震动感在加强,“拉车的灵兽是怀月陵的,跑得不慢,再过不久就能到安城近郊了。说起来,听说落孤花这些年在安城很是多见,老三明天要不要抽空去摘采一点?毕竟玄山那一带不太容易长起来。”
    落孤花说是花,其实更像是灵芝一类的东西,总是长在岩壁或是树干处。商晏听着这名字没忍住笑了起来,伸手抚了两下星盘:“我记得绝影峰长过,就在岩壁下面半人高的地方,药房师父让你去摘。你那会儿年纪不大怕高,死死地抓着我袖子才敢向下爬,一直还在碎碎念让我不要放手,生怕自己掉下去。”
    殷梓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暗自庆幸了一下花重听不懂:“那会正在学御剑,摔怕了,想着师叔拉着我才能安心,这都多久了师叔还记着呢。”
    商晏微不可查地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回过神又笑:“是啊,这么想想,好像是过去挺久了。”
    花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是没在听他们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了口:“师姐,安城盛产落孤花,是这些年的事情?”
    殷梓随口回道:“我听说是就这五六年开始的。”
    花重抬起了头,表情少见地认真:“那师姐,这五六年,安城地界有过瘟疫么?或者无故死去的人多么?”
    殷梓没料到这么一问,神情下意识地严肃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记得哪本典籍里写过落孤花和瘟疫有什么关系。”
    “落孤花确实没有。”花重点了点头,“我想师姐应该也没有在典籍里见过落孤花群生对不对?”
    殷梓皱着眉毛地点了点头,随即想起来花重看不见:“确实没有见过。”
    “落孤花不容易群生,不是因为它寄生的植物或是岩壁特别难寻,而是因为落孤花本身是有灵气、却又不喜灵气密集处的,因而他们并不容易群生。”花重皱起了眉毛,“所以假如这个城的落孤花长在一起的话,那么它们产生都灵气去哪里了呢?最有可能的就是,这座城附近有以灵气为食的其他东西——比如说大型妖兽。”
    这个结论说出来就有点骇人听闻了,殷梓稍微揭开车帘,看向了安城的方向:“会不会太草率了?”
    花重平时脾气很好,不过对于认定的事情倒是毫不让步:“师姐能想到其他可能性?”
    殷梓皱起了眉毛,还没来记得开口,外面灵兽就已经开始放慢步子。陆舫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已经能看到安城的城门了,殷师妹收拾一下文书吧,我们要准备进城了。”
    殷梓立刻起身,刚要从车上跳下去,突然听到了商晏的乐声响了起来——
    “让所有人停下,这附近几里之内除了我们没有活人。”
    作者有话说:
    殷梓:我们去打个普通副本。
    花重:不,是灾难片副本。
    商晏:不,是恐怖片。
    第39章
    “停下。”
    殷梓从车子里跳了出去,向着另外几人比了个手势。站在这里已经能远远看见安城的城门了,灵兽们停下之后发出一阵一阵的嘶吼,原地绕了几圈。
    “是玄山的殷师姐。”有人低声交头接耳,“不知道师姐为什么要我等停下?”
    “安城地界没有活人了。”殷梓干脆地转述了商晏的话。
    怀月陵这次随行的是个有着细长眼睛的少年严策,大概是因为自己尊敬的大师兄失踪、但殷梓却好端端地出来了,所以对殷梓有些怨气。殷梓这边话音刚落,那少年就开了口:“殷师姐怕不是旅途劳累,睡迷糊了,那安城城门口可是站着两个守卫呢。还是说师姐修为不精,连这都看不到?”
    殷梓头都没有回,径自看向他:“这次带队的是我师叔,这句话是师叔让我转达的。倘若你有什么异议,不妨回去找怀月陵做这个安排的长老谈谈更换领队。”
    严策冷笑一声:“师姐可真是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不过是领队而已,安城没有活人这种鬼话说出来难道也要我们照着听么?我们可都长了眼睛。”
    “我们只是看到了人,那不一定是活人。”陆舫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响了起来,很快压过了周围的窃窃私语,“既然前辈这么说了,我们谨慎一点总不会错的。”
    长剑门和多个门派交好,常有往来,因而陆舫在这些小辈中颇有名望,他一开口,周围声音都很快小了下去。倒海塔这一代正经的大弟子甘子时这次不放心师弟师妹也跟了出来,他与陆舫有过几面之缘,闻声也点了点头,向着身后倒海塔的几个小弟子温声道:“如陆师弟所说,大家稍安勿躁。”
    严策听到这声音,一脸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两人:“陆师兄,甘师兄,怎么连你们也帮她说话?”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陆舫越众而出,“我修为不及玄山这位前辈,神识不足以探知到安城的情况,没法儿确定真伪。不过既然有修为更高的人这么说了,我们就该这么相信,先停下来,查看查看情况再考虑。”
    “但是假如安城出事了,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幽篁里的一个小弟子蒋元向前跟了一步,高声叫了起来,“说安城中没有活人,这实在太夸大其说了。倘若师姐不能给出让我们信服的证据,这句话对我们而言与笑话无异。”
    玄山一贯与其他门派不太亲密,殷梓冷眼看着其他门派的小弟子之前拉帮结派互相使眼色的样子,等了半晌才开口:“我一贯不喜欢拦着别人寻死路。”
    这话一出,对面哗然一片。陆舫向来随性惯了,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跟着笑了一声。倒是刚刚走过来的甘子时听着差点一个踉跄摔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殷梓毫无悔意的脸只觉得头疼,下意识地伸手先去去拉殷梓的袖子,暗示她别这么得罪其他门派。没等他的暗示传到,殷梓已经再开了口:“可惜这次带队的是我师叔,要是你们谁死在这儿,指不定要算我师叔的责任,所以诸位还是别自己赶着上的好。”
    甘子时听着眼前一黑,才刚刚平复心情,那边殷梓再接再厉,提高了声音压过了对面的喧哗:“所以我有个简单的提议,非要自己过去也行,从我背上踩过去以示不是我们玄山没有拦着你——换句话说,我就站在这儿,谁想直接进安城。要想进去也可以,把我打趴下就行。”
    这回不只是甘子时了,连陆舫也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车子的方向,车厢里一片寂静,就好像玄山剩下两人对殷梓的做法完全认可一样。
    呔,这怎么让人觉得这就是玄山派的门风似的——陆舫摇了摇头,暗自想着——我们长剑门剑修比他们玄山派还多呢,也没这么见过莽撞的。
    倒海塔大概是因为对齐渊太放心了,所以最初根本没拍其他人来。甘子时也是前一天才到靖阳城的,对剑修了解不多,毫无心理准备,眼睁睁地看着殷梓说完后,先前那个怀月陵的少年严策一脸不堪受辱的模样执剑向前一步,似乎真的打算与殷梓一战。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弟子。
    甘子时一个箭步站到了他们中间,赶在严策的剑出鞘之前,绝望地意识到先前站到殷梓这边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形象,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住手!”
    因为怀月陵拖着不放人,还弄出一个交流道法的名堂,不少小门派或是不了解状况的外门师徒们这些日子也都顺着怀月陵的意思赶到了这里,想要蹭一蹭各位大师的课。而肯跑腿参加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任务的,除了陆舫和殷梓这种被点名的,其他大半都是这一批新来的想要在师长面前露个脸。这么一批小弟子凑在一起,里头当然多得是是心比天高又对那些境遇更好的内门弟子心有不忿的。因而即便是甘子时这么开口了,那边一排小弟子也并没有收手,依然各个按着剑柄。
    陆舫这么抬眼看过去,发觉甘子时正回头看向自己等着自己开口。他终于动了动脖子,懒洋洋地冲着他们补了一句:“诸位平日里训练场大概倒是没这么积极呢,退一步吧,不过是等一等,又没什么坏处——”
    他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已经传来了尖利的反驳声:“师兄即便看到她如此蛮横无理,也要偏袒这女人么!既然她要凭实力说话,那师兄做什么维护她!等一会儿打起来,难不成师兄要仗着自己元婴的修为帮她对付我们不成?”
    陆舫听着这从严策身后传来的声音耳熟,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一眼看到看到了严策身后跟着的人里面,居然也有三个自己出来的外门师弟师妹。其中一个叫陈立的他在训练场见过两回,这会儿正脸色通红梗着脖子冲着自己吼。
    我错了——陆舫盯着陈立的脸看了一会儿,认真地对先前的想法做出了反省——原来我们长剑门的剑修也是这个德行,做事甚至比她殷梓还要扯淡得多,一群剑修混在一起果然不靠谱,啧,真想念温温软软的医修肖师妹,这么对比下来,她举着“断肠”吼我的样子也变得温温软软了起来。
    那边陈立还没停下来,甚至又抬高了音量。陆舫被吼得耳朵疼,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自家师弟继续丢人现眼:“你还知道我是个元婴,你一个筑基打不过我?那你知道殷师妹她是个元婴巅峰的剑修么?!”
    陆舫的声音并不足以震住这群小孩,不过元婴巅峰四个字足够了。四下里一片寂静,新到的、不知道内情的那些外门小弟子都用一种震惊和质疑的目光在殷梓和陆舫之间转了几圈,而另一小半已经听师长交代过的,大多一开始就没跟着严策,这会儿正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些刚才得罪了殷梓的。
    这帮被带到靖阳随行的小弟子都已经筑基有段时间了,虽说比不上那些内门弟子,不过在各自师门内也算得上受宠。陆舫性子向来浪荡不羁,不喜欢以自己修为说事,长剑门以外的人大抵也不知道他的真实修为,因而虽然这群小弟子知道能被选入魔境试炼的都是新一代的翘楚,但大多也都以为顶了天是金丹初期,像是周少颜那样的金丹巅峰在他们心中都已经算是顶尖的修为。
    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在殷梓面前站成一排的小弟子们整齐划一地退了一步,只剩下严策还在原地,咬着牙不肯丢这个脸:“元……元婴巅峰怎么了!我就不信我一点胜算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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