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他道:“别真出事儿,带几个人一起去。咱们这几个人一个都不能少,你可明白?方才倒是忘记嘱咐你了!”
    他笑着说道:“放心,我有分寸!”
    “去吧!”我笑了笑,他那么能耐,打不过跑还不成?想来我是多虑了。还是想想晚上吃比较实在。
    到了咱们家后面的园子里,一大片的菜地,前些日子渥的韭黄,我扒拉开了上面封住的河泥,嫩黄嫩黄的颜色刚刚好,炒个肉丝。
    笋丁包子来几个,再采些嫩蚕豆,剥了豆瓣炒雪菜是我们江南的本地的鲜中带甜。不知道寄杉那个家伙买什么鱼回来,海里的鱼和雪菜烧一起,那是鲜地不要不要的。
    去年没什么种,种了一堆的黄豆,如今每天磨一缸豆浆,卤水家里还有,等下烧开了豆浆点一钵头的豆花,配上辣油和海陵本地的小虾干,刚刚好。
    小九儿看见我在剥蚕豆,就蹲在我旁边,拿起豆子帮我一起剥,我看她弄得有模有样,就叫花儿一起过来,把豆子交给她们俩了。两个小姑娘年纪相仿,能玩在一起,刚好给小九儿做个伴。雯雯如今被我派到铺子里帮忙,反正我不认为咱们家的人都是缺腿少脚的需要人伺候。
    我自个儿去了厨房,把雪菜放水里漂洗,切成碎末,放着备好。拿了两个干辣椒,切了段。
    “奶奶,奶奶!不得了了!寄杉哥在城外跟人打起来了!”杏花咋咋呼呼地跑进来,我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哦,知道了!”
    她看我没什么反应,再说:“奶奶,打地很厉害的!”我想想寄杉出去的时候那坏坏的笑,就放心了说:“随便他去,打累了会回来的。你们这些孩子啊!成天一会儿奶奶不好了,一会儿爷不好了,我们俩被你吓都吓死了。这些啊!都不算事儿!”
    想想昨天深夜,事情做到一半,常远爬起来走了。我倒是无所谓,可常远这不进不出多难受,多来几次,身体出了问题,我一辈子的幸福,就折在他们手里了。
    杏花讪讪地走了,我继续做晚饭,直到外面的姑娘们十分凄厉地惊叫,才把我给吓了出去,我长大了嘴巴合不拢,这浑身是血,是怎么回事?做戏是不是太浮夸了些?等我回过神来,才问:“寄……杉,这是怎么了?”
    “奶奶,寄杉哥跟那帮子镜湖的暴民打起来了,然后就成这样了!”跟着寄杉的一个小伙子跟我说道。
    寄杉倒吸了一口气,哪里有我的亲卫的风流倜傥,如今完全是一颗猪头,他嘶嘶地说道:“奶奶!”
    我又气又好笑地道:“快进去歇着,杏花去请大夫了吗?”
    “请了!请了!”
    “没事儿,奶奶,都是皮外伤!”寄杉歪着嘴说道。我一想他这么卖力表演,要是没人看见岂不是白演了?
    “杏花去请你家爷过来,说寄杉受伤了!”
    “奶奶,爷和葛爷听见寄杉哥跟人打起来,立马就出去了,还没回来!”杏花对我说。我一听就对着寄杉说道:“那你先去歇着,等下让大夫给你看看。”
    得了,看他空着双手,就是啥都没买回来。算了,我调整一下,拿点糟肉出来,顶一顶才好。我切配好了,看着时间还早,洗了洗手。
    看见大夫背着个药箱进来了,我跟着他进了寄杉的屋子,大夫要揭开他的衣服瞧,那小子还不好意思道:“奶奶,您出去一下!”
    “行!”
    “哎呦,杉爷,您这伤地不轻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在外面听见,心里一惊,这不是演戏,这是真的啊!
    等那大夫出来我问道:“老刘,寄杉怎么回事啊?”
    “身上伤地挺多的,那些人真够狠的!不过还算好,背上那道口子不深,就是血流的有些多。”我听里立马走进房里,寄杉正在哼唧。
    我问他:“你这是怎么回事?”
    “奶奶,没事儿!”
    我板着脸问他:“什么叫没事儿!你背上的伤怎么来的?我不是跟你说的吗?带着人出去,万一人多,就跑。买点虾蟹,要你搭上命去?”
    寄杉低头说:“我正好撞见那群人在拆风车,这车子一拆,咱们那些田里的苗子不都死了吗?本来就干!我就上前劝,他们不听,就打了起来。”
    “人挺多的吧?”
    “还好,就几十号人!”
    “你能啊!一个人打几十号不要命的。”我骂他:“寄杉啊!不管什么东西,那都是物件,你虽然脑子不太好,但命还是值钱。”
    “我也没想会打成这样,不过我也没吃亏,奶奶,我把那领头的打了!”
    我已经无语了,他这还觉得自己占了老大便宜了,人家是不要命的狂徒,他跟人去拼命?这个时候,常远带着小葛大人走了进来,常远一看见我坐在那里,他问我:“寄杉怎么样了?”
    “伤地有点重,不过命还在!”我说:“你好好骂骂他,拼命三郎的架势。”
    “爷!”
    “躺着!那群人已经魔疯了。”常远说道:“你也该听你奶奶的,这种事情干嘛去拼命?”
    看完寄杉,我走了出去,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到了我脚跟前,弱弱地,用袖子抹着眼泪说道:“奶奶不要怪师傅,是我不好,连累了师傅。他是为了救我才被他们劈到的。”
    “行了,你师傅没事儿了,你进去看看他!”
    “哦!”
    自从常远打算训练乡勇,就选了几个略微有天分的孩子跟在我们那几个亲卫身边,这个孩子手眼灵活。想来也是意外,算了去杀只母鸡,给寄杉补补。
    今生不同前世,在这样物质匮乏的时代生存,我珍惜每一点食物,鸡血收了起来,鸡肠剪开来细细地洗了,鸡肝,鸡胗……
    “娘!”雯雯带着蕴哥儿进来,小九儿手里还抱着一条小花狗,看起来是还是小奶狗,她嘴里也叫道:“嫂嫂!看!”
    说完把狗放到地上,我还蹲在地上拾掇鸡零碎,那小狗儿闻着味道,一路到我这里,我抬头看他们说:“想养小狗是吧?它要是舔到我杀的鸡,我把它炖了给你寄杉叔叔吃。”这话一说出口,小九儿就冲过来抱住了小狗,滴溜溜的大眼睛说:“嫂嫂,我们能不能养!”
    “养啊!喜欢就养着,咱们家地方大。”
    “能多养两只吗?”她继续毫不知情地卖萌。蕴哥儿走到我身边问:“娘!”
    “养吧!你让你寄松叔,去后边儿给他们弄个窝!”我冲洗干净母鸡。就听得几个孩子欢快地叫起来。
    常远走过来问我:“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孩子们要养条狗,我同意了!”
    我将母鸡斩了块,打算进厨房做晚饭,就听见春桃过来说:“奶奶,来了一队人,说要住咱们家。”
    常远走出去看,我提着菜刀,跟着出去,看见小葛大人,带着他的随从大约二十来个人,一起进了咱们家。看见常远就说:“贤弟,这几日叨扰了!”
    晚饭的时候,平日里我们不分主仆,都是吃一样的饭菜,人多,分成了两桌罢了。今天我看着他们带来的几个狼吞虎咽,搞得咱们家的姑娘们几乎都来不及动筷,我抬头看着小葛大人道:“您这是打算住几天啊?”
    “等镜湖的事情完了,我就走!”他这么回答。
    镜湖的事情,你住海陵来干嘛?我去!
    第107章
    秉烛夜谈这个词语从已经喝了一坛子米酒的葛筠大人嘴里说出来, 他拉着我家男人的手,对他说道:“耀亭贤弟啊!当真是读万卷书, 不如行万里路。你说着一路上走下来, 我才知道我跟那何不食肉糜的傻子没有任何区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今日一定要与你秉烛夜谈。”
    常远无奈地对我笑笑,夜已经深了, 他对我说:“你先去歇着吧?这些日子也累了!”
    “你才应该好好歇歇, 连着几天都没有个安稳觉。”我皱了皱眉头。其实我们并不想跟小葛大人关系搞得十分亲近,毕竟总有一天面皮总要剥下, 我们总会有反目的时候。
    但是不得不说这个人,真的很率真,他是带着一份赤子之心在做官。如同我的前世一样,家境优渥, 一路顺遂, 也就会有一份天真在。总是觉得很多困难只要我努力就一定会克服,却不知道其实大多数人还在起跑线上的时候,他已经在了终点线上。如果我不是到这个世界,我是不会知道很多情况下,即便我努力了,其实能达到温饱已经是有运气成分在内了。
    所以当千里饿殍一路走来, 开仓出来粮仓半空,半是黄沙, 黄河决堤派发下来的修堤款项本身就不多,最后还一分都没有真的用到这河堤上, 他内心是崩溃的。在这个时候,他在这里遇见了常远,常远给了他一个在这样的大旱年景了不一样的答案。常远可能像是他寻找已久的一本书,他很想在这一本书了尽快地查询到答案。
    我进了房,吟风已经把蕴儿小朋友清洗干净了,带着在我们的房间等着。我进去的时候,这个小子正在和吟风完翻绳。见了我非要我陪着他玩,我挑出了绳结,他正挠头不知道怎么办?
    吟风边教他,边对我说:“奶奶,扬州延寿堂今儿来信了,说您让置办的伤药已经置办下去,过几日就能全到齐了。小白大夫说等到了,他会尽快炮制。”
    我点了点头道:“你和小白办事儿,我都放心,我等会儿跟你爷说一下,让寄杉带人陪着你到扬州多住些时日。”
    吟风一跺脚道:“奶奶这是做什么?有了听雨妹子和寄槐的事情,您就整日想要促成这个,促成那个?”
    说罢,她对着蕴哥儿道:“哥儿,你阿娘让我要走!以后姑姑就不能带你了!”
    这话一出,蕴儿愣了愣反应过来,扒拉住我的膝盖,只一句:“姑姑!姑姑!”叫着叫着就大哭起来,我抱起孩子对着红了眼的吟风道:“你昏了头了,去吓他做什么?我拿你当贴心人,才让你去做这些事情。这些药是为紧接下来的大乱做准备的。你和寄杉去做我才放心。”
    “奶奶让寄杉一个人去便是了,何苦一定要带上我。”
    我边哄着蕴儿道:“姑姑去几天就回来,要不你跟她一块儿去?不过不能跟阿娘住一起了,九儿姑姑和小花姐姐还有阿雯姐姐都不去,你去不去?。”这是威胁。
    他看看我,又看看吟风,一副两难抉择,这小表情也是绝了。我拍了拍他带泪的脸:“先让姑姑走两天,过些日子阿娘带你去姑姑那里住几天,行吗?”听了这话,他想了一想,才点头,我接过吟风递过来的帕子给他擦了眼泪。
    我对着吟风说道:“寄杉带几个大老爷们过去,我这里是为了保护他,毕竟世道乱了。难免让人觉得我是在看着他,再好的情分,也经不得猜想,所以你过去,你为人软和,与人为善,这样合伙才能长长久久。”
    说到这里,蕴儿被瞌睡虫给找上了。吟风点点头道:“我去便是,奶奶这里如今都是新近一两年的人,我也不放心。”她接过蕴儿抱着他到了小床上,掀开了被子,把他轻轻地放下,再盖上被子,直起身来面对我。
    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倒是不放心你,我风里来雨里去的,说实话与那林家母子在一起,也过了下来。你不如听雨那般泼辣,不过人是被环境给逼出来的,你不去试试,你是不知道自己能做成什么。顺便也让寄杉去养两天,这次伤地有些重。”
    洗完澡我坐在梳妆台前擦头发,将头发用帕子略微绑了一下,到书桌前铺开了纸,提笔给春梅姐写信,我让她开始收缩一些业务,毕竟世道开始不稳,虽然酝酿到京城要很久,但是反应的时间上,需要打一些提前量。
    又给寄槐和听雨写信去,临州那里庄子已经扩大了几倍在饥荒的日子里,很多有十几二十亩地的农民也开始不得不卖地,只为了能有一口粮食。听雨和寄槐收了一部分的农田,还有部分他们却是用借粮的方式,跟当地的农民做了交换,现在借他们一斗,明年种出来的庄稼还一斗。这自然是亏本的买卖,不过临州这里的粮食大部分经过转手,赚地盘满钵满,这些算是帮本地的农家度过难关。赚钱的同时要兼顾社会责任。
    我让听雨用百亩地种植玫瑰,也收了不少流民作为长工,酿酒需要时间,从收玫瑰花到酿成,到窖藏,没有七八年味道不会独特而醇厚。
    这一写就听更鼓声传来,已经了半夜三更天了,我站起来伸了伸腰,在这时,门口传来门臼的吱呀声,我转头看去,常远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看到我问:“怎么还没睡?”
    “想了些主意,一时兴奋所以没有睡下。怎么不谈了?”
    “他醉了!”常远摇了摇头道:“也是难为他,手里没钱,下边有推诿,这样想要做点子事情,不容易。”
    “他人不错!”
    “是不错,前生他为我奔走,竭尽全力。”
    “唉……”我叹了一叹,这样的人注定是一个理想者,在王朝的颓败的末期,会被现实一点一点剥去身上的那一层层的理想,抑郁而终。
    我推了推他,时辰太晚,他还不去好好洗个澡?他进了净房,我原想着在床上躺着等他,谁想才沾着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他贴上来,我咕哝着:“累了,明儿赶早吧!”
    蕴儿的声音,这小子要起床撒尿,平日里晚上起夜大多常远怜惜我,他爬起来带孩子去。今日我想着他连着几天都没好好睡,是以坐了起来对孩子说道:“蕴儿,等等!阿娘来了!”
    等我带孩子上完净房,我自己也小解了一下,洗了手。掀开了帐子,要跨过他的身体,往里躺下,这时被他往身上一拉,稳稳地落在他的身上。看见他眼目清亮地看着我,我还想跟他说,让他赶紧补眠。他却对我上下其手,身上的衣襟已经扯开,在他或轻或重的力道之下,只能万事具依了他。
    贴靠在他的胸膛上,他搂着我说:“这一回,最好要个姑娘。我倒是想看看,如你所说的你的前世那样,骄傲,张扬,善良却又带着点任性的小姑娘是个什么模样。”
    我想了想道:“养成那样?你可知道我在那个世界,都没有能找到可以携手一生的人。若是在这里,谁敢娶!”
    “没人娶也没什么,咱俩养着,蕴儿护着,她喜欢怎么过就怎么过。你说呢?”他说道。
    我笑着说道:“你看我不就成了吗?”
    他抓起我的手放在嘴唇上,亲了一口,那语气十分悠远道:“不一样。”他翻身压我身上道:“你吃过太多的苦。若是可以我但愿你从未经历过这辈子的那些。”
    “小葛大人过来,让你感慨了!若说一切都是为了和你相守,那么这些经历也就不算什么。更何况,当年虽然年岁不小,却未曾体味过底层大众的生活,这些经历现下倒是觉得难能可贵。”我捧起他的脸道:“反正要是生了女儿,想来我们也会养成那样的。”
    我俩喁喁私语些夫妻间的情话,不久曙光透过窗纱一缕缕地斜落在地上。
    我俩早锻炼回来,他去找了葛筠,一起去自家铺子里吃个早饭,我今日吃着碗里的面条,却想着等下半年红薯收成好了,我能不能浪费些,做些薯粉,到时候早晨一碗酸辣汤粉,定然十分开胃。
    “太太,您家来亲戚了?”相熟的邻里陆续过来吃早餐,他们总是喜欢先与我打招呼,大约我平日脸上都带着笑,而常远严肃些的缘故。我笑着说道:“是啊!是京里阿远的老朋友。”
    “太爷的朋友,果然跟太爷一样,长得,长得十分好看!”那大爷找不出什么形容词,说一句好看,就是最好的夸赞了,常远捎带得了这个夸赞,他对着那大爷略微扯了丝微笑。
    春桃走过去问:“大爷,今儿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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