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尧山自打跟着叶翎,住的就是叶翎给他在公司附近租的酒店式单身公寓,赚了这些年的钱也的确只能在市中心旧城区里置办一套房产,出了旧城进新区,房价瞬间就能翻一倍。
    宋父本想说摆酒该是父母操办的事儿,可转念一想家里那个三姑娘婚事也还没着落,嫁妆钱还得预留着,他夫妻二人靠着楼下小超市养大四个孩子经济也的确不宽裕,宋尧山既然这么一说,他也就不推辞了。
    如今总归是小儿子工作前景最光明,一家人互相贴补,做父母的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行吧,既然你都准备好了。”宋父瞅着他的眼神又欣慰又自豪,“以前四个孩子里就怕你长得最傻,如今你却又成最有出息的那个了。”
    家里姐姐们也出色,可人心多少是偏的,眼里最喜欢小儿子,小儿子便是最好的。
    宋尧山只笑了下,也不接话。
    “你那丈母娘啥样啊?我明儿穿什么好?”宋母那边也数完了礼金装了红包,起身绕过沙发去厨房里洗了个手,探出半个身子扬声喊着宋尧山,“你眼光好,给我个建议,不能让我穿得比亲家丑!要是让我丢人我揍你。”
    宋尧山闻言抬头,一想到陆女士,他只觉眼前陡然凭空飘出一片粉红色的肥皂泡。
    宋尧山:“......”
    宋母如今也已六十岁,五官虽依稀可辨当年端庄模样,可总归也是育有四个孩子的普通妇人,身材虽不至于发福,但到底也已走样,头发灰白相间,不过是平常普通家庭里最常见的那种主妇形象,怎么着也艳压不了小她十岁的陆女士,不撞衫就已经算是保住晚节了。
    “没你漂亮,”宋尧山真诚地看着她,张嘴便夸,夸完才又认真道,“你别挑粉色的就行。”
    宋母从厨房里出来,站在他面前,两手一叉腰忍不住就“呸”他,柳眉倒竖:“我这把年纪穿什么粉?!你故意寒碜我是不是?”
    宋尧山:“......”
    *****
    翌日周六正好恰逢节气谷雨,夜里又刚下过雨,晨起气温却有所回升,不冷不热,气候已往初夏去了。
    宋尧山大清早就起了,趁着无人用厕所先洗了个澡洗了个头,又用吹风机吹得一头小卷卷乱抖乱颤,抹了妮维雅男士面霜,照着镜子仔细穿好西装三件套,还不忘翻了古龙水出来。
    他一个厕所用了将近俩小时,等他折腾完一开门,厕所前排了一溜的人面色不豫地等着用卫生间。
    宋尧山:“......”
    他是人逢喜事脸皮厚,面不改色地无视掉众人径直开门下楼去给全家买早餐。
    宋三姐跟在他身后一吸鼻子,难得主动开了回腔:“可算是知道啥叫孔雀开屏了。”
    宋三姐换了连身的大格子羊毛裙,宋母配合宋父,俩人穿了一套黑红相间的情侣唐装,倒显得二老异常精神。
    宋家另外两个女儿过了早饭点儿也到了,各自一身职业装,干练大气。
    十一点整,宋家一屋六口人浩浩荡荡地从家里出发,往城里颇具盛名的老字号饭店去了。
    荀城饭店是自建国起就蹲在市中心的“钉子户”,即将与祖国共同迎来七十华诞,这些年没让拆迁办一推土车推了,都算深得祖国光辉的庇佑。
    宋家住得近,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来分钟,只想着头次见面不能让媳妇儿家等。
    却不料,他们让侍应生引着刚进二楼包厢,就一眼瞧见大幅落地窗前背对着门立着两位身姿曼妙的旗袍佳人。
    那二人正低头交谈,闻声转身,绘了精致妆容的如画容颜,映着身后窗外那一树在风中微微颤动的紫红色木兰花,瞬间便晃了宋家众人的眼。
    宋家人:“......”
    室内登时一片寂静。
    宋家的姑娘已算长得不错,宋尧山五官也好,只是见了这母女俩,宋家一众老小方知什么叫做长得好。
    陆女士温婉中带着依旧有些少女感的甜美,一头长发斜扎了马尾,尾梢烫成了大波浪卷,莫名融合成熟又天真的矛盾气质,一身樱粉色半袖旗袍裹得身材尤其显得玲珑有致,脚下还稳当当地踩着双粉红细高跟,根本不像是个五十岁的人。
    谷陆璃着一身白底粉花的旗袍,五官却是与她母亲不大像,传统的鹅蛋脸上搭配古典的柳叶眉。
    她眉骨微高,眼窝略深,抬眼时,眼皮在眼窝下折出的那道痕迹越发显得眼型艳丽,长睫一眨,色泽微沉的眼瞳里却像是隐有一抹忧郁似的,眼波流转间,莫名糅合了脆弱又锋利的气质——矛盾,却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宋尧山的结婚证在宋家已是被传了个遍,以至于宋家人很容易便能分辨得出其中一位的确是宋家的新儿媳谷陆璃,另一位则必须是新亲家陆女士。
    只是结婚证上的那位素颜姑娘美则美矣,眉目间却依稀可辨茫然与伤怀,笑得又颇勉强生硬,整个人瞧着便不大喜庆,不是个讨人喜欢的美人。
    可如今这不大讨喜的美人一旦去了那一份明显的苦,大方端庄地盈盈一笑,却又令人不大敢认了。
    宋母眼前一时间只剩下一片粉,她如今才知宋尧山昨日那一句看似玩笑话的建议有多么业界良心。
    “你别挑粉色的穿就行。”
    ——亲儿子啊!
    第25章 东窗事发
    宋母顿觉自个儿在亲家母面前不大出彩了,她下意识扯了扯衣摆,斜了宋尧山一眼,只怪宋尧山事先也不告诉她这母女俩居然是长成这副模样的。
    结果一向很会看人眼色的宋尧山却没能接收到这一信息,只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跟突然断电了似得诡异地发着怔。
    宋尧山也从没见过这样的谷陆璃。
    自打他认识谷陆璃,谷陆璃在他心中就是一个哪儿哪儿都好的形象,全面却不具体,他也习惯了她平日或冷淡戏谑或自信嚣张的模样,晓得她漂亮,却也未在意过她到底有多漂亮,更未曾见过她如此精致而美好地立在他面前,温柔浅笑。
    宋尧山的表情比在场任何一人都来得惊讶,也比任何一人的反应更加直接,他直愣愣地凝着谷陆璃一语不发,眼神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恍惚,如堕梦中。
    宋母生怕他这一眼再看下去越发往垂涎人姑娘美色去了,引起亲家反感,这本就不是个正常见亲家的场面,两方人马各自都怀揣着份难以启齿的别扭强自镇定,本质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率先让对方瞧不起,留下不好的印象。
    宋母轻拽了拽宋尧山衣袖,见他毫无所觉,只好咬牙猛一使劲儿,宋尧山登时让她往侧旁拽得一个踉跄,茫然地转头看她:“啊?”
    他身后三个姐姐额角挂了一水儿的黑线条,一脸的惨不忍睹。
    “啊什么啊!没睡醒啊你!”宋母咬着牙轻斥他,笑着又转头对着陆家母女道,“紧张一晚上了,觉都没睡好,这一见你们啊,更紧张了。阿璃,我能叫你阿璃吧?你是琉璃那个璃,对吧?名字真好听。”
    谷陆璃这会儿也不知该把这位叫什么,八面玲珑的宋尧山诡异得临阵掉链子,她闻言也只能笑着点头。
    宋母脾气直率爽朗,上来以彩虹屁开完场,绕过谷陆璃又跟陆女士握了手,跟着就一拍宋父,让宋父掏红包:“来,阿璃拿着,初次见面哈。”
    宋父年轻那会儿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个儿子,宋母历经艰辛圆了他这个念想后,宋父便当真满足了,从此往后,一家之主地位乐呵呵地拱手让与宋母,家里家外,唯宋母马首是瞻,说一不二。
    宋父惯常沉默寡言,只慈祥一笑,两手捧着递给了谷陆璃一个封了六千六的大红包,陆女士一把打开放在桌上那只水钻“卟啉卟啉”直闪光的少女粉手包,不甘于人后得也给了宋尧山个八千八的封儿,美眸一眨,嘴角一抿,还抿出颊边一颗大酒窝。
    这封包得着实有点儿大,宋尧山接到手里又是一怔,更加缓不过来了,平日那点儿机灵劲儿全离家出走了。
    宋母低头盯着他那手,抬首就又拍了宋父一把,宋父赶紧又再给谷陆璃八万八聘礼,陆女士又痛快还了宋尧山彩礼六万六。
    两家人话还没说几句,就先你来我往六六八八了一阵,然后这才围着饭桌坐了下来,气氛诡异又平和。
    找回了场子的宋母笑得挺开心,笑完又觉这对母女也太好说话,搁别人家里多少总得或言语或态度上拿个乔,给自家女儿抬个身价地位,这对母女却生怕占人便宜似的,罕见的好脾气。
    更别提谷陆璃往那儿一站,也的确有说服力,是个能让人死心塌地执着上个三五年的样貌,更让人忍不住揣度是宋尧山从中使了什么不光彩手段,骗了这不谙世事的单纯母女一回。
    宋母往左一瞥宋父,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俱都起了愧疚之心,对着神仙似的母女俩不自觉就放低了嗓音,脸上堆了善意的笑,轻柔道:“亲家,你看,婚礼啊宴客啊,还有其他那些,你家有什么要求没?这事儿是我家儿子办得不地道,我们心里也有愧,你家有要求尽管提,别客气。”
    谷陆璃闻言却给二老斟了茶,自己一举杯,坦坦荡荡地道:“这事儿原是我的错,对不住您二老。”
    她大大方方仰脖一饮,倒是应了日前电话里给宋尧山说的那句:“我会当面给你父母道个歉。”
    她为什么道歉,宋尧山心里明白,只坐着不动,晓得她这歉不道她心里铁定不舒坦,可宋家二老不懂啊,愣是赶紧起身就拦她,越发觉得稳稳当当腆着脸坐着的自家儿子不是个好东西,诱拐了人闺女不说,还能把错处忽悠到对方身上去。
    宋母斜眼瞪了他一回,宋尧山回了她个笑,一头小卷卷柔软地塌在了他额前,显得又乖又温顺,大尾巴狼又开始装小白兔了。
    宋母:“......”
    “往后宋尧山若是欺负你,”宋母顿时义愤填膺,已经自觉开始倒戈了,拉着谷陆璃的双手说,“你给我说,我——”
    她话还没说完,宋尧山笑容登时一僵,后背抽痕隐隐烧着疼,他斜对面的陆女士却突然吸了下鼻头,被这“欺负”俩字的玩笑话戳中了软肋,遂不及防就抽抽了起来,“哇”一声,转眼间就兀自哭得梨花带雨。
    宋家人:“?!!”
    屋里猛地一静后,所有人都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七嘴八舌地开始劝慰陆女士,只当她是舍不得女儿出嫁。
    宋母也起身拿了纸巾来给她擦眼泪,谷陆璃跟宋尧山一左一右轮番哄她,谷陆璃又怕她犯病,正紧张着,忽得就见陆女士抹了把眼泪抬头,哭得妆都花了一半也不见狼狈,长翘的眼睫上沾着泪,越发惹人怜爱起来。
    “我们家阿璃打小就没了父亲,很可怜的,尧山你不要欺负她。”陆女士小声呜咽着看宋尧山。
    这若换了一般人只让人觉得做作矫情,可陆女士一掉泪,宋母一个女人都软了心,赶在宋尧山面前一个劲儿回她:“不会不会,大妹子你放心啊,咱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儿都好商量的,俩孩子也会好好的啊。”
    “对不起,”陆女士感激地冲她一笑,轻声细语道,“我失态了。”
    一屋人又开始宽慰她,只说:“理解理解,没关系。”
    宋家一伙人再看宋尧山,眼神都明晃晃带了谴责,只觉他的确是骗了这一家傻白甜的妈加傻白甜女儿。
    背锅侠宋尧山只能微笑以对。
    按理来说,谷陆璃已出嫁,母女俩本就没再提条件的主动权了,可谁料宋家人也好说话,陆女士又彻底哭软了人心,她接过宋母递过的纸巾仔细揩了眼泪才低声又道:“别的也不求什么,只是有个固定住处就成,若是有什么难处——”
    “没困难,没难处!”宋母跟宋父一起道,“房子有的,尧山已经备好了。”
    陆女士“哦”了一声仰头,宋母伸手又推宋尧山:“房子在哪儿呢?快给你岳母说说。”
    宋尧山正给陆女士续了半杯热茶,闻言抬眼装作若无其事得就报了详细的一长串地名外加院落楼层门牌号。
    谷陆璃:“?!!”
    谷陆璃眼神倏然一变,陆女士茫然地眨了眨眼回视她:“阿璃,我怎么觉得这地址这么耳熟呢?”
    “因为——”谷陆璃扭头带着揣度地瞅着宋尧山,微微笑了笑,咬着牙轻声道,“就在我们楼上啊。”
    宋尧山闻言做出一副惊讶表情。
    谷陆璃:“......”
    宋家:“?!!”
    “咦,这么巧?”陆女士惊喜得又扭头看宋尧山,“你房子就买在我们楼上啊?我说怎么前一阵楼上那户人家在装修,尧山,你不知道我们就住你楼下?我们就在三楼的!好有缘分啊!”
    “啊!是啊哈哈哈哈!”宋尧山眼神骤然发光,喜出望外地道,“我那个房子是托朋友帮着买的,真的这么巧?学姐——”
    他转头对上谷陆璃一双戏谑眉眼,让她一言不发定定瞧着,话音戛然而止,半晌后终于顶不住了,讪讪摸了摸鼻头。
    宋家一桌人都瞧出了不对劲,面面相觑,渐渐都静了,晓得恐怕是宋尧山早就费尽心思织了个密密的网在等着谷陆璃往里跳,只陆女士还沉浸在喜悦之中。
    “可不是好巧。”谷陆璃手托着腮,意味深长地冲着他眯眼笑了笑,她唇角一动,宋尧山就敏锐读出了她的无声唇语——
    “你再装!大尾巴狼!”
    *****
    一桌宴吃到快两点,宋尧山先送陆家母女俩出饭店拦了辆的士,谷陆璃下午还得去代课,等他转回来,宋母吃着宋父磕给她的瓜子仁不解问他:“你那岳父当年离婚......是另找了个天仙吗?”
    宋尧山叹了口气回他妈:“高攀上了个富婆,抛弃妻女了。”
    “我——”宋母登时就眉头倒竖,“呸!”
    宋尧山茶杯举到一半,让她打抱不平的口水喷了一头,哭笑不得地放了茶杯去摸湿巾,他手刚插进裤兜里,手机就震了两下,进了短信。
    宋尧山掏出手机,只见谷陆璃发了条短信给他,简洁地道:【友情提示,别让我妈知道你跟刘婶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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