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闹钟响的时候是清晨六点,天色尚未清明。
    童遇安上了厕所,听见厨房里有动静也没多想,便眯着睡眼回到妈妈的被窝里对她说:“爸爸来了,妈妈不用早起,再陪我睡会儿。”
    六点二十分,童乐进房叫醒女儿。
    六点四十分,童乐送女儿上学。
    十五分钟的车程后,回到学校。
    童遇安下车前,这样问童乐:“爸爸,你是来找妈妈的,对吗?”
    这时东起的太阳把一道曦光投进车厢里,落在童乐的侧脸上,他显得有点茫然,转而摸着女儿的脑袋,笑着“嗯”了一声。
    刹那间,车厢里的空气暖和了,外面的欢声笑语更清亮了。童遇安心下一喜,笑了。
    童乐回到家时,云影仍未起床。
    他也没叫醒她,脱了自己的衣服便压在她身上。然后脱了她的睡衣,亲吻她的眼睛,而后,一直向下。云影睁开眼睛,凝视虚空。任由丈夫如何激烈地亲吻她,她都一声不吭,真的难耐了,也只是两手紧抓着被单。
    这是夫妻之间的欢爱吗?不是。他不过是把这段时间所压抑的一切转为一种欲望全盘宣泄在她身上。
    她是他的妻子,他痛苦,她没有给予陪伴与关怀,反而远离他、叛逆他。而他不习惯强求,对她更是束手无策。只有这样,这样粗暴而又独到的交融,才是最直接的解决方法。
    窗帘是遮光的,室内只有一盏壁灯照明。
    海蓝色的被单上,云影的身体白皙,有汗光,熠熠生辉也不为过,在空气中不住地起伏着。
    房间很大,处于动态的只有那蛇一般交缠的两个人,因此,童乐的喘息尤为清晰。而那声音又带有压迫感,向她袭来,她的身体如气球般不断膨胀,仍是不为所动。她眉心紧皱,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溢出一丝声音的模样,不过是和他的较量。她生来便有一根反骨,用来防守。
    而男人生来带有兽性,若想要征服什么,和失去理智的疯子没什么区别。看着她背对着自己把头埋进枕头里,仍在紧抓着被单的样子,童乐想要偃旗息鼓,然而,某种力量便牵引着他发起更为惨烈的攻势。
    忽而,云影笑出一声。
    童乐只顿了一下,便仰面躺下,把她抱在身上。然而,他并未作罢,他听着她的哭声,箍紧她汗湿了身体,更为疯狂地感应她的存在。他的喘息声沉重极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忽而意识到,若将有生之年比作一场游戏,她永远是输家。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切都将平息了。
    童乐抱着她坐起身来,背靠床背。他点了一根烟,不时抚摩她的背脊,她像猫儿一样偎依在他身上。
    烟味渐浓,肌体感受到的空气变得温暖。
    打火机第四次响起时,童乐开口说话了,他声音低沉。
    “我和林倬一直有找林远,我们不能丢了他。我去市也是为了找他,他和道上的人混在一起,帮助他们完成过多次交易任务。那些人伤了我之后,他和他们翻了脸,做完最后一单,拿了钱就去了澳门。”
    “他赌了,输了两千五百万。他还不了,跳楼自杀,被债主拉了回来。姐姐接到的电话,她说,她还。她要林远。”
    说到这里,童乐停顿了一下,一手扣住云影的头,让她面向自己。
    他看着她那已分不清是凄然还是憔悴的脸,说:“那天你说的都是心里话的话,我们离婚吧。”你想做什么,我不在乎。在我眼里,你并没有那么重要。她说的。
    “女儿跟你,我给抚养费。另外,我会给你留一笔钱。”
    云影扇了他一耳光,他侧着脸,就势深吸一口烟。
    她的腮边已满是泪水,然而他没有看她,烟雾缭绕间的他,异常平静。
    “你要帮林远还钱?”她声音嘶哑。
    童乐弹落烟灰,答:“钱可以再挣,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云影停顿片刻,忽而笑了笑,说:“离婚以后,别踏进这里半步,别往我身上压。我再婚的时候,别来参加婚礼,安静地当做没事发生,我跟别的男人上床,生孩子,也别关心我。”
    “只要我的安儿好好的,我自然不会去打扰你。”
    “不打扰,你做什么?”
    童乐掐灭烟头,答了这么一句:“孤独终老。”
    云影又扇了他一耳光,然后不停地捶打他的胸口。童乐任由她来,等她打得没了力气,便把人压在身下,一边看着她泪痕较重的脸,一边使劲压迫。
    “遇到事儿就逃避,谁教你的?安儿做错了什么?谁允许你这样教育我女儿?林倬是谁?三十几岁的人了,一点都不懂事……”说着,他教训般用力冲击了她。
    抓住他手臂的双手猛地将指甲掐进那结实的肌肉里。
    童乐直视她的眼睛,表情是难得的严肃,声音也是:“要是不离,你去跟姐姐说,你要帮她。”
    云影终于哭了出来。
    他是弟弟,帮姐姐,天经地义。
    她是弟媳,帮,抑或不帮,全凭情义。
    而他的妻子,必须有情有义。
    童乐翻身将她抱在身上,心瞬间平静了。
    “童乐,你混蛋,你看不起我,一直都是,我是你家养大的,你打心底里认为我比你低等,我什么都得听你的,混蛋,我为什么要嫁给你?我要跟你离婚……”她一面抽咽,一面委屈至极地控诉。
    他能感受到她的每一下震颤,这种颤抖,令他难以忍受。
    她哭得越发厉害,他一边抚摸她的后背给他顺气,一边吻着她的脑袋。不知不觉中,眼睛湿了,或者说,眼泪早已夺眶而出。
    那天中午,云影将自己的存折递给童乐,里面有六十万,是她这些年的个人积蓄。
    女儿三岁之前,童乐自己开过一间公司,后来为了更好照顾家庭才让人收购。那里有一千八百万,加上这些年的积蓄,和父母留下的存款,他只需问朋友借一百万左右就好,如果拿了她的钱,那就差不多了。
    童乐没有接,一昧看着那红本子上的那只白皙的手。
    六十万,她得做多少台手术,双脚站肿了多少次,才能赚来。她那么爱钱,又那么小气,现在……
    他绷紧的身体慢慢地放松,很快,被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所取代,胸口也在剧烈颤抖。
    而她却在想,如果早点花掉这些钱救出林远,他也就不会挨枪子。
    云影上前一步,不觉双腿发酸,向前踉跄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的童乐反应极快,抓住她的手臂,顺势将她带到自己的腿上坐下。
    她刚洗完澡,身上清香宜人。他用手臂箍紧她的腰身,埋脸在她的胸前。她则抱着他的头,两人就那样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云影低声说:“有条裙子就要上市了,下个月发工资,你要帮我买。”
    童乐抬头凝视她,满目温软,说:“这么丑,穿了漂亮裙子,也许会好看点。”
    云影没接茬,定定看他,半响,低唤一声:“哥。”
    “嗯?”童乐吻着她的手,眼睛红了。
    “不要跟我说谎。我问你要去哪里,你要说真话。我问你,想做什么,你要说真话。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必须对我真诚……”
    童乐喉咙发紧,低下头缓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对她说:“哥会好好的……”
    正午的太阳十分明媚,透过落地窗照亮了一室,两人重合在一起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个安稳的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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