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第一件大事,莫过于马哈哈先生参演综艺选秀,并成功出道的重磅新闻。马哈哈先生的原形是一条哈士奇犬,乃神仙外卖的早期客户,也是通过补充钙片顺利修成人形的成功案例之一。据称,马哈哈先生修成人形之后,早早地去成精协会报到,想把名字改一改,没料想正巧碰见协会里的犬派干部正在为重新推选一位犬族进入人类娱乐圈一事而吵得不可开交。
    成精协会进项少,财政常年处于赤字状态,急于拓展收入来源。而投资人类娱乐圈便是执政犬们想出的新时代终点扶持项目,理由是投入小回报率高,且就职门槛极地,哪怕是没能顺利毕业的成精者,只要外形条件过关,通过巧妙的一番营销运作,后期也能回收不少。
    当然,这几年行业风险逐渐变高,想要打造一位国民爱豆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容易,难点主要表现在运作投入资本更多。加之随着网络等多媒体渠道开通,普通人类已经不再像过去那般好骗。他们的注意力往往很难集中,也变得更加花心,三月流量满地爬,当季大火的偶像们可能都熬不到春节时分。
    为此,执政犬和打投组的干部们制定出更加详尽和严苛的造星执行标准,参考前人成功的经验,试图复制出第二位他言……
    “他言是谁?”罗飨插话道。
    “他言就是我的大哥呀!”小海獭不乐意地皱皱鼻子,“我的大哥叫他言,最小的弟弟叫他他米,你一个都没有记住,你是不是也都没有记住我的名字哦。”
    小海獭越想越不对劲,继续念叨,“还有你从来不当面喊我的名字的,你是不是真的忘记了?”
    罗飨无言。
    小海獭立刻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伸出爪子擦一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他他米见状,连忙也探起爪子,摸了摸小海獭的毛脸蛋,发出担忧的啾啾声。
    小海獭摸了一把弟弟的脑袋,安抚道:“我没事,你自己去玩吧。”
    他他米捧着爪子,盯着他诺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海獭哥哥是真的不伤心,这才清亮地啾了一声,放心地爬下小海獭的怀抱,甩着尾巴去院子里找罗胖胖玩耍去了。
    水獭弟弟一离开,小海獭马上又换上那副伤透了心的表情,幽怨地看向小老板。
    罗飨看着他诺,劝道:“别演了,再演就过了。”
    小海獭就地一滚,扑进罗飨的怀里,用牙一口咬住他的衣领,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行,我越想越生气,我想让你补偿我。”
    罗飨胡噜了一把小海獭的脑袋,点头道:“行,你说。”
    小海獭将脸埋在小老板的肩窝处,哼哼唧唧地想了半天,不情不愿地说道:“我也想不出来,那你就喊喊我的名字吧。”
    “那你先变回来。”罗飨这样要求道。
    小海獭心里好奇,不知为何小老板要当着他的人形的面才能喊自己的名字。但是他还是听话地照做。
    人形的他诺比小海獭大了许多,但罗飨仍旧将他牢牢地搂在怀里。
    “你叫他诺。”罗飨低头,直视着他诺的双眼,认真说道,“我记得。”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两个字,是他的名字,所有人都可以这样喊他,可是从小老板的嘴里念出来,他诺听着听着,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烫烫的。
    他不太好意思地别开头,呢喃着:“我是叫他诺呀。”
    每只人类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精怪们也一样。在最初始,名字赋予生命独一性,预示着一位独立个体的诞生。由此,名字往往承载着赐名者对新生儿的美好愿景。从文字涵义来看,名字通常都是美的。但它最美的时刻,是从用满怀爱意的语气念出来的那一刻。
    一个名字,便是一首情诗。
    “而你是罗飨。”
    罗飨微微笑着,点头道:“对,我是。”
    他诺捧着脸,想用冰凉的手心降低脸颊的温度。过了好久,他才终于缓过来,看着小老板那一如既往好看的脸,他忽然想起来一个在意许久的疑问。
    “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诺歪着头,好奇地问道。
    罗飨稍稍仰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半晌之后,他笑了起来,回道:“也没有什么。名字,代号,生日,对我而言都是生外之物。”
    “你的生日也是随便想的吗?”他诺惊讶道,转而又很快释然。毕竟不知道自己降生之日的精怪千千又万万,小老板不在意,或是随意摘一个日期,都可以理解。
    “我只是觉得那个日子好记。”
    他诺顿觉无语。
    后面的故事就很容易猜到了。罗飨觉得二月二这个日子好记,而人类也是这样认为的。二月二,龙抬头,万物复苏,生机茂发,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一日,辛勤劳作的人类最是满怀希望。在遥远的过去,这片大陆上的人类会选择在二月二这一天围聚在一起,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向神明供奉三牲四果等,祈福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罗飨之飨,即有享用祭祀贡品之意。当初小仙猫愿意接受人类请送的名字,多半也是看中它美好的涵义。
    一只小仙猫,长得这般好看,却总是好吃懒做呢,还借着龙的节日大吃大喝,真淘气。他诺这样腹诽着,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几分笑意。
    罗飨瞥见他诺的神色,便察觉到他心内的想法,顿时有些懊恼,强调道:“并不是我主动要求如此,是人类真心供奉的,难道我只能推拒?再说,明明是我选择生辰在前,人类定下节日在后,怎么说也应当是他们的错。”
    “那是自然。”他诺板起脸,严肃说道,“你怎么可能有错呢?”
    罗飨听着顺耳,脸色缓和不少,骄矜地开口道:“再说,难道你曾见过真龙?”
    他诺摇摇头。
    “或是你曾发现过龙息或是龙的足迹?”
    他诺继续摇头。
    别说亲眼见证,他都不曾听说有关龙族完整的传说。所谓上古神兽,如何呼风唤雨,气运滔天,非天潢贵胄不可及,不过只是精怪们口口相传的床头故事而已。更何况,建国后成精的精怪们已经接受过新社会的科学教育,渐渐地懂得需要摒弃以往的封建迷信思想,不再沉迷老掉牙的神怪故事。
    作为成长在新世界旗帜下的青年一代好精怪,他诺还是明白讲究科学实事求是这个道理的。
    “那不就是了。”罗飨微微一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龙原本并不存在,只不过是人类臆想而来的形象罢了。所谓天之龙,其实就是世间猫。每一只猫的前身,都是真龙。既然我是真龙,那我为何不能接受二月二的供奉。”
    ……
    他诺瞪圆眼睛,直直地看向小老板。
    老实说,他不是很明白从没有龙到猫咪就是龙这两点结论是如何用因果关系联系起来的,感觉小老板前后逻辑听起来很自信,令獭信服,仔细想来却是丝毫没有道理可言。
    于是,一贯讲究科学、鄙弃糟粕的他诺认真地对小老板说道:“原来如此!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我终于懂了!”
    罗飨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示意道:“你继续往下说。”
    被这么一打岔,他诺花了好长时间才整理好烦乱的思绪,找回最初的话题。
    哦,想起来了,就是说成精协会想要打造第二位他言。当然,这项雄心壮志的宣言有个很关键的问题,那便是水獭大哥最初并非是成精协会打造的,确切的说,当年他出道,靠的完全是他个獭的气运和实力——也正因为如此,他言虽然也多少会馈赠成精协会,但两方联系并不紧密。所谓打造他言第二的目标原本就是个伪命题。
    “我的大哥可是很厉害的。”他诺叹息道,“我觉得世上很难再找出另一个他来,手工打造的就更不行了。”
    罗飨定定地看着他。
    他诺面不改色地胡诌道:“当然,你也很厉害。你们两只的厉害,在我看来,就像是人类文字里的丫。”他举起两只手,在耳朵上各自比划出一条小天线,“你们的厉害是朝着不同方向发展的,都特别好。真的。”
    罗飨低下头,安静地端详起自己的手指。
    他诺又道:“对了,我大哥之前还和我说,他特别想和你交朋友,我可以邀请大哥来家里做客吗?我觉得他会给我们带很多的小鱼干。”
    其实,水獭大哥的原话只是想和罗飨正式见一面,颇有些考量对方的意味在里头,而且他还强调说要带上四肢发达、能打抗揍的水獭二哥一起来。只是心思单纯的他诺并不能品味出水獭大哥话中的深意,只以为他的哥哥们和自己一样喜欢小老板,欣然答应下来。
    罗飨抬头,沉吟片刻,笑道:“有小鱼干自然可以。而且我相信凭你大哥这样谨慎的人物,应当是买好人身保险的,不会有大问题。”
    他诺奇怪地看着他,完全没听懂有关人身保险那句话的涵义。当然,这并不妨碍他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暗自打算一会儿就给水獭大哥回信,约定时间。说起来,上次从海边回来后,勤奋的水獭大哥立刻又投入到无穷无尽的工作之中,据说还得忙到年底呢。
    “总而言之,”他诺强行将谈话主题扯回来,“成精协会想要再找个可塑之才,可塑之才,是这么说吗?”
    “对。”
    不过可塑之才并不是随随便便能够找到的。执政犬们决定终点在新生一代的成精犬内发展,挑挑拣拣过去两三年,才终于选中一只德艺双磬的哈士奇犬……
    “德艺双馨这个词用的对吗?”
    “嗯……这样看你怎么理解这个词,以及你想表达的情绪。”
    “那就算我对吧。”
    总而言之,这只也许德艺双馨的哈士奇犬于万众瞩目之间光荣上岗了,然后就爆出其目不识丁的丑闻。据打投组的十一称,该犬在签名的时候,三个字里头能错两个,荣获讽刺称号当代文豪。
    说到这里,他诺羞愧地低下了头。直到今天,他给水獭一家写信时,依旧需要罗飨在一旁指点,帮忙纠正他的错别字。
    “对不起。”他诺诚恳地道歉道。
    然而他诺毕竟不是公众獭物,无人关心他的人类文化水平如何。那只扬言要踏平流量小生娱乐圈的哈士奇犬则不同,言谈举止间无时不刻不在暴露自身的短板,很快便与成精协会的提供的扶持机遇失之交臂,取而代之的便是他诺熟悉的老朋友马哈哈先生。
    “就在这时,雄鸡一唱天下白,马哈哈先生横空出世了!”他诺激情洋溢地比划着手臂,抑扬顿挫地说道。
    最近的小海獭确实分外努力,通过阅读大量人类文学作品,学习和巩固人类语应用。至今,已取得长足进步,值得表扬。当然,随着词汇量和奇怪知识点的增长,以及出于对戏剧舞台的热爱,小海獭也逐渐学会不少乱七八糟的俗语,时不时语出惊人一番,令罗飨哭笑不得。
    “我要说的这个故事很神奇的,你一定要注意听哦。”他诺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说道,“原来呀,马哈哈先生并不是特地去面试的,他只不过是……”
    “停,你不用再说。”罗飨出言制止小海獭的演讲,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坦然地说道,“后面发生的故事我已经知道了。他陪着朋友一起去面试,他的朋友落选,而他成功了,由此踏入演艺圈的道路。”
    他诺目瞪口呆,惊讶道:“你怎么都知道呀?”
    “几乎所有关于无心插柳的演艺圈故事都是这个套路。”罗飨回道。
    “那你也是很厉害了!”对于小老板,他诺向来是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赞美,“居然猜能分毫不差呢。”
    总而言之,马哈哈先生的故事大意如此。他本犬只将涉足娱乐圈视为一项可有可无的就业机会。然而命运总是垂青毫无准备的犬,惊喜就这样降临。凭借着那次成功面试,马哈哈先生进入一档当季大热的人类真人选秀节目。
    他诺的另一位老朋友乔雾先生也作为领队嘉宾出现在节目之中。本着同乡之谊,马哈哈先生受到乔雾先生的不少关照,最后顶着“强推之耻”的荣誉称号,顺利出道。
    “你确定强推之耻这个称号是光荣的吗?”罗飨问道。
    “不是吗?”他诺反问道,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自己笑了起来,“应该是吧,听起来很霸气呢,哈哈哈。”
    “总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马哈哈先生现在也是光荣的当红辣子鸡一员了。”他诺接着说道,“而且据打投组风评观测结果来看,这档选秀综艺过后,马哈哈先生和乔雾先生还被组了西皮哦,据说不到半个月就爬上西皮榜单的冠军呢,真是了不起。”
    说起来,这个西皮的起源,除了在节目中,马哈哈先生和乔雾先生的互动频繁,有爱的小细节一箩筐,盛行的主要原因还是来自一次暖场小游戏。在游戏中,主持人让嘉宾和选手分别挑选一个动物来代表自己的精神世界。
    结果可想而知,老实的成精者们都选择了自己的原形动物。马哈哈先生的原形是一条银灰色的帅气哈士奇,乔雾先生则是一只小巧艳丽的红嘴相思鸟。没成想,这个答案一经公布,引起网络上的广泛讨论,吃瓜群众们纷纷表示,这两个人未免有些太不要脸,对自己丝毫没有正确的认知。
    马哈哈先生言行举止总是有板有眼,在节目中表现得极为聪明,相较于流量小生的身份,他更具备学者的睿智气息。这样的人物你跟我说他觉得自己是条哈士奇?二哈?史上最蠢的拆家犬?
    而乔雾先生几乎就是马哈哈先生的反面。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他都表现得像一只求偶的花蝴蝶,飞来舞去,经常招蜂引蝶不说,还经常亲手打造修罗场,坐享齐人之福,颇有哗众取宠之嫌。这样的交际花,居然也好意思拿象征着忠贞不二爱情的相思鸟做精神动物吗?
    哦是吗,我不信。
    吃瓜群众们纷纷战术性后仰,表示不服。
    然而,无论怎么说,两人从内到外表现出来的反差萌还是令不少粉丝表示很好嗑。外表冷峻内心呆萌的马哈哈先生配上外表妖艳贱货但内心深情款款的乔雾先生,实在是太可口了。由此,一个全新的真人rps西皮出世,被命名为乔逗马呆。
    说到这里,不得不再次强调多数人类在动物知识上的匮乏,其误解程度之深,令獭震惊。其一,哈士奇固然有其活泼好动的天性,但它们拆家往往是源自人类的疏忽和大意。精力充沛的哈士奇每日需要大量运动方能保持得体的举止,而这种程度的运动量往往是普通人类无法想象和满足的。当它的运动天性无法得到释放之时,再严苛的训诫和练习都是像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一碰就碎。
    将一头大型犬终日圈养而无视它的自然天性,无异于告诉这条犬任何发泄方式都可以视作运动的替代物,拆家也是合理的。但和往常一样,人类总是愿意将这种忽视带来的严重后果视为动物本来的缺陷而非自身的。
    其二,将相思鸟视为人类爱情的象征,与鸳鸯一样,都只是人类文人骚客们一厢情愿的做法。事实上,无论是相思鸟还是鸳鸯,都只是普通的鸟儿,与其他多数鸟类一样,爱过就忘,见异思迁更是家常便饭。
    对于相思鸟的迷思同样起源于人类的误解。他们总是将一对雌雄相思鸟关在一处。当其中的一只鸟儿意外死亡时,人类过分沉浸在自我感动之中,忽视另一只相思鸟的身体状态,导致其不吃不喝,不舞不鸣,最终因饲养不善、饮食不周而亡,遂促成爱情悲剧。
    人类若是定要将自己都无法达成的矢志不渝的渺茫愿景寄托在一只鸟儿身上,不如去膜拜终推崇一夫一妻制度的信天翁。
    当然,种种念头只是在小海獭的脑袋瓜里一闪而过。有的时候,真正有心之人自然会对这些细微之处加以关注。若是并不在意,多说无益。
    他诺称赞完之后才虚心地请教罗飨何为西皮。
    “是可以吃的东西吗?”
    罗飨不知该如何与他描述人类流行语的各类精妙用法,语境过于复杂,牵扯十分广泛,最后话到嘴边只能简单地总结为:“就是指人类觉得他们两只很适合交配,自己组成一个小圈子,天天在网上刷屏,研究他们什么时候交配,怎么交配。”
    他诺闻言,惊吓得皱起眉头,磕磕巴巴地说道:“那人类是不是有些太过八卦了呀,为什么要对别人交配的事情那样关注呢?他们自己没有交配对象吗?”
    精怪们作为动物,其实对自身交配这件事情看得十分坦荡,幕天席地,丝毫不介意旁观者的存在。有些精怪会遵循成精前的习惯,一年之中有数量不等的发情期。大多数精怪则更加贴近人类的生理,早已习惯随时随地的发情和交配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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