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登时觉得如遭雷击,脑子一片空白,连嘴唇都是颤抖着不自主问出话来,“哪,哪家医院?”
    那边律师顿了顿,“定海市中心医院。”
    律师刚说完,梁月当即挂了电话,转身往烧烤桌边跑,喊道:“汪释,借你的车给……”
    手机登时又响起来,梁月慌忙停下脚步,指尖划开屏幕,“喂,喂……”
    “梁小姐吗?我是蒋总的助理聂行,您往外走,我在路边等您,姜黄法拉利,我送您去定海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蒋泊舟:聂行,快去接梁月来定海!要快!我先去icu看着!
    聂行:……老板你真的不自己去接……
    蒋泊舟:你给我跑着去,快!
    第62章 第62朵玫瑰
    深夜,高速路上都只有满载大货车穿行,路灯与耀眼星辰,将万物照亮。
    驾驶室里,聂行双眼直视前方,全神贯注,车速已经提到了极致,在超速的边缘危险试探。后座上,梁月套了件西装外套,双手捏紧了手机放在膝头。
    车里静得可怕,只剩下呼吸声,仿佛心跳声都能听见。
    梁月将手机屏幕按亮又熄灭,忍不住抬眼朝着驾驶位上的聂行看了一眼。
    视线还未收回,聂行却是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说:“夜深了,已经没有高铁去定海,我正好在港城出差。”
    正好?梁月忽地想起之前何绵绵发现自己怀孕那日,蒋泊舟赶来港城,甚至比陆和渊要及时。
    好意?恶意?梁月此刻懒得管,只顺着聂行的话,说:“谢谢你。”
    聂行顿了半晌,说了声“不客气。”又继续专心开车,车过了一个收费站,他的声音又如巨轮裂冰,“梁小姐着急,想问梁老的情况,如果不想问我,可以问问方才打电话通知您的人。”
    梁月捏着手机的手又收紧几分,事关梁剑津,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外公怎么会在定海?”
    “梁老出事时,正好在蒋家老宅,梁厅长和太太陪在身边,和蒋老先生一起吃饭。出事后,立刻送去了定海市中心医院。”
    梁月道了声谢,不再问,闭上眼深深呼吸,努力将情绪平复。
    梁剑津年老,本来身体就不太好了,可是心脏病,梁月只从来都不知道。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倒了,通知她的还是律师,她听见梁剑津出事就慌了,只是隐约听到遗嘱两个字。怎么会就立了遗嘱了?明明……明明几个月前才见过,明明上个月,梁剑津还打电话问她,要不要他去港城看看她。
    梁月蓦地想起从前梁剑津劝她走的时候,说过那几句晦气话,什么谁依傍谁,他临了能给她留什么。若是一语成谶......
    “梁小姐。”
    “嗯?”梁月睁开眼,抬手在眼角擦了擦,“怎么了?”
    “梁校长正在往定海市赶过去,时间上会和我们撞上,稍后到了医院,请您务必跟着我,我会带您去换探视衣鞋,卡准时间进去探视。”
    梁月自然明白聂行说的是什么意思,梁佩华若是在,她怎么可能看见梁剑津一眼,到了医院,还得等上许久。若是梁剑津有什么突发情况,会不会连最后一面都没有办法……
    梁月抬眼看向聂行,嘴唇动了动,还是难以说出那句请求。
    没有别人能做到,此刻只有他一个。
    “梁小姐放心。今晚是梁太太守夜,会尽力让梁校长不停留太久。”
    梁月垂下眼去,长长叹出一口气,捏着手机的指节也放松下来,“谢谢。”
    车里再没人说一个字,只朝着定海而去。
    到了医院,聂行只领着梁月朝前走,一手捏着手机划,带着梁月进电梯直升住院部七楼。聂行伸手拦住电梯门,让梁月先出去,自己快步跟上去领路,带梁月走进一间休息室里。
    “梁小姐先在这里休息,我稍后会来叫您。”
    梁月点点头跟聂行道谢,他颔首退了出去,把门轻轻带上。
    七楼。外公会不会就在这一层?梁月忍不住想。不对,如果在手术中,不该在这里,如果是手术之后,应该是到重症监护室,不会那么轻易转普通病房。现在倒底怎么样了?
    休息室里放着张布艺沙发,上头的抱枕还是猫猫玩偶,桌上玻璃碗里放着半碗糖。聂行又推门进来,把一杯热可可放在茶几上,一句话没说,走了出去。
    梁月来回走了几步,走到沙发处坐下,捧起热可可,却觉得浑身都是飘着,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倒底怎么样了?
    梁月捏起手机,翻开微信。手指停在界面上,又还是把屏幕暗灭。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响,轻飘飘却又不间断的声音,把空荡荡一间休息室塞满。连热可可都不再温热,梁月翻开微信,指尖停在那“添加到通讯录”六个字上,久久悬浮。
    指尖落下,尚未触及屏幕,门开了。
    ……
    重症监护病房在五楼,聂行领着护士过来找梁月,只让梁月跟着护士去换探视衣,自己则留在重症监护病房外头等。
    夜已经很深,医院里头更显安静,病房门打开,门后,老人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管子,接着一台台仪器,它们滴滴作响,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水滴一样。
    梁月的听觉全都被那滴滴声扯去,一声也不敢漏了听,生怕听漏了一声,下一声就断了。
    “外公。”一开口,声音轻得梁月自己都听不见。
    身后护士温柔提醒,“病人刚刚急救回来,意识清醒过一段时间,您陪一下,等会儿我进来叫您提醒时间。”
    梁月点点头,护士绕了出去,门在背后合上。
    梁剑津躺在病床上,梁月的视线在他身上走,她知道外公老了,可总觉得他矍铄,好像小时候一样,能够一把把她抱起来,带去大学课堂里头,让她坐在前排听,她就坐着,吃着外公买的糖,抬头看三尺讲台上的外公,只觉得,是巨人一样。
    “外公。”梁月又喊了一声,病床上人没有回应。
    她往前走了几步,终于挪到病床边上,“外公,是我啊。”
    如老树叶落尽,连根系枝脉都等待着枯萎,梁剑津双眼闭着,口鼻连着呼吸机,并没有反应。
    梁月颤颤巍巍伸手,将梁剑津那只已经接了点滴的手捧起来放在手里。老人连体温都比她低,接着点滴的地方更是,冰凉一片。梁月把掌心往老人手指处挪了挪,缓缓抱住摩挲。
    那手指忽地动了动。老人声音哑,似是跨越千里来,一开口,叫梁月喉头都酸涩。
    “囡囡……”
    “哎……”
    他好久不曾这样叫她,此刻意识迷蒙,话音明白透露着怜爱,恰如一瞬回到梁月童年,被他抚着头顶,喊一句“囡囡乖。”
    梁剑津的手动了动,缓缓抬起来,梁月不敢动,那手皱纹密布,缓缓落在她头顶。
    “囡囡乖。”
    梁月抬手在脸颊上摸了一把,将老人那抬起来的手也拢到手心里,轻轻放好,将被角都掖好,轻轻咳了两声,压着嗓子说:“囡囡乖得很,是外公不乖了,外公怎么病倒了?”
    梁剑津呼吸之间,面罩上积着水雾,一下起来,一下消散。梁月不敢去碰那呼吸面罩,只凑近了听他说话。
    “外公老了,总要病的,不是不乖。”
    梁月抿抿嘴唇,将喉间酸涩往下压,如同喝了一碗酸水,叫心都辣起来。“那外公要快点好起来,好好的,您还没去港城找我呢,是我先来找您的,您欠我两回了,嗯?”
    梁剑津笑,头轻轻上下点,“好,外公欠囡囡两次。外公努力还。”
    梁月伏身在梁剑津的手边趴下,让他的手指可以正好碰到她的额头。老人的指尖在她额前轻轻滑动,渐渐平稳下来,身边机器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滴滴声。
    不知过了多久,护士进来提醒梁月时间到了。
    梁月缓缓起身,慢慢将自己的手从梁剑津的手下抽出来,将他身上被子整理好,再揉揉自己酸麻的小腿,这才跟着护士出去换下探视衣。
    病房外头,聂行还在等,只是手里多了个纸袋子。
    梁月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自己都先吓了一跳,“太晚了,聂助理先回去吧,我自己去找个酒店入住。”
    聂行却说:“深夜不好打车,我送梁小姐去酒店就回去,梁太太就要回来了,梁小姐还是不要跟我推来推去,得快点走了。”
    聂行说到这里,梁月也不再说什么,跟着聂行往电梯走。
    一侧电梯刚刚合上,另一侧电梯门就打开。
    蒋嘉雪拢了拢身上的外套,“都是你,怎么说好是替我一个小时,让我在休息室睡了这么久,要是梁佩华知道我让你一个孩子去照顾公公,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呢!”
    蒋泊舟只陪笑,“您都这么累了,我多照看一会儿又有什么所谓的,我都快三十了,怎么就是个孩子了?我可会照顾人了,我还叫人送了您喜欢吃的点心过来,很快就送到,您忙了一晚上,等会儿吃一点?”
    “我哪里是忙了一晚?”蒋嘉雪拍了拍蒋泊舟的手臂,“你才是呀,刚刚赶回来定海吃饭,饭都没吃上就跑这里跑那里的,你这眼睛都红成这样了,你快回去睡吧。”
    蒋泊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答了句,“哎,好。”
    ……
    聂行一路将梁月送到酒店门口,定海蒋家家门阔,各行各业都有涉及,酒店业自然不会被排在外,可这一家,却并不是蒋家的。
    聂行从衣兜中掏出一张房卡,“梁小姐。”
    梁月看了那房卡一眼,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可以。”
    聂行似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手上一直拎着的纸袋子递上去,“那梁小姐请收下这个吧,都是梁小姐的私人物品,现在夜深了不好再买,今天在酒店住是用得上的,明天下午4点,我还会来接梁小姐去医院探望梁老,我加了梁小姐的微信,梁小姐通过一下,关于梁老,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问我。”
    梁月愣了愣,没有伸手去接,聂行的手就悬在眼前,骨节勾着纸袋绳子,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
    “好,谢谢。”
    聂行没有回答,只颔首,转身往车那边过去。梁月转身走进酒店,开了间房,捏着房卡等电梯准备上楼。
    电梯缓缓下来。
    梁月手指勾开那纸袋,一套睡衣,还有内外衣裤各一套,都是她穿过的,本该在蒋泊舟家中,竟没有被丢掉。她指尖探进去,将底下拨开。下面还压着一个眼罩,也是她当初留下的东西。有个小塑料瓶子晃荡,被捏起来一看,褪黑素,她失眠时总要靠这个入睡,捏开盖子一数,正好是三天的量。
    叮。电梯到了。
    梁月抬脚迈进电梯。纸袋照旧满满,被丢在电梯外的垃圾桶边上。
    第63章 第63朵玫瑰
    聂行再来接梁月去医院看望梁剑津时,开的并不是那辆姜黄法拉利,换了辆深灰色宝马,算是终于能跟他的气质贴合,估计这次是自己的车了。
    车在酒店门口停稳,聂行正要下车给梁月开门,梁月倒是自己先往前走,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半分不劳烦他。
    聂行也没说什么,只通过内视镜朝梁月看了一眼,彼此点了个头算是问好,油门踩下,车踏着原路朝医院而去。
    梁月一晚都没有睡好,裹着酒店的浴袍,怎么也不算舒服,便是睡着了也是梦境纷叠而至,半刻不得安稳。辗转到了十点多,又去买了睡衣与眼罩,路过药店时带了一盒感冒药回来,靠着感冒药才算能够睡着。
    闹钟响时,梁月尚且迷糊,感冒药当安眠药用的后遗症,嗓子都干渴得如同在烧,灌了好几杯水才算缓和。
    “梁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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